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一髮而動全身。原本看似平靜的中原大地上,因為蠻人大軍的動向一下子變得亂了起來,河東建州一代的四十七萬大軍嚴陣以待,大成的五十萬大軍也在全力盯著兩軍的動向,他們不準備插手河東與蠻人之間的戰鬥,但是至少要保證蠻人不會觸碰到自己的利益。
得知消息的方雲冷笑了幾聲,發佈了兩條命令,一條是給烈鎮北,盡最大可能阻攔蠻人,如果能夠將蠻人留在徽州一帶超過一個月,烈鎮北將是此戰首功。因為魏劍已經有了回信,同意了方雲建國登基,並且準備親自趕來參加大典。
蕭豫等人早就開始準備了,但是登基非同小可,做皇帝和封王是兩碼事,必須要鄭重其事不可。所以需要有半個月以上的時間來準備,。
其二是給建州宋仁的,讓他將戰火盡可能的燒到大成去,把蠻人的注意力轉向,蠻人這路大軍的將軍是兀突,有勇無謀,正好適合宋仁做事,以河東一己之力來抵擋蠻人,然後讓大成佔便宜?這種吃虧的事情方雲才不會做咧。
徽州三郡和林州三郡這六郡之地,早就被烈鎮北帶著人走了一遍,山川地形盡皆記在心中,再加上屬下的士兵原本就是大梁軍,很多本地的將士,更加是輕車熟路,至少在地利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蠻子來了,我們也該動手了,務必將蠻子留在徽州一帶,能多留一天就多留一天,不過切切小心,不可力敵,不可靠近蠻子大軍一百步之內,蠻子的馬耐力十分出色,切記!」烈鎮北還在向五虎囑咐道。
「將軍放心!」幾日的相處下來,五人對於烈鎮北也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雖然改變不了他們心中對趙凌雲的崇拜,但是對於烈鎮北,卻是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都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
「那好,韓桐將軍和吳大海將軍一路,你們負責兀哈良軍,武魁將軍和馮遠將軍一路,你們負責兀突軍,楚將軍和我一路,對付兀芒中軍,一切按照我們制定好的計劃行事,記住,這是軍令,有違背者,即使立下了大功,也要按軍法論處!」烈鎮北初來乍到,有些話還不好說的太生硬,但是他擔心五虎年輕氣盛,會壞了大事,於是只好將軍法抬了出來。
「將軍勿憂,屬下等當以主公大事為重,不會貪圖功勞,」韓桐率先坐了保證,其他四人均點頭表示贊同。
「那就好,諸位,我們就此分別吧,日後相逢之時,我不想見到少了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大周亡了,烈鎮北失去了太多,兄弟,朋友,親人,他不想再把自己的經歷重新上演一遍了,有些事情,一次就好。
「是!將軍請多保重!」韓桐等四人齊齊朝著烈鎮北一抱拳,隨後又依依不捨的拍了拍楚天南的肩膀,「兄弟,保重啊。」
「保重!」沒有多餘的話可說,只是簡單的兩個字。
韓桐等人分作兩路,朝著不同的方向去了,這一次,對於河東來說算是一次賭注,一旦成功了,方雲將順利的登基為帝,同時河東有了更多的戰備時間,可是一旦失敗了,六名優秀的將領的安全卻無法保障,三萬人對百萬人,數量的差距太懸殊了。
「我們也走吧,」烈鎮北用力一勒韁繩,戰馬一聲嘶鳴,向前狂奔而去。楚天南在原地愣了一下,也急忙追了上去,兩人各自率領五千兵馬,朝著蠻人實力最為強勁的,對自己來說最為凶險的中軍奔去。
※※※
「方雲好狠的心吶,」大軍進入了徽州郡,看著滿眼的焦土,四處倒塌的房屋,兀芒忍不住輕歎了一聲,「果然是個好對手,有魄力!三個郡,大好的三個郡吶,就這樣被他化為了焦土,就是為了讓我們無處搶奪,嘿,好手段!這雖是學自那大周的烈鎮北,卻比烈鎮北的氣派大的多了。」不知道是真的讚揚還是諷刺,兀芒滔滔不絕的說著方雲毀掉三郡的事情。
一旁的忽吉臉色有些難看,眼前這副景象,讓他甚至無法形容,不要說人了,就連老鼠都見不到一隻,徽州郡雖然原本稱不上富庶,但是畢竟地處中原正中地帶,物產豐富,這樣的一個郡,不是一個村,一座城市,而是整個的一個郡,如此廣闊的地方化為了一片焦土,這方雲倒是真捨得啊,忽吉不由自主的偷看了兀芒一眼,突然感覺這兩個人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嘎∼嘎∼」一隻烏鴉落在燒焦的樹上大聲的叫著,不知道是喜歡這一副荒涼的景象還是找不到吃的東西餓得大叫。
兀芒笑了笑,「沒想到這裡還有活物啊,方雲既然處理的不乾淨,我就幫他一幫吧!」說著迅速將一把強弓握在手中,在弓拿好之時,上面已經放了一支羽箭,張弓,「嗤∼」兀芒手指輕輕一抬,羽箭發出激烈的破空聲,朝著那只烏鴉射了過去,那烏鴉還沒等感受到危險,「嘎」的一聲,被正中頭部,整支羽箭從它頭部穿過,將一個小腦袋擊得粉碎,一個無頭的屍體從樹上「啪」的掉了下來,揚起地上一片灰塵,這時,鮮血才從腔子裡面流了出來,無頭的屍體痙攣了片刻,終於不動了,鮮紅的血液流淌在焦黑的地面上,十分的觸目驚心。
「大汗好箭法!」
「大汗神射!」
誰說蠻人性子耿直?卻也有善於溜鬚拍馬之人,而且兀芒這一箭卻是非同尋常,力道,速度幾乎都達到了完美的境界,這樣的時候,難道還不該拍拍馬屁嗎?
