山賊記 兵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虎賁
    統直覺得王彥的話和林軒平日說的字句雖不同,但意些相似之處,心中不自覺地讚道:「大概英雄所見略同,便是這般了,也不知寨主如何知道此人的!」

    心中念著,又聽王彥道:「不管你們以前打過架,還是殺過人,到了我這裡都是新兵!什麼是戰場,你們知道麼?」話到這裡,他指了指站在前排的一個魁梧的壯漢道:「你!回答!」

    「盡一切努力打敗敵人的地方,就是戰場!」魁梧的漢子大聲回道。

    王彥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跟著看向鄭統道:「你說!」

    鄭統高聲答道:「戰場就是殺人的地方,把你的敵人殺死,你就能活命!」

    王彥點頭笑道:「你小子說得不錯,當過兵?」

    鄭統搖頭道:「沒有,我村子被金狗給屠了,我和哥哥一起跟他們殺,殺到最後,哥哥為我擋了一刀,跟著我被打暈了,埋在死人底下……」鄭統沉聲說道,他並沒有撒謊,他的村子的確被金人所屠,不過當時他不在家,爹娘和哥哥都死在金人的刀下。

    「嗯!」王彥拍了拍鄭統的肩膀,道:「跟著我,有你報仇的時候!」

    「嗯!」鄭統重重的點了點頭。王彥掃視了眼前的一百餘新投的兵士,大聲道:「一會你們各自編入不同營中,便開始跟著老兵。飯管飽,操練管死!」

    「什麼叫操練管死?!」一個黑臉瘦子問道。

    王彥身邊的一個軍士接道:「就是把你們這幫兔崽子朝死裡操練!害怕的可以現在就離開,不過和來地時候一樣,蒙著雙眼跟老子下山!」

    話音剛落。立即有二十來人紛紛要求離開,王彥看了看,跟著道:「還有沒有要走的,乘早提出,到時候死在這,可別怪我沒提前說!」

    此話說完,又有五人走了出來。王彥沖身邊的那名軍士一揮手,道:「帶他們下去!」

    「是!」那軍士應聲領命,跟著將那二十多人召集成一隊,用一根長繩捆了手腕。拉在一起,跟著取了一大疊黑布,將他們每個人的眼睛給蒙了起來,最後自己走到隊伍前端,拉著繩子,帶著他們離了軍營。

    鄭統心中暗自佩服,王彥的謹慎。

    這太行山脈頗大。北面俱是金人領地,東、南兩面,則是宋、金交戰之地。王彥軍位與衛州西山,是太行在河南一面的位置。

    王彥兵敗之後,大軍只剩千人不到。為躲避金軍追擊,而藏入山中。即已無法和大宋朝廷聯絡上,他便決心在山中與金軍展開周旋,時不時的下山,殺些金賊。

    他想要擴編軍隊,但又怕引來以投軍為名的奸細,便想了這個法子。進出之際必須蒙上眼睛,新兵期間不得外出,十天之後。通過操練,便可隨軍一同出山作戰。任何一名兵士不得單獨外出。若要下山探敵軍情,必須五人為伍。

    如此這般,便可防了奸細混入軍中。又能招到大宋百姓加入軍隊,以擴隊伍。待下山之人全部離開,王彥便讓小校領了留下的人,分到各都之中。

    接下來的十日,鄭統感受到了什麼叫把人練死地操練,比之山賊軍奔狼營的操練程度還要弱上許多,但比之一般軍隊確要強上一些,若是換了山賊軍普通兵士來此操練,怕是每日要何與鄭統同入王彥軍的其他人一樣,每晚結束操練之後,累得倒在地上,便不想起身。

