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突然站出來勸道:「大家不要誤解主公的意思,主公想要撤兵其實是賈詡和元直的意思!因為最近戰事不利,淮南、虎牢耗費大量軍需糧食金錢卻功敗垂成,足見我軍準備不夠充分。孫權此刻大局進犯,不宜在和曹操硬拚,暫且避一避鋒芒也是應該的。諸君以為如何?」
文丑冷峻的臉,像冰山,皺眉道:「先生說,準備不夠充分是什麼意思?恕文丑不能苟同。」
賈詡心中的確產生了疑慮,便把這種擔憂朗聲說出來:「諸位,淮南和虎牢之所以遭到意料之外的掣肘,的確是我們在政治方面準備不足,尤其是忽略了遠交近攻的策略。大漢朝此時的局面酷似戰國,所謂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孫權馬騰都看到了這一點,他們從長遠出發,不願意看到袁曹任何一方做大,所以全力出兵干預。這種情況下,我軍沒有取勝的可能。此次撤軍,就是要改變這種局面,重修政治,結好諸侯,求取外援,再次捲土重來,一定一舉破曹。」
賈詡的話,很有道理,比我的夢境有說服力多了,大家都不在說什麼。徐庶咳嗽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大家都下去準備,兩日後撤出官渡。」
漢,建安七年十月二十。冀州軍和曹軍訂立盟約後,返回冀州城。只留下張郃文丑守酸棗,藏霸守延津、白馬。由於冀州地大人稀,我在臨走時下令將黃河以南汜水關以北的居民內遷,以充實冀州,實行大規模屯田。這樣做也是為了堅壁清野,讓曹操不能在黃河南岸立足。
天色陰暗,烏雲蓋頂,蒼穹低垂的可以把人壓垮。冀州城古舊斑駁黑灰色的城牆下,站城內身穿錦袍,腰纏玉帶的文官武將。這些人分兩派站立,中間留出可以供五騎並行的寬闊白石甬道。百官兩側,是頭戴紅纓肋挎寶刀身著白光鐵甲的大將軍府五千名親兵護衛。這些人各個彪悍異常,眼神**光,渾身透精神,龍精虎猛不可一世,即顯示出大將軍府的威嚴不可褻瀆,又透露出無限忠誠和強大的戰鬥力。這是發生了袁尚謀反事件之後,我親自挑選的。這只護衛軍直接歸審榮統領,除了大將軍袁熙,任何人無權節制。親兵身後是一排排長長的拒馬槍組成的五十幾層重重疊疊的防禦攻勢,足以阻擋任何強悍騎兵的衝擊。這也是在叛亂之後做出的強化措施,為的就是要保證我老婆孩子的絕對安全。豈知,如此嚴密的布控,蔡琰還是出了事——
領頭的文官辛毗、糜竺、崔琰還有沮鵠、尹楷、審榮等一眾武將全都面色鐵青,嘴唇發白,心裡打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向主公交代,心裡難受的把抓柔腸。
冀州城通往黎陽的大路上,有一隊龐大整肅、刀矛林立、鏗鏘一致步伐嚴謹的軍旅,組成幾十、成百、上千個騎兵步兵方隊,整齊踩踏著向城門齊頭並進。當先一員大將,旗幟飛揚,上書漢大將軍袁。
軍旅的強橫和辛毗身後黑沉沉靜謐的城牆形成鮮明對比。他的心跟城牆一樣,結了一層薄冰,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髮絲留下來在眼前凍成晶瑩的冰碴子。這可讓我跟主公如何交代呀!
