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道:「在下袁熙,不敢妄自菲薄,堂堂天潢貴胄,世上誰人不知。當今皇帝,欽賜安陽公主下嫁於我,為當今駙馬。如今四方擾攘,孫權等微末之輩皆能佔據州郡稱霸一方,我袁家四世三公更加皇親國戚,獨霸冀州乃是為大漢江山守土安民也,有何不可。」這一段也是從諸葛亮的章節中變更過來,殺傷力足以對付龐統。
龐統差點脫口而出,公主不是還沒被你給騎了嗎?那麼說就不是正經的駙馬。他想了一下,這話說出來有損皇家聲譽,還是嚥了回去。龐統沒佔到便宜,扯鼻子瞪眼,拉開北方婦女打架的架勢,噴著唾沫星子道:「那人家曹操屯兵百萬、戰將千員,龍驤虎步,先敗袁氏於官渡,在敗於倉亭,三次在敗於官渡,袁氏屢戰屢敗,氣數已盡,汝還不知道天意嗎?」
感激上蒼我剛想起來的一段長篇,終於有機會發飆了,我嘿嘿笑道:「鵬飛萬里,志向豈是小鳥能夠理解的——」原文不是這樣的,記不清了,大概意思沒錯。
龐統差點氣瘋,把老子比作小鳥,看你有什麼大才。心道,也不知袁熙治何經典?!又來了!
「比如,人患重病,應當先為餵他一點稀飯,配合藥物吃下去。啊,不能一上來就大魚大肉的;等到他五臟調和,身體快好,然後才可以吃一點營養品。加一點猛藥治療——」營養品!袁熙的確挺有才,這個名詞聞所未聞,龐統有點被震懾了。
「如此,才能把病根拔出,使得病人完全康復。如果,心急火燎等不到身體恢復,就下猛藥,那身體承受不住,一下子適得其反,豈不可惜。先父袁大將軍,向日兵敗於官渡,倉亭,損兵折將,燒糧失地,又逢我兄袁譚亂政害民,青冀幽並數年來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屍橫遍地?我袁熙在此情形之下,硬撼六十萬曹軍於黎陽,官道設伏,城內巷戰,樂進、韓浩、夏侯淵之流紛紛授首,致使曹軍心驚膽裂,不敢逾越,自行撤兵。前日出兵,奪黎陽、過黃河,白馬、延津、酸棗、徐州半壁,不費吹灰之力,盡歸袁氏。我以為,管仲、樂毅用兵也不過如此。二戰官渡不了了之,實在是,孫權、馬騰等亂臣賊子,相助逆賊造成,如若不然,本大將軍此刻已經兵渡洛水迎奉聖駕了。冀州譬如病人,恢復之期已過,待本大將軍再次出征,定然一舉平定北方。
昔日漢高祖劉邦未嘗百戰百勝,坦白說,有點百戰百敗的意思。而垓下一戰而奪天下,汝豈能以一兩次戰役而論英雄。我看龐士元先生,清談誤國,無人可比;臨敵應戰,百無一用。有何資格輕視本大將軍呀?」
龐統大驚失色,來的時候周瑜和孫權找他談話把袁熙貶低的還不如龐統他家後院的一條流浪狗。周瑜說袁熙就是個匹夫,仗著自己四世三公的名頭和青冀幽並的實力外加狗屎運才打了機場勝仗,沒啥了不起的,我見過那人,粗魯的不得了,就是個武夫。
孫權也附和:「公瑾言之有理,簡直就是此生言之最有理的話了,袁熙那人大字不識一籮筐,聽說八歲過後就留戀青樓了,最喜歡殺人為樂,我和他交往過一段時間,粗俗不堪、粗俗不堪,單看他先後關押兄長,謀殺親弟,就知道是個為了權利,不顧廉恥的人,這次派你去,用不著跟他客氣,先給他個下馬威再說。袁熙!無謀之輩,你罵他一頓他都聽不出來,好好讓他見識一下,江東大儒的風範和文化底蘊——對吧,公瑾。」
周瑜翻翻眼皮道:「沒錯,跟個粗人,有什麼好客氣的。」
龐統在心裡罵了一句,這兩個王八蛋,他媽的唬我,他們說的那是袁熙嗎?我怎麼覺得像是周倉呢!他還記恨周倉罵過他呢。
龐統自我解嘲的笑了一聲,單膝跪倒:「袁大將軍果然身負大才,龐統方才太失禮了。」鳳雛先生,我盼你,就像守了三五年活寡的婦人等漢子一樣。一句話,只要你肯過來,啥條件俺都答應。這是我的心聲。
其實龐統在江東更加鬱鬱不得志,根本沒人搭理他。舉個例子,有次董襲韓當出去打仗,他想到個計策,就跑去跟人家說,人兩位連搭理都不搭理他。虞翻在會稽絞殺暴民失利,孫權又派了陳武和潘璋兩員大將去,結果又失敗。龐統在家裡氣的跳腳,咬牙切齒的挨個問候四人的祖先。心說這麼簡單的仗都打輸了,還活著幹嗎,找個僻靜的角落買塊豆腐撞死不就完了嗎。他不敢跟孫權去說,因為孫權壓根就沒拿正眼瞅過他。
龐統在江東的處境,打一個比喻:猶如被閹割了的太監每天見到橫陳在眼前袒胸露背的美女一樣,心中極度渴望卻又無能為力。或者是眼饞卻無的放矢的光棍漢。
一個守寡的怨婦;一個無的放矢光棍漢,一拍即合。我稍稍的給他拋了個媚眼,他就暈頭轉向了。