    鄭統也不想表現得太過出色,每日也故做勞累,只是操練之中過人的體能,依舊讓他顯露出來。十日之後,王彥親點了他進入軍中虎賁都。

    宋軍建制,每都百人,五都為一營。這虎賁都本是王彥軍中的虎賁營,前次大敗之後,被金大軍圍剿,只餘九十六人,王彥整軍也只剩下不足千人、兩個營的人馬。

    虎賁都的都頭代志強,便是剛入軍時站在王彥身邊地那位,他見鄭統進了自己隊中,便笑呵呵的拍了拍鄭統的肩膀道:「小兄弟,進了虎賁,你的命就留這了!」

    「代哥,跟這胖子廢什麼話,老子先跟他過兩招!讓他知道什麼叫虎賁,若非現在人不夠,這小子別想進來!」說話的是個身材不高,又黑又瘦地漢子。他話音剛落,不等人答話,便突施冷招,彎曲胳膊,一肘子擊向比自己高半頭的鄭統的咽喉。

    兵士切磋過招,是王彥軍中常有的事兒,也就沒人來管。鄭統一反應敏捷,側身避開,並不還擊。那瘦漢不依不饒,跟上一腳撩向鄭統下身,鄭統再次繞身閃過。等對方第三招攻來,鄭統再不客氣,反身一腿,直接踢在了瘦漢的腰部,當然力道只用了三成,怕將對方踢傷。

    瘦漢應腿而倒,捂著腰爬不起來,鄭統冷笑一聲,抽出配刀照準瘦漢腦袋就剁了下去,瘦漢果然再裝,但見他就地一滾,閃開了鄭統的一刀,起身怒道:「你他娘玩!」

    「哈哈!」一個白臉皮地傢伙大笑道:「黑猿,你吃癟了吧,這小子就算沒上過戰場,定也殺過不少人,對敵絲毫也不大意!」

    黑猿無奈地皺皺眉頭,道:「算了,你小子還算夠格,以後虎賁營就算上你一個!」

    虎賁的兵士一直還習慣稱自己為營,他們不想改變,怕那些死去的兄弟「回來」沒了位置。

    鄭統笑了笑,道:「那咱們以後便是兄弟了,你若死在金賊地手裡,我會替你收屍的!」

    代志強嘿嘿一笑道:「鄭統,你小子說話有點意思,和從死人堆裡爬出地老兵一樣,有咱們虎賁將士的味道!」

    鄭統點頭道:「那不就得了,什麼時候開吃。兄弟我餓死了,聽說虎賁這裡每三天有一頓肉吃,就為了這頓肉,兄弟我也要來!」

    「哈哈哈!」那白臉皮被鄭統逗樂了,「夠爽快,眾位兄弟,咱們要給這位兄弟上點見面禮不是!」

    —

    黑猿第一個回道:「是啊,兄弟們,我倒把這茬給忘了!」說話間撲向了鄭統,鄭統正要躲閃。白臉皮的傢伙也從另一面撲了過來,接著是代志強,緊跟著七、八個傢伙一齊上陣,將他摁在了地上,如疊羅漢一般,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地蹂躪。

    好一會兒,眾人才從他身上下來。鄭統大口的喘著粗氣,無可奈何的看著哈哈大笑的虎賁兵士們,只覺得這些傢伙與自己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

    「鄭統,兄弟我叫白勝,以後有酒喝可別忘記了我!」那白臉皮的率先發話。

    「我叫李鐵……」

    「我是黑猿。你也知道了……」

    眾人一一報了姓名,包括那些或站或坐在周圍,沒有和鄭統一道玩疊羅漢的也都和鄭統相互行了一禮。

    只有一人沒有說話,便是靠在鄭統旁邊的老樹邊的一個青年漢子,一頂舊氈帽蓋著臉,似乎在熟睡之中。

    代志強指了指那人,對鄭統道:「那傢伙叫石虎。不愛說話,不過對兄弟可沒得說,拳腳功夫也是一流。當初虎賁營還在的時候,拳腳功夫上無一人能勝得了他。」

    鄭統點了點頭。道:「不過戰場殺人靠地不完全是功夫,還要一個狠字,任何手段都能用上!」

    這些都是林軒所教的。鄭統也在陣仗中親身驗證了的,他不斷找機會,一點點說出,為的是讓大伙知道他的本事,也好快些在這支軍隊中混出名堂,便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回稟林軒。

