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軍繼續向前,十天後,張郃於禁抵達河池縣,十萬軍分成前、中、後三隊前進。這裡的地形讓兩人倒吸涼氣。河池縣處於鐵籠山和秦嶺餘脈的兩山夾持地帶,總體一片狹長。城樓在兩邊高聳入雲的山嶺包夾之中,山嶺上是一片濃密的原始森林。山嶺中有崎嶇的山道可以繞過縣城,探子已經探聽清楚了,可是路途不太好走。
那也比攻城強的多了。於禁張郃果斷指揮部隊,繞山麓岔道而行,過河池直入下辨。
大軍不快不慢的推進在山路中,兩邊枝繁葉茂的灌木荊棘,就像是兩堵牆壁,平行延伸。張郃於禁突然對視;「不好」兩人同時發出這一聲喊,心頭都是一陣打鼓;「兄長,繞過河池只有這一條陡峭山路,我們知道,長居此地的氐人,更加知道。竇憲豈能不做防備。這樣的狹窄地域,倘若敵人用火攻,我命休矣。」
於禁急道:「快,撤軍,撤軍。」話音未落,樹叢中、茅草內、岩石後,飛出無數的帶著尖嘯的火箭。轟轟幾聲炮響,灌木中驚起無數的飛鳥振翅衝上天宇。喊殺聲震耳欲聾。後隊壓陣的廖化,一見前頭火起,二話不說,指揮一個師,撤出山道。不是臨陣脫逃,這種情形下,人越多反而越麻煩。搞不好自相踐踏死的,比被敵人殺死的還要多。
氐人放火的技術太差了,根本不懂兵法。如果是中原大將埋伏在這裡,一定會放過前軍,在中間放火。或者前後圍堵。這可好,還沒怎麼樣先把火點著了。只燒著了張郃、於禁親自率領的前軍。中軍的胡車兒也在廖化之後,撤出山道,完全沒受損失。
張郃、於禁前軍三萬,被圍在一片熊熊彌天的大火中,進不得,退不得。烈火濃煙中一片一片的射出箭矢,把慌亂的袁兵射死無數。兩邊夾壁一般的灌木,燃燒起來的大火五六丈高,抖擻顫動著,撲向蒼穹。大風突起的瞬間,又像幾萬頭飢餓猛虎般撲向袁軍士兵。張郃對於禁大聲叫道:「從後面走。」於禁也想從後面走,可是人太多了,士兵們眼睛被熏得看不見路,東西南北的亂跑,把路都堵死了,根本就逃不出去。
張郃揮動大刀,用刀背擋開自相殘殺中的袁兵。催動戰馬,向後奔去。於禁跟著這條路向外闖。袁兵被烈火嚇瘋了,竟有人過來搶將軍的馬兒,被張郃斬殺了三四個,才放棄了這愚蠢的念頭。
張郃這一路,忍受著濃煙,一直不停地大叫:「跟上,跟我來,跟上。」氐人沒有在後隊安排人劫殺,這一點大大失算,不然張郃於禁沒這麼容易突圍。
幾百匹戰馬帶著滾滾濃煙,衝出火窟,盔歪甲斜,氣喘如牛。有的鎧甲上,戰裙上還殘留點點火苗。胡車兒已經帶領一軍斷後,但只在火場外等待,守住山道入口,防止敵軍趁勢兩路劫殺,卻半步不敢接近火窟。生怕造成自相殘殺。
張郃在飛奔的馬上跳下來,滾在地上,壓滅了,身上十幾處火苗。一陣帶著焦臭味的黑霧,緩緩的升起。他拍打了幾下,鷂子翻身站起來。於禁也衝了出來。兩人相對無語。真的是陰溝裡翻船了。由於敵人不懂火攻,把自身也阻隔在大火之外,沒有辦法進行劫殺。前軍的損失,小了不少。直到天黑,陸續從火中逃生出來的,有五千多人。另外的兩萬餘,盡皆燒成焦炭。
這種植被茂盛的大山,一旦著火,很難就熄滅。四面擴散的大火,燒光了山道兩旁的樹木野花,猙獰了三天三夜才緩緩的安靜下來。河池縣方圓五十里連續幾天夜如白晝。閃閃爍爍,忽明忽暗的火光,讓勤快的老農,在三更時分,架著牛車,去播種秋莊稼。溝渠和坡地都呈現出明亮的橘黃色。壟溝看的清清楚楚,除草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踩苗的。三天之後,天空開始落下黑雨,黑色的柴草的殘渣,雪花般漂浮在虛空中,落在地面堆積起來,沒過了腳面。帶著嗆人鼻膜的焦味。