「先生在周瑜帳下委屈做一個功曹真是太屈才了,袁熙一向仰慕先生的大名,如果先生不嫌紆尊降貴,袁熙想請先生擔當冀州別駕一職,先生意下如何?」
龐統想想自己在江東受的委屈就心酸。那那是人過的日子,飽受白眼,每天還要強顏歡笑應付官場的是是非非。正好比是飽受丈夫和公婆折磨的小媳婦,一下子看到了溫柔體貼的多情俏公子,這,肯定要發生諸如第三者插足的事情的——
龐統在來冀州之前已經先後在劉表和孫權周瑜那邊面試過了,結果人人都嫌他長的磕磣,連闡述妙論的機會都不給他,就草草的打發走了,心裡的失望憤懣和怨恨就別提了,簡直就要逼得他走火入魔,去輔佐匈奴大單于了。如今一見我這個冀州的大將軍對他如此的禮遇,竟然不以貌取人,簡直驚喜的快跳起來。
說實話,其實我也是個以貌取人的俗人,若非事先知道龐統的名號,乍一見這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才子,沒準比孫權劉表還沒有涵養,一頓亂棍給打出去了。這樣子哥們還不裝一把有道明君,就有些對不起袁氏祖宗了!
我拉著龐統的手,親切道:「先生方才一番高論實在是天下大才,袁熙若是早得先生,官渡二戰豈能失敗,先生千萬不要推辭,就請留在冀州,我們同做忠臣。」龐統心想,我倒是想留下,可人家派我來出使,我倒當了叛徒了。有些說不過去。
他正在猶豫,一直保持沉默,隔岸觀火的徐庶忽然站起來道;「士元,你還猶豫什麼,我敢說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主公更值得輔佐的明主了。你在江東根本不受重用,如今主公成心愛才,又何必在推辭呢。孫權負你在先,你又何必為他守節呢?」
徐庶一番話,猶如撥雲見日,兩人在南陽的時候關係好的不得了,經常結伴到河邊去偷看附近村的女子洗澡。徐庶的話對他的影響還能小的了。
最主要的,龐統還是想要找一塊適合的土壤好好地一展所學,實現畢生的報復理想。他在心裡問自己,龐統,憑你這副模樣,別的諸侯能重用你嗎,他們可都是以貌取人的。他平生最恨以貌取人了,偏偏天下九成是這樣的人。好容易遇到個不是的,豈能放過。
「承蒙,大將軍不棄,龐統,願效犬馬之勞。」
「來呀,傳令,在冀州城給龐統先生賜府第,封穎陰侯,食邑千戶,賞黃金百兩,奴僕——」
管統聽不下去了,咳嗽一聲,表示不妥。心說寸功未立這也太離譜了吧,再賞賜把冀州城都給他算了。
龐統自己也是受寵若驚心想,袁熙怎麼對我這麼好,我雖然在南陽一代挺有名氣,可是北方諸侯根本就不認得我。孫權聽說過我的名氣,都不肯重用,何況袁熙遠在千里。這人的度量心胸不同凡響,將來必定可以成就大事。龐統也不推辭,凡是賞賜給他的照單全收,也不客氣,也不道謝。就是個狂生本色。
龐統在心裡嗤之以鼻,這些東西不算啥,老子打幾個勝仗來報答你。
我的心裡卻在想,好了,太好了,我就留著你對付諸葛亮小子。哈哈,臥龍對鳳雛,有好戲看嘍。
「袁熙,袁熙——」蔡琰可以下床走動了,前些日子臉色還很白沒有血色。腿腳也不是很靈便。她還是堅持到院子裡去:「那些鳥兒都還好吧。」
那張華麗的銅榻上,蔡琰披了一件紫絨的棉衣,用枕頭撐了腰,靠住床榻一邊,捧了一本書就著窗子上的陽光看。她臉上已經薄薄的抹了一層脂粉,簡直沒有病容了。「好,都好,全沒有變樣子。」我靜靜的看著她,輕輕的說。
站在門口,蔡琰覺得風冷了,忍不住哆嗦,我怕她大病中受了風寒,忙扶著她回去。北方的冬季,十有八九都是昏黃陰暗,很少見晴天。今日個是個例外,我文姬的心情好精神也好了大半:「袁熙呀,你扶我去書桌旁,我要作詩。」
「你吃多了,身體糟糕,做的什麼詩?」我一口回絕。
蔡琰顫抖著沒有一絲血色的豐唇道:「我正好詩興大發了,你扶不扶我?」我笑道:「你這樣凶狠的看著我,我敢違拗你?」
蔡琰使性子;「那就快些——」
蔡琰滴水入硯親自研磨,我要替她做遭到份無聲而又堅定的拒絕。蔡琰控制不住手勁,把漸漸變濃的墨汁研碾出硯台。她堅持親自裁紙,裁紙刀在手中啪啪顫著,從筆架上提起毛筆在硯台裡蘸墨,手腕和毛筆依然顫抖不止。蔡琰皺著眉頭咬著晶瑩美妙的唇挽起右臂的袖子,一直挽到肘彎以上,把一截雪白如蓮藕如絲綢般滑溜的小臂塞進桌子下面的木桶。木桶裡有水,是丫鬟打來的,大概她提前吩咐過了。柔軟的小臂久久的浸泡著,冰冷的井水起到了鎮靜的作用,她用布巾擦拭小臂,旋即提筆,她的提筆正像是呂布或者趙雲的捉刀提槍,利索的不得了。