忽吉卻是不同的心情,他突然想起了當年兀芒收服北疆諸部的時候,血流成河,所有不服他的人全部都推上了斷頭台,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個北疆,兀芒對於北疆的功勞是莫大的,但是他對於北疆的破壞也是顯而易見的,對於朋友,對於屬下,對於自己人,兀芒無疑是寬大的,一張總是掛著溫文笑容的臉,讓人喜歡去親近,可是對於悖逆自己的人,對於敵人,兀芒又是殘酷的,鮮血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補藥,能刺激他神經的興奮。
也許,這是一個根本就不在乎生命的人吧,忽吉這樣想到,他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身份來,為什麼自己要是大祭司呢,要知道,所謂的大祭司,不僅僅是掌管一個部族的祭司這樣容易,一般的大祭司,都是部族中最有思想的人,也正是因為比起尋常蠻人多出來的這麼一點思想,他有的時候要顯得很疲憊,有些事情他不想去想,可是卻阻止不了自己的大腦思維,這無疑是痛苦的。
「下令全軍全速前進,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兀芒大聲的命令道,早就聽說了方雲將徽州等大軍毀掉了,卻沒有想到毀的這麼徹底,顯然如果長時間滯留在這裡,沒有任何軍糧來源,將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兀芒知道自己的弱點所在,沒有專門的糧草供應來源,即使佔領了大周的廣闊土地,可是那些該死的東西在臨死之前還不忘拉了自己一把,將境內的糧草燒了大半,官倉中也所剩無幾了,僅憑從百姓手中搶糧,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兀芒打算把大周的領土作為自己暫時的一個大本營,既然是自己的大本營,那麼自然也就不能毀壞的太厲害,否則自己就難以生存了。
可是不從百姓手中取糧,從哪裡去取?大軍需要糧草,三秦原本的貧瘠,支撐五十萬大軍的糧草已經十分吃力了,況且現在還徵集了六十幾萬的大漢「精兵」呢,雖然都是炮灰,但是在他們完成炮灰的使命之前,總不能讓他們餓死吧,這次出征,每個士兵破例帶了一個月的糧食,雖然略顯沉重,雖然將士們十分不滿——過多的糧食減緩了他們的機動性,但是沒辦法,為了不被餓死,為了做好長遠打算,只能如此,三十萬狼族戰士,每人一個月的口糧,近七十萬大漢「精兵」,每人口糧減半,可這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這已經幾乎耗盡了兀芒辛苦征上糧草的三成。更何況在新楚還有二十萬坐在那裡吃飯的狼族士兵呢,兀芒第一次體會到了主婦當家的痛苦。
「全速前進!」兀芒的命令被一層層傳了下去,大軍開始加速,十萬蠻人有七萬是騎兵,還有三萬是步兵,就算是步兵也是身體強壯,就算是一路小跑也能跑上一會兒而不掉隊,只是他們卻快不起來,不是他們自己偷懶,而是他們要負責「驅趕」那二十餘萬的大漢兵。
這些大漢兵本來就是被搶徵入伍的,年紀大的快到六十,年紀小的還不到十五歲,他們都是可憐的百姓,從來沒有進行過一天正規的軍事訓練,況且他們也沒有蠻人那樣強壯的身體,不是那種生來就能打仗的人,他們都是尋常百姓而已。一身的破衣爛衫,手上拿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棒,看起來到更像是一群叫化子而非軍隊。不知道的人也許會以為這是丐幫在集會吧。
「快走!廢物!」蠻人們揮舞著手中的皮鞭,一下下抽打在走的慢的人身上,挨了鞭子的人連回頭怒目而視都不敢,只好乖乖的加快了幾步,他們不求自己走的最快,只求自己不是走在最後挨上一鞭子就好了。可是身體健壯的年輕人還好,身體本來就不堪的老年人和少年們卻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兀芒的要求,被迫之下只能越走越慢,於是,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當作人的蠻人一次次舉起了皮鞭,於是,無數人還沒等走到林州便已經倒在了路上,當然,他們的屍體是沒有人回去掩埋的,就算是他們的親人也不敢,甚至連一句怨言也沒有,或者是不敢出聲。
大漢國的將領們圍在蠻人大將的身邊陪笑,說話,他們的同胞卻在受著煎熬,死去,但是他們就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同蠻人一樣,他們也是不在乎的,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不是嗎?只要自己能活著,能享受高官厚祿,別人?管他去呢!如果兀芒伸伸手,他們會很樂意將自己的老婆脫光了送到兀芒面前,甚至他們自己的「菊花」。