    「噢?!」石虎忽然接口道,「你說的沒錯!」他說話地時候氈帽並未取下,語氣也是極為冷淡。

    鄭統微微一笑,不去理會石虎,對代志強道:「都頭,什麼時候開吃啊,在下可真是餓了!」

    虎賁營中很少有人能讓石虎主動接話,更沒人在他接話之後,又不去理他。眾人見鄭統這般托大,都吃了一驚,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石虎會做些什麼。這些人中,雖然全都比石虎年紀大,但沒有一位比石虎入王彥軍更早。

    他們只聽一些老兵說過,曾經軍中有兵士得罪了石虎,被他三拳給活活打死。但更多的是他在陣戰之上,以命搏命救了兄弟。

    前者只是傳聞,而後者卻是這些人親眼所見,在場人中至少有七人的命是石虎用重傷的代價換來的,只是每次戰完,他依舊恢復冷冷地模樣,被救之人想感謝於他,也碰了一鼻子灰,他就似不認識一般,理都不理。

    久而久之,便少有人與石虎搭話,不過戰場之上,他也服從軍令,並不含糊。

    代志強見氣氛有些尷尬,忙開口道:「石虎兄弟,鄭兄弟新來的,不清楚你的脾氣……」話沒說完便被石虎冷冷的打斷道:「代都頭,跟我說這些做甚,這位鄭哥不是餓了麼,在下也是一般,什麼時候開飯!」

    石虎的態度出乎眾人意料,代志強忙道:「這就開飯,兄弟們,今天又有肉食了,伙房的老張在山裡打的枹子,這太行山地野物可真多,我看咱們虎賁營有必要自個去多打些回來,每天都開個葷腥。」

    「代都頭,那就勞煩你每天為大伙打獵了!」黑猿笑道。

    「滾你的蛋,哪天把你這猴子給煮了!」代志強笑罵道,眾人紛鬧中向虎賁營獨立的伙房行去。

    鄭統看也沒看石虎一眼,跟著大伙而行。他故意這般做,就是要挑釁大伙心中地高手,說不得打上一場,直接被王彥賞識,有機會到王彥的身邊,得到更多地消息。

    代志強走在最後,拍了拍石虎的肩膀,這傢伙跟著起身,取了氈帽,一臉平靜的大步而行。

    一頓豐盛地枹子肉下肚,大伙都靠坐在一圈,有的聊著女人,有的扯些槍棒,代志強坐在鄭統的身邊,背靠著大樹,望著星星,不發一言。

    「都頭。發什麼呆呢!我給你說個樂子,聽是」鄭統主動搭腔,不想代志強還沒說話,黑猿從樹杈來,道:「快說快說,有沒東京桑家瓦子的胡守一說得好?我在京師的時候,最愛去那聽他說書了,有時候講幾個段子,能把大伙笑到凳子底下。」

    鄭統笑道:「胡守一是誰,我可不認識。不過我地樂子,若是逗不樂你,我輸你二十文錢!」

    「真的?可別反悔!」黑猿從樹上倒掛了過來。

    鄭統不在答話,說起了笑話,卻是林軒當初說與奔狼營的兄弟們聽的,那次全營的兄弟各個都捂著肚子,差點沒笑趴下。鄭統的口才不如林軒。但這笑話本身就十分可樂,黑猿剛剛聽完,便哈哈大笑,腹中一鬆氣,小腿肚子一抖。一個倒載從樹上跌了下來。