手臂果然不再顫抖了,一氣連筆寫下十六個娟秀飛揚的草體大字:「你儂我儂,忒煞多情。永縷心頭,唯愛今生。」啪、啪,文姬的清淚順著粉腮流淌,滴落到蔡侯紙上,濺起一朵朵黑色的墨花。
熱乎乎的一股東西竄上我的頭頂。簡而言之,文姬和我是一類人,用前生的話講,就是感性。這份愛中不存在很具體的金錢和權利美色,就只是感覺。
我接過筆,想了想,在她的詩旁,也提了一首,還是現代詩,五言律詩,詩曰:」夫人生病了,我痛不欲生,夫人病好了,我就挺高興。」
蔡琰噗哧一聲笑出來,連眼淚也擠出不少,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你去死吧,沒個正經,好好地一首詩讓你給毀了。」
她嘴上埋怨,卻笑的喘不過氣來,最後引發了虛弱咳嗽了一陣,才收住笑聲的。我連忙賠罪;「文姬,你知道我的詩一向都不如你,你就將就著吧。」蔡琰笑道:「這首詩,其實也挺大氣磅礡的,明日叫人裝裱了掛在牆上。」
我苦笑道:「那我還不如撞死算了。」
對了,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問蔡琰:「文姬,那天我返回官渡之前,你說有話要講,是些什麼話?」
蔡琰道:「你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些,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我握著她的手正色道:「奇怪什麼?」蔡琰流露出回憶的表情:「是,貂蟬,我看到她去找過袁尚,不久袁尚就叛亂了。而且,我和甄夫人、甘夫人被捉起來以後,也從沒有見過她的影子,不知為何?」
七蛇誕,七蛇誕,難道袁尚也是死於七蛇誕。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在心中一遍遍的問: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貂蟬,我袁熙待你不薄,為何要害我家破人亡。事情很清楚了,因為蔡琰看到她去找袁尚,所以,要殺人滅口。
說話間,蔡琰的丫頭進來,端了一碗燕窩粥,俏丫頭用甜甜的聲音對蔡琰道:「夫人,吃些東西吧。」我接過瓷碗,丫鬟轉身出去。蔡琰隨口道:「這燕窩還是貂蟬差人送來的,這幾天我都沒吃過了。」
一股熱流竄行我全身,頭皮一下子豎起來,我攔住蔡琰伸出端碗的手,木然道:「好了,今天你也別再吃了,以後都不能吃,聽到沒。」「為什麼」蔡琰氣呼呼道。
我頹然坐在榻上:「因為,這裡面有毒!」
蔡琰聽罷我說的話,驚訝的足足三炷香沒說出話來。莫名的哀怨和驚悚在她全身的細胞中橫流著。「這,這怎麼可能,我和貂蟬相處的一向很融洽的,她為何要害我。」
我輕輕的做了個手勢道;「放輕聲,此刻還不是把事情挑明的事情,我留著她還有用處。」蔡琰道:「難道你懷疑她是曹操的奸細。」
「不是懷疑,她的的確確就是曹操派來的奸細,只不過這個奸細一開始是監視關羽和劉備的,沒想到誤打誤撞的卻轉嫁到我的頭上來了。真是天意。也無端的讓你受了這場苦難。」
「那你的意思,是想利用貂蟬來給曹操假消息。」
我怒道:「曹賊太不是東西了,整我還不算,整我的親人,我跟他誓決生死,不共戴天,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蔡琰嘴角上翹,搖頭:「人之常情,兩國交鋒,不擇手段才是正經,歷史只會以成敗論英雄,誰會管你用了什麼計策,卑鄙的戰術也會經過史官的筆鋒潤色美化粉飾變的光明正大正義無比。他們會把醜行惡性掩蓋掉的。相反,失敗者做了再多的好事,在光明正大,也是失敗了,人們會鄙視他唾棄他,歷史會鞭撻他,歷史最不可信的地方,就是由人來書寫,人是世上最不可信任的東西。」蔡琰最後一句當是有感而發了。我心想扯的太遠了,不過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卑鄙無恥的戰術也好,光明正大可以再太陽底下暴曬的君子戰術也罷。其目的只有一個在攻城略地的過程中殺人——殺人。
既然是殺人,也就無所謂卑鄙或君子了,有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