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豫府中的下人扶著鄭文錄回來了,似乎是喝的多了一些,此時酒勁上湧,鄭文錄自己甚至站不直身體了,晃晃蕩蕩的掛在兩個下人的身上往這邊走,嘴裡面還不斷的吆喝著什麼,沒人聽得懂。
無奈的搖了搖頭,蕭豫將鄭文錄接了過來,將下人屏退,進了房間,把鄭文錄往床上一丟,沒好氣的道,「行了,沒外人了,別裝了,我們還在師門的時候你就是千杯不醉,別跟我說這些年來你的酒量下降了。」
鄭文錄笑嘻嘻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我要是一副清醒的樣子住進了你這裡,別人還不得以為我們暗中勾結,說不定半夜就商量出什麼事情來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這樣遮遮掩掩,別人反倒會以為我要做什麼虧心事呢,再說了,你知道這樣會害我被人懷疑,還堅持要住在我家,莫非是故意害我?」蕭豫假裝氣道。
「那還不至於,你師兄我還沒下作到那種程度,」鄭文錄坐定,「住在你這裡,不過是要和你敘敘舊罷了,你我師兄弟二人這麼多年沒見了,酒桌上顯然也不是敘舊的地方,要是刻意的來找你吧,恐怕還要害你被人懷疑,這不是只好這樣了。」
「只要你和我接觸,就難免會害人懷疑,無論是你清醒的時候還是喝多了的時候,你以為他們都是傻子?有幾個人會相信你真的喝多了?」蕭豫淡淡的道。
「那倒是,那就算是我有意陷害你吧,」鄭文錄大笑道,「你堂堂的一個丞相,竟然都會被人誤會,被人懷疑,這丞相做得卻也沒有什麼意思。」鄭文錄話裡有話。
蕭豫淡然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陛下信我就足夠了,別人要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情。」
鄭文錄輕歎了一聲,「這話在理,你我兄弟各得了一個知己,只可惜,他們不是同一個人,更可惜的是,你的知己此時並沒有在城中。」
「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陛下患病,此時正在宮中將養,何來的不在城中的之言?」蕭豫心中微微一驚,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鎮定的說著謊話。
鄭文錄得意的笑笑,自顧自的到了一杯水,潤了潤喉嚨,「喝了這麼多酒,倒是乾渴的慌,你這話騙得了別人,卻是騙不了我,論資質,我承認,你遠勝於我,可是論對人的判斷力,論及察言觀色,你還不如我,這不是天資的問題,而是經驗的差距,席間,我看得出,那些官員雖然表現的咄咄逼人,但卻有些色厲內荏,言辭閃爍,似是心中無底,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就是因為他們的精神支柱沒有在,因為那個人沒在,所以他們對於你是否會和我作出什麼事情來,沒有任何的把握,這是人心。」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判斷的,可是我主就在宮中將養,這是不假的,信不信由你,」蕭豫咬死了林方在宮中之事不肯撒嘴。
「好吧好吧,這件事就不多說了,反正我也不可能把這件事捅出去,現在後漢發生了什麼亂子,對我大成沒有一點的好處,反倒只有壞處,該怎麼做,我心裡清楚的很,換一個話題吧,囚禁了你那麼多年,說實話,你有沒有恨過我?」鄭文錄正色道。(本書一起看文學網首發,請正版)
「談什麼恨不恨的,我說過了,都是各為其主罷了,要是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的,你我雖是師兄弟,可我們所效力的主子不同,我們心中的目標不同,你知道的,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我們都必將走在不同的道路上面,或許,會正面相撞,不對,是一定會正面相撞,將來有一天,說不定你我二人要在戰場上相見,我知道你不會心軟放過我一馬,所以我也不會心軟放過你一馬。」蕭豫面無表情的說道。
「師父當年曾經試過,你比我性子堅韌,比我心狠,我還不相信,今天算是信了,」鄭文錄的臉色有些古怪,其實他說的倒也不錯,當年他若是心狠一些,倒是可以殺了蕭豫的,殺了蕭豫,也許就沒有了林方的今天了呢。
「這不是心狠,只是我們做事,總要能堅持,三心二意,是成不了大事的,這是你當初教給我的,」蕭豫綿裡藏針的反擊道。
「看來的確,你學的很快,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是否真的能夠下的去手,這個也不說了,你我相聚甚難,談什麼生生死死的呢,就算有那麼一天,也是在很久之後了,」在蕭豫的面前,鄭文錄難得的輕鬆,即便是在石義面前,即便是石義掏心窩的跟他說話,卻也無法有現在的這種狀態。
「說說這個天下吧,你我二人,都是在為了這個天下而努力吧,或者說是你我都在為為了這個天下而努力的而努力,」鄭文錄呵呵笑著,說出了一句極其繞口的話,「你怎麼看,現在的局勢?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沒什麼看法,局勢清晰的很,蠻人必敗,日後中原一分為二,後漢和大成,難免一戰,這一戰需要等多久,要看蠻人能撐多久,就是這麼簡單而已。」蕭豫平靜的道。
