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蠻子,」城頭的樂明道,「雖然這陣法透著古怪,配合間也不甚協調,可是威力倒確實不小,竟然將我們的陣法優勢給抵消了,兀芒不簡單吶,以前的蠻軍像是一個破壞力極大的野獸,但是略顯沒有頭腦,現在有了兀芒,卻是如虎添翼了,如虎添翼啊,」樂明搖了搖頭。
「將軍,這樣打下去,恐怕對錢將軍不利啊,蠻子的戰鬥力強一些,雙方陣法的優勢互相抵消了,我們就吃虧了,」旁邊一個將領著急的叫道,錢義是他的部下,由不得他不著急。
「現在還不是時候,錢將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的,朝廷也不會虧待他的,」樂明淡淡的道。
眾將黯然,三千人出城迎敵,為的是什麼?就是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當然,要是他們能夠成功擊潰敵人,那自然他們就成了英雄,可是一旦失敗了呢?那他們就只能成為誘餌,成為烈士。
「死!」錢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一個蠻人砍落於馬下,此時他的身上已經濺滿了鮮血,這是他殺死的第三個蠻人了,每一個對手都要他去全力以赴,三個對手中,只有一個是百夫長,餘下的兩個都不過是普通的士兵罷了,錢義心中發寒,敵人太強了。
近衛軍士兵對上蠻軍士兵,三個人才能堪堪抵住兩個,可是雙方人數相差不大,己方的劣勢自然就是再明顯不過了,在這樣的劣勢下,要挽回敗局?錢義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看著同樣渾身染血的同伴,他咬了咬牙,朝著身後的旗手比劃了一個手勢,旗手領會,手中旗子揮舞起來,旗令發了出去。
廝殺中的近衛軍騎兵看到了旗令,暗自點頭會意,一個個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他們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但是他們沒有排斥,沒有抗拒,相反,他們很願意去做這件事,一切都是為了打到蠻子,你可以說為了國家,為了陛下,但這些對士人有用,對綠甲軍有用,對彰武軍有用,對於剛剛歸順時間不長的近衛軍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們還沒有那樣的忠心,他們所為的,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族人,是和自己流淌著同樣鮮血的中原人,如果能夠讓自己流血,而讓更多的人平安,他們願意做這樣的付出,他們是堂堂的近衛軍,而不是偽漢軍!
「撤!」在近衛軍開始出現較大規模的死亡時,錢義下達命令了,此時已經有數百人倒在了蠻人的刀下,當然,他們也殺了為數不少的蠻人。
「想走?沒那麼容易!」哈里台大聲喝道,「追,纏住他們,大汗有令,一個也不許放走!」
城頭有弓箭掩護,他不怕?是的,他不害怕,因為這隊騎兵手中有特製的盾牌,而且,只要成功的纏住敵人,難道心軟的中原人能將自己的同伴一起射死嗎?自然是不能的。
「噹!」衝在最前面的哈里台碰上了在後面為屬下斷後的錢義,兩人的兵器重重的撞在了一起,發出震天的響聲。其實如果以一個將領的角度來說,錢義的作為無疑是愚蠢的,將領將自己陷入險地,一旦有失,整支軍隊都將覆滅,可是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
錢義感覺到胳膊有些發麻,謹慎的盯著對手,將手中的馬刀換在了左手,哈里台也不好受,只不過他向來是以力量著稱的,右手雖然有些發麻,但是還不至於不能握刀,而且在一個中原人面前換手,顯然他是不屑的。作為蠻族數得著的好漢,他必須要殺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但是他也驚歎於對方的實力,不可小覷。
「你是一名大將吧,」錢義突然道。
「不錯,我是狼族大可汗兀芒近衛軍統領,哈里台,」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問,可是哈里台還是說了出來,他希望死在自己手下的敵人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誰的手裡,「你是什麼人?」
錢義不去答他的話,笑了笑,笑得很愉快,「能有一個這樣的高級將領為我們陪葬,兄弟們就算是死了,也該瞑目了。」
哈里台一愕,他聽得懂錢義的話,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陪葬?誰為誰陪葬?
「看刀!」錢義不再廢話,大喝一聲,手中鋼刀閃電般劈至,哈里台急忙閃開,不能再硬接了,他知道自己手裡面的刀不如敵人結識,這樣打雖然自己力量佔便宜,可是並且卻是吃虧了,抹馬閃開了錢義的攻擊,手中馬刀斜斜砍出,削向錢義腰部,這時,錢義卻突然將自己手中鋼刀用力擲了出來,直奔哈里檯面們,哈里台一驚,心說這是什麼打法?拚命嗎?