我的大隊人馬,和於禁的前鋒軍,只差一天的路程了。於禁的戰報早就到了
「不行,一定要在丞相到來之前,通過這裡。要不有何面目在河北軍混下去。」張郃焦躁不安地在帥帳中來回轉磨,像條飢餓的呲著牙的老狼。
於禁正趴在桌子上看地圖,細長的臉龐上沒半點表情,凝視的神態,讓人感到,他此刻的心境也像是老僧入定,古井不波一般。
「不用著急,破敵就在今日。」於禁自信滿滿,一拍桌子。
張郃滿臉通紅,急火攻心了,回頭唏噓道:「當真有計?」於禁點頭道:「昨日不是說,找不到竇茂的主力部隊嗎?」張郃撓著腦袋道:「奇怪了,巴掌大的地方,狗日的飛了不成。」於禁道:「我知道他在那裡了。王八羔子,就在咱眼皮子底下,給咱來『燈下黑』呢。張郃道:「燈下黑?你是說,竇茂的主力軍還在著火的大路上等著咱們。」於禁道;「附近的山區都搜遍了,連個士兵都沒找到。我們總是想著,他不可能留在火窟裡。其實錯了。竇茂一定是找到了可以避過大火的山坳,就在那裡安營紮寨了,等我們再次出山,他好出奇兵。你說有沒有道理。」
張郃笑道:「太有道理了,該死的竇茂,這次死了吧。」於禁道:「我們商量一下,該如何進兵」
「不如引蛇出洞!」張郃一根手指按住地圖上畫成藍線的山路。
「我去吧。」於禁聽懂了他的意思。張郃道:「竇融以為我軍損失慘重呢,想不到我們手中還有七八萬人馬,帶五千人進去,佯裝詐敗,把他引出山道,就在路口埋伏三路人馬,出其不意的。竇茂必敗無疑。」
於禁又重複了哪句話:「我去吧。」
拍了拍手,張郃道:「兄長乃大軍主帥,不可輕動,還是我去,你留下來設伏。」
「也好」
夜色如漆,星月全無。天空如黑色的鍋底般倒扣過來。
張郃點起五千兵馬,點起火把,排成一字,鼓噪著進入山道。大火過後的山路,再非以前的光景。蔥綠的灌木,茂密的荊棘,全部消失,只剩下黑漆漆、光禿禿的凹凸不平的醜怪山梁。林中的動物飛鳥,也被一把火燒的盡絕。四周圍空氣死寂凝固,連一點悉悉索索的響聲也欠奉。
張郃帶的都是騎兵。而且挑選了,最好的馬兒,最好的騎士。從一開始他就打算要逃跑的。走出去大約五六十里,將士們耳中聽到稀里嘩啦的潺潺水聲。張郃揚手大喊:「停」一個探子不經吩咐,已經舉著火把衝出去。到五十丈外又快馬騎回來:「報,將軍,前面有一條大河擋路,水柳平靜,但河面很寬。大概有三十丈左右。」
原來竇茂躲在這裡!張郃冷笑了一聲。你狗日的是想等我半渡而擊,我才不上當呢。「夜間不能渡河,傳令撤回河池縣。」
竇茂的確是在河邊埋伏的。點燃了大火之後,他把部隊集結在河對岸,等著袁軍殘部過河呢。終於等來了。
竇茂把大軍分為兩路,一路在和東岸,一路西岸。東岸的等著半渡而擊。西岸的,在敵人遭到攻擊,慌忙撤退時,從敵人身後截住廝殺,斬草除根。
他萬萬沒想到,張郃竟然不敢過河,還袁軍名將呢,狗屁。
張郃一說撤退,竇茂立即火了。大喊一聲:「勇士們,殺呀,為二王子報仇,殺,殺死漢狗。」張郃心中大喜,果然上當。命令中軍吹起號角,後隊變為前隊,自己親自斷後,向來路奔回。竇茂會漢語,戰馬從黑暗處脫穎而出,大聲叫嚷:「匹夫,還我兄弟命來。」手持鐵錘殺了上來。前軍在副將張鍇的率領下一股勁的逃跑,根本不和他交鋒。張郃帶著千名騎兵和氐人接觸了一下。砍殺一陣,也轉頭敗走。竇茂親手斬殺五名袁兵,樂的哈哈大笑:「漢軍原來如此懦弱,我兄弟的仇可以報了。殺。」