「蠻人必敗?你倒是很有信心啊,這個信心是出自哪裡?蠻人正是兵強馬壯之時,我實話跟你說,大成能夠和蠻子對抗的,也不過只有輕騎兵和重甲步兵而已,但是輕騎兵和重甲步兵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戰鬥,已經只剩下十六萬不到了,頂多能抗衡二十萬蠻軍,蠻軍的戰鬥力你是知道的,尋常軍隊,能夠以二敵一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就算是你後漢的綠甲軍,也不是蠻軍的對手吧?後漢此時軍隊雖然壯大了,可是真正能和蠻軍正面有的一拼的不過只有綠甲軍、輕騎兵、東海軍三支軍隊,趙凌雲的彰武軍畢竟時候還短,單單是這三支軍隊,能敵得過三十萬蠻子?」鄭文錄搖搖頭,不肯相信。
「敵不過,不過不是還有大成嗎,」蕭豫笑道,「大成帶甲百萬,總是能挑出個幾十萬的精兵吧。」
鄭文錄眼睛一瞪,隨即洩氣道,「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大成這幾年實在是元氣大傷了,能打仗的,不過四十萬人,難吶,就算我們全部的力量加在一起,怕是也未必能撼動蠻子,真不知道你的信心從哪裡來的。」
「誰說了要和蠻子正面交戰的?你大成有這個實力,我後漢可沒有,我們只要旁敲側擊就可以了,蠻人雖然,進入後漢之後,卻也損失了幾萬人,我們的損失近乎一比一,算上漢軍的話,更加是一比二,」蕭豫驕傲的道。
「嗯?你們是怎麼打的?」鄭文錄奇道,大成正要和蠻軍交戰,因此鄭文錄此時也有意向蕭豫學習一下對付蠻軍的辦法,畢竟後漢和蠻軍交手已經不是一時半刻了,有了這些經驗,以後的仗就好打了。
「沒什麼,你們的輕騎兵不也是打得很好嗎,」蕭豫不準備說。
「那是憑著輕騎兵的戰鬥力強,別的軍隊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鄭文錄急道。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損失了數萬之眾,難道你想要僅憑幾句話就把它套出去嗎?未免太過小氣了吧,」蕭豫似笑非笑的看著鄭文錄。
鄭文錄笑罵道,「你倒是學會了敲詐啊,說吧,你想要什麼。」鄭文錄也是一個乾脆的人,說到正經事時絕對不拖泥帶水。
「糧食,武器裝備,別跟我說你沒有,」蕭豫道,新近徵召了五十萬的新兵,後漢的糧食武器已經越發的艱難了,戶部尚書張愷之每天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白頭髮都多出了不知道多少根。
「好吧,就這麼辦,」鄭文錄點點頭,「明天我就命人給王上送信,會很快送過來的。」他也沒有問蕭豫要的數量是多少,蕭豫也沒有說,兩個人像是早就有了默契一樣。
「其實打蠻人,沒有什麼秘訣,我們和蠻人打,因為沒有像是輕騎兵和重甲步兵這樣強大的兵種,就只要和蠻人打游擊戰,集中一點,攻其軟肋,就是這樣簡單而已,」蕭豫道。
「嗯,游擊戰?很有意思,」鄭文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倒是可以嘗試一下,」雖然大成有能力和蠻軍正面對抗,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必定會有很大的損失,所以能夠減少損失,鄭文錄當然是願意去嘗試的。
「對了,你還沒說呢,為什麼這麼肯定蠻軍會敗?」鄭文錄突然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因為陛下的帝星越來越亮,」蕭豫淡淡的道。
「帝星?」鄭文錄微微一驚,他是不懷疑蕭豫觀星的本事的,只是林方的帝星越來越亮,他倒是沒有看的出來,而且這似乎對大成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吧,突然,他又想起來一件事,「當年林方假死,我觀星象,他的帝星已經消失不見,這是不是你的手段?」
蕭豫微笑不語,不肯回答他的問題,這星象之術,乃是鬼谷子的一門絕學,鄭文錄只是學到了一點皮毛,而蕭豫卻是學到了精髓,所以很多蕭豫所會的,鄭文錄卻是不會。
當然,鄭文錄也很清楚這一點,看到蕭豫的表情,自然就明白了,也不再追問,他知道蕭豫是絕對不會把這個教給他的,「那我主呢?」
蕭豫仍舊笑而不答,鄭文錄無奈,只好換了一個問題,「林方和我主,可算是當世兩大人傑,你怎麼看他們二人?」
「石義確實是一個不世出的梟雄,雖然當年我沒有答應為他做事,但是我對他還是很佩服的,只不過,石義太過霸道,太過剛硬,剛不可久,就則易折…」蕭豫說出了自己對石義的看法,接著道,「而我主林方卻是剛中帶柔,柔更見剛,為人宅心仁厚,卻又勇毅果斷,他知道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什麼事情應該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做,況且,他佔了一個大義的名分,要知道,天下戰亂已久,無論是石義還是已死的聶智遠等人,都沒有能夠一統天下,百姓們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蠻人的南下,更是讓他們飽受苦難,因此他們更加懷念以前的大漢朝,大漢朝哪怕到了末期,卻也沒有被蠻子欺負成這般模樣,因此,對於正統的懷念,百姓們、士人們,必將把我主當作最為正確的選擇,而不是石義,自然也不會是蠻子。」蕭豫侃侃而談。