    鄭統正要伸手去接,不遠處一道黑影一掠而至,一把提住了腦袋衝下的黑猿,將他放正了過來,跟著又走回自己的位置,躺在地上,蓋上了落在地上的氈帽。

    救人之人正是石虎。黑猿愣了一會,才從驚嚇中反應過來,他感激的看了看石虎。便沒說話,回到鄭統身邊。道:「我說兄弟,你這樂子哪是逗人啊,整個一殺人!」

    鄭統回道:「這才是我地真本事。回頭殺金狗的時候,兄弟我放開喉嚨,說上幾段,怕是整個金軍全要不戰而亡了!」

    黑猿聽了,又是哈哈一樂,只覺鄭統特能逗人,卻是不知這番話也是林軒當日在奔狼營說完笑話之後,有人笑痛了肚子,岔了氣、起不來身,林軒再次打趣的時候,說的。

    「你怎麼不向石虎道謝?」黑猿笑到半途,鄭統開口問道。

    不等黑猿說話,一旁一直對笑話免疫,看著天空發呆的代志強開口接道:「石虎就是那般,他救人之後,便似沒事發生一般,若向他道謝,反是自討沒趣。」

    鄭統點頭道:「我發現咱們營裡的人儘是希奇古怪啊,除了這石虎,代都頭你也夠怪的,一個人盯著天發愣,也不說話!」

    黑猿聽了,忙起眼暗示鄭統,示意他不要再說。鄭統知道有異,但他此行目地就是無論啥方面的消息,事無鉅細都給探個詳細,所以直接裝成沒看見黑猿的樣子,正要開口再問,卻聽代志強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兄弟,我在看我的楊兄弟,他就在那兒!」說著話,代志強指了指天,繼續道:「若非我害怕得尿了褲子,縮在一旁,楊兄弟就不會死!」

    說到這裡,代志強的眼中隱隱含著淚水,只是沒有落下來。鄭統聽了,便收了繼續問下去地心思,想是和金人打仗的時候,因為代志強的膽小,累了他一位好兄弟的性命,讓他一直不能原諒自己。

    代志強卻似打開了話閘,將自己的故事一一道了出來,和鄭統所想差不太多。說到後來,黑猿悄悄拉了鄭統離了遠了,才道:「讓都頭自己說說吧,他有時候想起來,就要說個不停,若是你還在旁邊,一會他會拿了刀給你,讓你殺了他!」

    「嗯?!」鄭統有些驚疑。

    黑猿歎道:「他這毛病沒人能治得好,別看他平時和氣,可是一到晚上,他便要看著天空發呆,若是引起了他的話題,便會如此。每次上陣殺敵,他都會高喊著楊兄弟的名字,比誰都拚命,正因為如此,他立了不少功,才升了都頭。」說到這裡,黑猿停了停道:「其實石虎是咱們營殺敵最多地,立功也是最多的,只是他不愛說話,更不想做官,所以一直都和咱們一般,沒有任何官銜。咱們營和他說話最多的也就代都頭了,大伙都覺得,誰在陣前殺敵殺得多,石虎便能多跟你說上幾句……」黑猿絮絮叨叨地把自己所知的石虎地事都說了出來。

    鄭統乘機打聽了許多王彥軍中的事情,又問了王彥的一些習慣。兩人扯到半夜,才各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便聽到全軍集合地命令。按說正常訓練,並不會全軍集合,由各都頭自行帶隊。

    鄭統有些奇怪,正要開口詢問,黑猿在一旁提醒道:「快些動作,拿了兵刃,咱們要打仗了,估摸著是斥候回了報,有金賊的軍隊要從山下過去,一會上陣別太緊張,跟著我就行!」

    「黑猿,吵吵什麼呢!快點!」代志強大聲道。不一會,虎賁營全體集合完畢,由代志強領著,到了全軍集合地,西山的一大塊平地之上,這裡被做為全軍練兵的大校場,平時各自訓練之後,都很少來。

    王彥身披了鎧甲,站在軍前,威風凜凜,但聽他道:「一個時辰之後,金賊的一批糧草要從山下過,運往衛州,大約有七百騎兵押送,咱們這次下山,便要全殲那七百人,糧草一併帶上山來!」

    「是!」眾兵士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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