大軍到城下,眾官在辛毗崔琰的帶領下同時跪下叩頭:「恭迎大將軍凱旋歸來。」
心中雖然焦急,但我還是翻身下馬;「眾位大人請起,各位為冀州勞心勞力,在下多謝了。」
後面有幾個不識趣的傢伙立即跑上來拍馬屁,大吹法螺。「大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大將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種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溢美之詞不絕於耳,馬屁拍的冀州城牆跟著搖晃震盪。
我哪有心思接受歌功頌德,立即拉著辛毗輕聲問道:「先生,蔡夫人是不是出了事?」辛毗腳下一軟就跪到了:「主公——毗該死——」我全身的熱血瞬間凝結成寒冰,厲聲道:「蔡夫人出了事對不對?」審榮的臉也變了顏色,戰戰兢兢道:「主公,夫人——夫人出事了——可能不能活了——」
我的眼神像飢餓野獸般血紅,瞪視他罵道:「你混賬,為何不早報我?你們貽誤軍情,欺上瞞下,該當問斬。」
辛毗跪在地上,惶恐擺手:「此事和審榮無關是我不讓他把消息傳送到前方的,毗是怕影響軍心,動搖主公和曹操決戰的信心。」
徐庶一看不好,主公是真急了,立即下馬跑過來問道:「這麼說,夫人還健在?」辛毗也不隱瞞了,坦然道:「奄奄一息,沒有知覺,滿城大夫全都束手無策,連患的什麼病也查不出來。」
審榮眼裡湧出熱淚,哽咽道:「主公,你殺了我吧,審榮對不住你,沒把夫人看好,末將一死謝罪——」『鏘』的一聲拔出佩刀,迅捷猛力的向脖子抹去。虧我速度夠快,把一條右臂伸入刀影中,『嗤嗤』一串爆響,刀刃在黑光鎧的魚鱗銅片上摩擦出一串耀目的火花,十幾片魚鱗稀里嘩啦掉在腳下,我的胳膊上鮮血飛濺。距離太近,審榮用力太猛,竟然把鎧甲削斷了,鋒利蒼白冰冷的刀刃,在我的一截小臂上劃出三尺長一道深深地口子。
審榮閉目等死,聽到聲音後睜開眼睛,一下子傻了,跳起來哭道:「主公,你這可讓我怎麼活——」噗通一下子就跪到了。
我憂心蔡琰,沒閒心跟劉備一樣收買人心,大聲喊道:「你狗日的,出事的是我的夫人,我都沒死,你死什麼,給我滾起來好好去守城去,像不像個男人,是不是個將軍啦,日後要在這樣就別再冀州混了,河北軍沒你這號孬種。」
審榮哭聲頓止:「主公,末將犯渾了,末將不死了,就算死我也死在戰場上。」心中卻說,主公這樣的人,才是個真男人,這種真情流露,比那些沽名釣譽收買人心的諸侯不知強了多少倍呢。
賈詡連忙道;「主公趕快進城,夫人興許還有救——」一句話提醒了我,我翻身上馬,百官立即分出一條道路,這個時侯,誰還敢阻擋主公的馬蹄。他們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光閃過——
我衝到大將軍府的時候,甄宓已經領著丫鬟女眷孩子披麻戴孝準備給紅顏薄命命運坎坷的蔡琰發喪了。大將軍府內外一片白衣白甲的海洋,那種滲人的白色在陽光下反射淒哀的光,讓我一陣頭皮發麻,髮絲倒豎。象徵著死亡的兩條黑白蟒紙,在空中迎風搖擺著。馬蹄噶然停止在大門前,守門的奴僕一陣慌亂,有的進去通報有的過來跪拜迎接,我下馬,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門前的喪門貼,全身的骨架在瞬間被人抽離,虛脫虛脫,難道我來晚了不成。
我揪起一個在地上哆嗦成一團的小廝,咆哮道;「夫人,夫人死了?」小廝差點被恐怖的表情嚇昏,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快了——」我脫手把他扔在地上,就像扔一個沒有生命的麻袋。小廝的哀號聲,完全不能激發我的同情心。人好自私!如果摔死這個小廝能換回我愛人的性命,老子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摔成肉餅。