「叮!」哈里台自然不會這樣輕易的被擊中,將來刀磕飛,這時卻見錢義已經飛身而起,朝著自己撲了過來,兩人距離很近,哈里台閃無可閃,「媽的,拚命嗎!」哈里台怒道,這種打法太過無賴了。
「去死吧!」哈里台暴喝一聲,手中鋼刀閃電般揮出,朝著錢義的頭部砍落,躲不開?沒關係,只要殺了你就好了。
「對,我本來就是要去死的,只不過,我要拖著你一起!」錢義冷笑道,身子在半空中竟然還能動,身子一扭,避開了正面的刀鋒,但是終究不能全部避開,左肩卻是迎到了刀鋒之上,雖然哈里台的馬刀算不上神兵利器,可是畢竟也是鋒利非常,再加上錢義自己衝過來的力量,只聽「嗤」的一聲輕響,整條左臂,自左肩以下被削了下來,錢義重重的哼了一聲,臉色慘白,一蓬鮮血從他肩膀處迸射而出,濺了哈里台滿臉滿身都是。
「跟我一起死吧!」錢義忍痛大吼道,「來吧!」後面的這一句卻是朝著城牆方向喊出來的。
哈里台這次終於躲閃不及,眼睛被鮮血蓋住,正自胡亂擦拭,知覺胸口一痛,被錢義撞的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錢義只剩下的一隻手臂死死的抓住他的頭髮,嘴巴張開,咬住他身上的衣服,壓住他不讓他起來。
「瘋子!你這個瘋子!」哈里台大聲怒吼道,可是沒辦法,一時半刻還真的難以擺脫。而這時,哈里台忽然感覺天似乎一下子黑了許多,像是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一般。然後,他聽到了手下士兵們的驚叫,他很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錢義還死死的壓著他,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起身。
「出什麼事了!」哈里台一邊用力的去扳錢義,一邊大聲叫著。
「哈里台,不,不好了,好多,好多箭!啊~」回應哈里台的人話剛剛說完,就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哈里台倒在地上,看著自己周圍的士兵像是被鐮刀割到的麥子,一片片倒了下去,慘叫聲不斷,從墜馬的人身上哈里台看到,好多箭,確實是好多箭,每個人都像是刺蝟一樣,身上插滿了數不清的箭,是弩箭,比起尋常弓箭來要短小一些,不是河東強弩,這是什麼兵器?
可惜此時戰場上的這一幕哈里台沒有看到,錢義也沒有看到,哈里台應該感到慶幸,而錢義則是應該感覺可惜了。
事情是這樣的,在錢義將哈里台撲下馬去之後,林州城方面的進攻開始發動了,不是出兵,不是弓箭,不是河東強弩,而是在當陽山谷的「新產品」——百弩連珠。一個比起河東強弩甚至大成機弩還要大上一些的弩箭,不過,威力沒有那麼大,這種武器就是為了進行大範圍的絞殺,一個弩裡面可以裝六十支弩箭,發射的時候連珠炮一般飛射出去,六十連發,從第一支弩箭到最後一支弩箭,只要兩次眨眼的時間,而且弩箭有專門的盒子安裝,省事到了極點,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只要片刻就能換上一輪弩箭,重新進行發射,雖然威力不如河東強弩,但是比起尋常弓箭來還是強上少許,此時,是這種武器第一次面世,這三千蠻軍成為了試驗品。
林州城中有一百架這樣的百弩連珠,其中的六十架在北城牆,為了最大程度的打擊蠻軍的信心,樂明一個沒留,全部搬到了城頭之上,其實這是一個無奈的選擇,因為這樣的安排,也許要損失三千近衛軍的精銳騎兵,因為他們的部分人和蠻軍還混在一起,只不過,他們身上穿著精鋼所製的鎧甲,百弩連珠未必不能殺死他們,但是對他們的打擊力度卻是小了很多,而且,這樣的安排也不是樂明做主的,而是華御廷的主意,作用不僅只於此,還有其他,在後面的戰鬥中會逐漸的顯示出來。
戰場中間,林州城內,蠻軍大營,所有人的見到這一幕的人都傻了,呆住了,眼前的一切已經超乎了他們的想像,想一想吧,六十架弩,每次發射出來的就是三千六百支弩箭,一盞茶的時間能發射十餘輪,這樣的密集程度,這樣的速度,沒有絕對的防禦能力,是無法阻擋的,不錯,蠻軍是有皮甲的,可是皮甲卻無法阻擋這樣的攻擊,所以,他們只能成為「刺蝟」,而且還是死了的「刺蝟」,別無選擇。
百弩連珠剛剛被研發出來沒有太長時間,還沒有經過完美的改進,因此在精準度方面還有著一些問題,所以,呆在那裡的漢軍也成為了攻擊的對象,如果說剛剛的弓箭他們還能夠躲閃的話,那麼現在,他們根本就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了,百弩連珠的發射速度,比起三石弓來還要快上一些,他們能夠躲得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林州城前的戰場上,登時成為了一片鬼蜮,漢軍也好,蠻軍也罷,面對著他們根本就無法抵擋的攻擊,表現出了同樣的軟弱,呼喊著四處奔逃,只是弩箭的打擊面實在太大了,至少比起人兩條腿跑起來的速度是要快上一些的,於是,到處都是一個人跑著跑著,突然被數十支弩箭射翻在地的場景,有些人還一時未死,掙扎著往前爬,可是要麼被接踵而來的弩箭釘死在地上,要麼過不了一會兒就失血過多而死。