鄭文錄搖了搖頭,「看來你我兄弟見解不同,終究是難免有朝一日戰場相見了。」
蕭豫笑道,「師兄若是到我後漢,小弟願以丞相之位想讓。」
「你若來我大成,為兄同樣待之,」鄭文錄翻了翻白眼,兩人相視大笑,心中彼此都知道,對方不是自己能夠勸說的了的。
※※※
林方還在追趕著兀芒大軍,馬不停蹄,人不歇息,終於,在追了三天之後,看到了在前面不遠處浩浩蕩蕩的蠻軍大隊,不禁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喃喃道,「兀芒,我來會你了!」
翻身下馬,林方輕輕的撫了撫馬頭,「這就不能帶你去了,你自己好生的在這裡呆著,等我回來。」
那戰馬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在林方的臉上蹭了幾下,似乎是在讓林方小心安全,林方笑了笑,把戰馬丟下,腳下發力,朝著兀芒大軍方向奔了過去。
林方體內真氣流轉,體力充沛,奔跑起來竟然速度不下戰馬,在遠處看去,倒像是一頭豹子在撒腿狂奔,沒用多久,已經貼近了蠻人大軍,只是現在天色還早,就這樣硬闖進去,就算林方武功絕頂,卻也是難以衝破大軍見到兀芒的,看來,只好等到晚上了。
在後面悄悄的跟著蠻軍,又走出去一段路程,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蠻軍開始放緩腳步,有將領傳達了兀芒的命令,各部開始停下安營紮寨,準備過夜。
林方小心的趴在草叢之中,現在倒像是一隻覓食的豹子,紋絲不動,緊盯著蠻軍大營之中,這是他第一次接觸蠻人,他不得不承認,蠻人比起中原人來,要高大的多,壯實的多,就算是一個尋常士卒,也是面露精悍之色,不是自己手下的兵能夠比得了的,看來想要跟蠻人對抗,確實還需要再加把勁,林方相信,石義的手下能擁有輕騎兵這種勝過蠻人的軍隊,自己也早晚都會有。
夜幕降臨,蠻軍大營之中,士兵們吃過了晚飯,除了哨兵之外,其餘人都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休息,林方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泥土,活動了一下身子,這才發現,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唉,可憐我這麼辛苦,你們都吃了飯,我還餓著肚子,罷了,到你們營中弄些吃的吧。」
身上帶的乾糧已經吃完了,沒辦法,為了填飽肚子,林方只得作一回賊了,只不過,要是仔細說起來,這也算是那回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蠻人的糧食,都是在中原搶得,所以林方倒也可以義正言辭,光明正大。
動作很快,林方潛進了蠻軍大營之中,到哪裡去弄吃的呢?軍糧在哪?林方小心的四處看了看,輕輕的縱上一個帳篷,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就連帳篷裡面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頭頂上多了一個人,這等輕功,若是有人見到了,怕不是要鼓掌叫好吧。
站得高些,看的遠些,林方看了半天,終於發現了放糧食的地方,急忙悄悄的潛行過去,看守糧食的士兵不少,足有數百人,別人可以睡覺,他們卻不敢,只是在原地走來走去,小心的巡視著。
林方輕輕的,速度極快的,從兩隊士兵中間插了過去,速度快到兩隊士兵都沒有發現有人在自己的身前或者是身後經過,只是有人奇怪,怎麼突然起了一股風?
潛進糧車之中,林方卻又頭疼了,這都是些生的,總不能就這麼生吃吧,他不禁連罵自己蠢,看來想要吃飯,只好去找兀芒討一些了,希望他不會這麼小氣吧。
想到此處,林方小心的從糧車之中走了出來,再次進行了一次與剛才相同的表演,巡視的士兵感覺到又是一股風吹了起來,扭頭去看,卻看不到什麼,只有一片茫茫夜色,不禁奇怪的撓了撓頭。
林方在大營中尋找著,那個***最亮的帳篷,或者是最大的帳篷,那裡一定是兀芒的所在,他在蠻軍大營中來回穿梭著,視數萬大軍於無物,而且確實也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蹤跡,終於,被他找到了,一個最大同時也是最亮的帳篷,而且外面還有很多人巡視,林方笑了笑,好,就是你了!
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林方接著這一股力道身子迅速前衝,到了距離巡視士兵身前三十步遠之時,身子往起一縱,已經悄無聲息的到了那帳篷之上,然後趁著巡視士兵走到另一面的時候,悄悄的溜進了帳篷,這一系列的動作,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氣呵成。
進了大帳,林方長出了一口氣,往帳中看去,同時暗中準備,如果有人叫出聲來的話,立刻發動進攻,可是一看之下,他自己竟是一呆,差點呼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