令出如山,埋伏在西岸的氐人騎兵,超過竇茂,尾隨張郃而來。張郃雖親自斷後,還是有袁兵掉隊,氐人怨恨竇融之死,出手絕不留情,也不給投降免死的機會。上去就是一刀,端掉腦袋。張郃跑一陣,回頭和手持大錘,緊緊追趕的竇茂打上一陣。竇茂見他兵馬少,本來心存輕視,這一來,被撩撥的怒火狂湧。拚命地追下去。
看看山路將盡,張郃冷笑一聲,回身再戰。一刀消掉了竇茂的盔嬰。竇茂差點喪命,氣的翻白眼:「漢狗,看我生擒你回去。把你剝皮抽筋。」兩柄大錘,互相撞擊,以助聲勢。張郃看著他像個白癡。張郃轉身再跑,右臂一拽韁繩,馬兒順著山道出口向北而去。竇茂追瘋了,馬兒撒歡,跟著出來。
突然,四面八方,戰鼓擂響。淒厲的號角聲,響徹夜空。
胡車兒從中路殺到,把氐人截成兩段。於禁親自帶人從前面大路殺到,張郃也調轉馬頭殺回來。竇茂一看傻了,在馬上大叫中計:「漢人果然奸詐,太奸詐了。」氣憤之下,不思逃跑,反而舞動鐵錘過來迎戰於禁。氐人前隊和後隊失去了聯繫,只聽得吶喊聲震動山越,慘叫聲連綿不絕,卻聽不到竇茂的指揮命令。後隊一時不知所措了。正在此時,山路壕溝中,又竄出幾千步兵,悄無聲息的幽靈般繞到氐人身後,爆發出一聲喊殺。後隊的氐人不知所措,好幾個被嚇得掉下馬摔死。醒過神來後,也無心作戰了,驅馬四散奔逃。
於禁大戰竇茂,發現他的武功比他死鬼弟弟竇融差得遠了。二十個回合不到累的氣喘如牛了。於禁趁著大刀把鐵錘震偏的當口,刀柄迴旋,猛地大力戳在竇茂胸口護心鏡上。竇茂嗷的一聲怪叫,心臟彷彿被震碎,撲的吐口鮮血,跌下馬背。於禁身後的親兵一擁而上。於禁大叫;「抓活的,抓活的」幾個親兵的刀,已經快要落在竇茂粗粗短短的脖子上了,又猛地收回來。一頓拳打腳踢,打昏過去。綁了拖入後軍。
於禁大聲叫嚷:「你們的大王,已經被我抓住,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沒人甩他。不是氐人不顧及大王的生命,而是聽不懂漢人的語言。於禁也不會外語,沒辦法,只能稀里糊塗的打下去。直到最後一個氐人倒下去,戰鬥方才結束。雖然是伏擊戰,袁軍的兵力還在氐人之上,可損失不小。氐人太頑強了,你給他剩下一口氣,把四肢都砍斷,他也會找機會在你的腳面上咬一口。咬住了就不撒嘴。
竇茂被人押到帥帳。於禁一看,他絕對是竇融的哥哥無疑。兩人長得一個德行。竇茂這個酒罈,比弟弟還要大一號。個子只到於禁的肩膀,滿臉橫肉,一綹一綹的,撇嘴的時候,腮幫子上的肌肉不斷地跳動著。下巴上的虯髯,根根獨立,粗硬的像鐵刷子。
於禁堂堂的大將軍,看著都有些頭皮發麻。咳嗽了一聲,露出笑容,過來給竇茂鬆綁:「大王,受委屈了,不要見怪,戰場嗎」竇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乾嚎,全身肥肉抖動,一口向於禁脖子咬來。於禁利索的躲開,笑道:「大王不想鬆綁?我們交個朋友嗎?」竇融扯開嗓子咆哮道:「誰和你是朋友,死漢狗,你殺了我兄弟,本王和你勢不兩立。」於禁道:「大王只記掛著自己的兄弟,卻不想想,你的子民。你還有幾十萬的手下要照顧,倘若死了他們依靠誰大漢丞相袁熙,如今帶甲百萬,戰將千員,是奉了皇帝聖旨,前往漢中討伐逆賊張魯的。大王,為何出來橫插一槓子。拿氐人子民的鮮血,去為別人打江山。值得嗎?張魯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說出來,丞相可以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