我衝進蔡琰住的院子,甄宓正好從裡面迎出來。她哭得淚人一樣,嗓子都有些嘶啞了;「夫君,為妻對不起你——蔡琰姐姐她——」
我急道:「她還活著嗎?」
甄宓泣不成聲道:「你去看看她吧,只怕過不了一個時辰了。」
「出去——」我衝著屋子裡所有的人大喊,包括甘夫人和貂蟬在內。
黑色的帳幔、閃爍的引魂燈,在蔡琰平躺的身前跳動著孤寂的火焰,我看來心裡怕的顫抖,上前兩步,趴在榻前。
只看了一眼,我忍不住淚水奪眶,嚎啕大哭。蔡琰穿著一身素袍,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火紅如芍葯的櫻唇,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嫵媚妖嬈充滿生氣的面孔變的一片死寂,充滿了嬌嗔淺笑的一雙美目,緊緊地閉合著。
蔡琰氣若游絲,身體上的溫度正在一絲絲的消退,彷彿冬季裡放在庭院中的一杯熱茶。那杯熱茶就像是她此刻的生命一般。彷彿是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冷氣從我的脊椎骨直衝腦門,驟然整個室內充滿死亡的淒涼。
我哭著喊著,耳朵裡呼呼地刮著亂風,響成一片。蔡琰不可能就這樣離開我,我走的時候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這幾個月不見,就不能活了。
雖然沒有知覺,但依稀可見她眉宇間的期待,似乎在竭盡全力維護微弱的生命火焰等我回來。我悲痛欲絕,緊緊地握著她平放在胸前的一雙柔荑。
造物就是這樣戲弄人,就憑她的幾句低聲細語,細如柔荑的玉手的輕輕撫摸,我無可救藥的愛上她。這雙玉手創造出一生一世的深情。我失聲道:「別死,你別死,我說過要報答這雙手的,你要給我機會——」
迎接我的是什麼?有愛但痛苦的後半生嗎?老子受不了!
蔡琰的手指在我的手心裡忽然輕微的動了一下,鉤的我全身一麻,震驚的俯下身子搖晃她的嬌軀;「你沒死,文姬,你起來,起來,你還有救,你挺住,我救你,挺住——」
他媽的,老子忘了,我才是三國頂尖的醫生;「文姬,你死了我讓全冀州的庸醫給你陪葬。不我要殺光天下的大夫」我信誓旦旦,掏出懷裡的銀針。順手攬住蔡琰的手臂,搭上脈搏,靜聽那微乎其微幾乎消失的生命旋律。
不對,不對,我的天,這是什麼脈理?這他媽的是中了毒了。有人給我文姬下毒!我再次失聲痛哭,比上次哭的更激烈,都是因為我,不然怎麼會有人下毒謀害個弱女子。究竟是誰,難道是甄宓?不可能,甄宓賢良淑德不是這種人。我不敢往下想,心臟似乎被一雙無形的魔手撕成碎片——
這是什麼毒?媽的,我沒見過,沒見過。憑我的醫術,竟然診斷不出,是什麼毒藥。醫經——醫經,我隨身攜帶的,立即從懷裡掏出來,我顫抖的手像蒼蠅震動的翅膀那樣快,根本翻不開,費了半天勁,找到一種可以暫時抑製毒性的辦法——放血。
華佗的醫書中記載有三個重要的「阿是穴」這三個穴道不在三百六十個穴道之中,卻是調節五行陰陽的重要所在,人身體如果中毒,大半的毒素最後都會集中到這三個「阿是穴」中,由於這三個穴道是肌肉和經脈的交匯處,所以會隨著人體的運動而自行轉圜方位。不容易找。世上知道穴道的也就只有華佗一個人了,知道阿是穴可以放血療傷的,更加絕無僅有。不過醫書上說,這樣子只能維持生命,卻不能救命,要救命必須設法解毒。
一把小巧薄如紙的刮刀從針囊中取出來,在蔡琰頭頂的油燈上加熱消毒燒紅變青,黑煙變成青煙。我的手在她足底、小腹、頂門來回摸索,尋找著隱藏很深的「阿是穴」醫書上說,阿是穴,如果存有毒素會變得堅硬微寒。