這時候,蠻軍還是比漢軍多了些逃命的把握,因為他們有戰馬,在最初的一輪打擊過後,聰明的蠻人開始撥馬往回跑,然後將身子縮在馬腹下面,用戰馬來做自己的擋箭牌,這樣的方法取得了一些成功,但是還不夠,因為戰馬也不是鐵打的,在遭受了無窮無盡的弩箭的連射後,許多渾身插著弩箭的戰馬終於支撐不住,頹然倒地,將躲在它們身子底下的主人重重的壓死在下面,這種死法,也許還不如被弩箭射死吧。
「這…這是什麼?」一向鎮定自若的兀芒都驚呆了,面對著這種超乎了他理解的武器,他也同尋常人沒有什麼兩樣,武器倒也罷了,他更加驚訝的是,後漢軍竟然不顧自己同伴的性命?竟然將他們一同射殺了?就為了殺死自己的三千精兵嗎?兀芒一陣心寒,看來自己低估了中原人的決心了,為了保護家園的不丟失,他們能做得更多,做得更絕,兀芒突然感到也許自己算是心慈手軟的吧,因為他畢竟沒有辦法對自己人下手,同時他也更加後怕,如果剛才不是自己榮譽感作祟,派出了更多的兵馬呢?全殲,沒有別的可能。
同樣在弩箭籠罩之下的近衛軍,沒有漢軍的倉皇,也沒有像蠻軍一樣逃命,他們似乎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一個個從容的尋找躲避物,敵人的屍體,死去的戰馬,或者是自己攜帶的盾牌,即使沒有任何防禦的士兵,眼中也透著一絲堅毅,從容就義,他們知道,自己不會白死,至少現在就有了這麼多的敵人為自己殉葬,何其快活耶!
「哈哈,射得好,射得好!」還在死死的壓住哈里台的錢義放聲大笑,笑得有些癲狂。
「瘋子!你們這群瘋子!」哈里台破口大罵,敵人這般拚命,這般瘋狂,這般強勢,讓他從心底裡發寒,這是什麼樣的敵人?為了殺死敵人,竟然不惜同時殺死自己人,這不是瘋了嗎?蠻人雖然狠辣,但是從來不會殺害自己人,因為蠻人每個部落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如果再自相殘殺的話,就只有絕種這一條路可走了。也正是因為蠻人數量少,後漢軍才採取了這樣的戰略,你很強是嗎?我承認我打不過你,但是我可以拚命,一命換一命,中原有數千萬子民,北疆有多少?蠻族有多少?
「噗!」一支弩箭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射中了哈里台的肩膀,哈里台忍不住叫了一聲,隨後他看到頭頂上一片弩箭形成的烏雲,朝著自己這片區域飛落了下來,他慘笑一聲,「我們一起死吧,這下你滿意了吧,」錢義卻沒有任何反應,原來,卻是早已經血流過多而死了。
十輪射擊過後,林州城停止了攻擊,此時戰場上能夠活著的人,已經不多了,三萬漢軍,三千蠻軍,能夠活著逃出這片死亡區域的,少之又少,漢軍前隊的士兵傷亡尤其慘重,最前面的一個萬人隊幾乎全軍覆沒,總共三萬大軍,逃出了一半不到,而蠻軍雖然機動性較好,但是他們沖的也很靠前,戰馬的速度比不過弩箭,因此三千蠻軍死傷大半,只餘下數百人狼狽的逃了回去,而且沒有一個人身上插了少於十支弩箭的,只不過他們運氣好,沒有被射中要害而已,繞是如此他們也堅持不住了,剛剛回到自己的軍陣之中便紛紛從馬上掉了下來。
寧靜,死一般的寧靜,沒有人出聲,所有人都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就連城中的後漢軍,甚至是操控百弩連珠的箭手們都還在一陣陣的發愣,這是什麼樣的威力啊!
從戰場上逃出來的士兵們,無論是漢軍還是蠻軍,都感到渾身發軟,士兵們都有種想要立刻回家拜佛的衝動,從這樣的攻擊下面逃出來,除了佛爺保佑,還能有什麼樣的解釋呢?
「好手段,好武器,打掃戰場,暫且收兵!」兀芒無奈的道,能有什麼辦法,他知道,這次只不過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已,這種武器雖然強悍,但是未必沒有抵抗的方法,只是現在士兵們都已經被嚇破了膽,還有誰敢繼續攻城?要繼續攻城,首先要先把那些「刺蝟」清理乾淨,否則放在那裡除了嚇人還有什麼用處?
兩軍很有默契的各自派出了一隊人馬打掃戰場,蠻軍是為了清理障礙,為了以後的戰鬥,而後漢軍則是為了將死去的近衛軍士兵入土安葬,他們為了大家而死,總不能將他們棄屍荒野吧。精良的裝備救了許多近衛軍的命,雖然死傷不輕,但是三千近衛軍竟然活下來大半,除了在和蠻軍戰鬥中犧牲的和死在弩箭之下的,還有近兩千人活了下來,城中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