我試探著下刀,刮刀的刀尖碰觸到嬌嫩的肌膚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烤焦皮膚的味道充斥於鼻觀。一股黑血從刀子刺破的傷口中流出來,烤焦的味道,立即被腥臭味所取代。我趴下身子,用嘴把腥臭噁心的黑血吸出來吐在地上,心中登時一輕,看來這就是毒血。第二刀在足底,並不困難,像上次一樣小心消毒,有分寸的刺破,放出黑血,吸出來,吐在地上。最難的是第三刀,在頭頂臨近靈台的地方,一不小心,也許弄巧成拙了。我雙手握著刀,祈禱上蒼,對蔡琰低語道:「文姬,這一刀下去,你我陰陽兩隔,還是再續前緣,立刻就見分曉,你好生的保佑自己,你死了我不知怎麼活!」
頭頂的黑血順著透出幽香的髮絲滲出來,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剛才刀偏差半寸,這人就完了。
「吱吱」兩聲輕響,甄宓推門進來,看到我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我擦了一把額頭冷汗,沉聲道:「暫時死不了了。」
暫時死不了不代表能活過來,一日她身上的毒沒解,就不可能醒過來,而且隨時有生命危險。要緊的是,這到底是什麼毒?是誰給她下了毒?
這件事交給裴豹和馬盾帶著特種隊員去辦,發動全城的密探暗哨,搜索一切可能的線索。我給他們的指令:「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走一個。」
而我的任務就是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研究解毒。沒用,華佗幫不上忙了,這種毒也許根本是他也沒見過的,解不了,解不了。
五天,甘夫人推開門看我的時候,發現我頭上添了一層白髮。毫無進展,毫無進展。寂靜中的絕望,像冬季沒有生機的曠野,讓人有發狂的感覺。看來一切都完了,除了把她帶到二十一世紀去,就沒有辦法了。可那根本就不可能!
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我看著她耳朵裡就響起她咯咯的嬌笑;走到院子看到冬季裡唧唧喳喳的鳥兒,彷彿看到她牽著袁政的小手,在餵食;做到榻上,看著窗前的書桌上整齊排列的一排毛筆、鎮紙、硯台,就想起她撲紙、蘸墨、揮筆、作詩。一本書還放在床頭上,翻到第五十四頁,用一枚竹籤隔開,那是她的習慣。她生活的很有規律,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既定的軌道上。屋子裡的一切還很有序,看來她並不知道自己會有危險。甄宓說她不是突然倒下的,而是一天比一天虛弱,一天比一天消瘦。倒下去的最有一句話,就是:「我還能見他最後一面嗎?」這句話她憋在心裡足足一個月了。
這裡的一桌一椅,一針一線都能勾起我心頭無限回憶。我竟然救不了她,開始變得無比絕望了。
第六天,裴豹突然從外面跑進來,激動道;「啟稟主公,有線索了,我們捉到人了。」臉上滿是汗水。
我蹭的一下站起來,一步竄過去,揪住他衣領:「誰,你們捉住了誰?」
裴豹沿著唾沫氣喘吁吁道:「是個匈奴人,從沙漠上來的,他手上有一種毒藥,是極為厲害的。這樣的人,全城一共捉了兩百,殺了五十幾個,最後連嚇唬加排查,確定就是這個傢伙的毒藥,他還說那毒是——蛇毒。」
蛇毒!怪不得我給蔡琰試了這麼多解毒的藥物都不起作用,原來竟然是蛇毒!是慢性神經毒素!只有血清才能救命!
「帶上來,快,不,帶他到監牢去,叫你的人過來,守護這間屋子,除了我誰也不能進來,夫人也不行,去。千萬不要走漏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