「媽的,這群該死的蠻子,讓他們全都死了才好!」隊伍中,有年輕人不忿的道。
「噤聲,年輕人,你不想活啦,蠻子可是殺人不眨眼吶,」旁邊一個中年人急忙勸道。
年輕人狠狠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蠻人,「死就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該死的蠻子,根本就沒把我們當人!」
「年輕人吶,記住,不要輕易說死啊,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能有一點活命的機會都不要放棄,你還年輕,身體好,說不定能活下來咧,」中年人勸道。
「活下來?」年輕人冷笑道,「蠻子打咱們大周的時候,二十幾萬中原人吶,能活下來的不到一成,他們把我們當作肉盾去替他們擋箭,前面是死,後面也是死,我們還能有活路嗎?」
「唉,能活一天算一天吧,我們一個平民百姓,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說聲倒霉唄,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唉,要不是我們大王突然得了疾病駕崩,那幾個禍國殃民的東西不顧死活的內鬥,我們今天哪裡能落到這步田地,這都是命啊,要是烈大將軍還活著,哪裡容得蠻子這麼囂張!」中年人唉聲歎氣的道。
「烈將軍?」年輕人眼睛一亮,烈鎮北可是他的偶像啊,設計一夜之間殺了十萬蠻子,那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解氣啊!單是想想都過癮!可惜,烈將軍也戰死了,一座孤城,沒有任何援兵,面對著數倍於自己的敵人,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啊,唉。
「那邊安靜一點!不許說話!」兩個人的對話被不遠處的蠻人看到了,用聲調怪異的中原話厲聲呵斥道。
中年人嚇得一哆嗦,暗暗伸手拉了拉年輕人,怕他做出什麼事來,年輕人雖然衝動,卻也知道雞蛋碰石頭的道理,只能無奈作罷,沉默不語,但是一雙拳頭卻是握得緊緊的,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豁出命去揍那蠻子一拳,可是他知道,人家全副武裝,自己什麼都沒有,怕是還沒靠近對方十步之內就被亂箭穿心而死了。
正在這時,前方突然一陣混亂,有人大聲叫道,「不好啦,前面有埋伏!」
年輕人一愣,踮腳往前面看去,他個子很高,他所在得這支軍隊又是前鋒,所以他能看清前面的狀況,只見前面遠處揚起一片塵土,遮天蔽日,然後是一陣「轟轟」聲,伴隨著地面的輕輕顫抖,遙遙的,已經能看到一彪人馬正在朝這邊急馳過來,一身黑甲,坐下純黑戰馬,豎起一桿大旗,上書一個斗大的「烈」。
年輕人身子一顫,烈?難道是烈大將軍?他拚命的揉了揉眼睛,不錯,那確實是「烈」字,他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難道是烈將軍沒死,來救我們了嗎?
不錯,遠處來的正是烈鎮北的大軍,五千近衛軍,只不過他們並不是來救人的,而是來殺人的,在十萬蠻子的面前,就算烈鎮北有心救人,也有心無力,他只能盡量的殺人,將能夠到達林州城的敵人減至最少,將敵人盡可能長時間的拖在此處。
「將軍,蠻子讓大漢軍作前隊,我們怎麼辦?」看到前面是自己的同族,有人心中有些不忍。
「讓他們讓開,否則殺無赦,準備射擊!」烈鎮北冷著臉下命令道,不是他心冷如鐵,只是他別無選擇。
「閃開!我們是來殺蠻子的!」五千人同時發出了一聲暴喝!聲音震動的大地都在顫抖。
聽到了對面來人的喝聲,前隊的大漢「精兵」們下意識的往兩旁閃了閃,卻被兩側的蠻人士兵砍翻在地,蠻人拚命的約束住大軍,不容許他們亂了陣形。
「射!」烈鎮北高聲喝道。
「嗖嗖嗖」無數聲響過,五千支羽箭排山倒海般射向了毫無準備的蠻人大軍,上千中原人中箭倒下,眼見是不活了,蠻人躲在後面,雖然也有傷亡,但是損傷較少。
「搭弓,射!」烈鎮北不容許將士們手軟,這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
又是一輪羽箭射出,更多的人倒了下來,這些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他們的弓箭、馬匹、鎧甲都是上上品,威力自然驚人,蠻人前軍的陣形一下子就被攪亂了開來,像是一鍋煮沸的稀粥。
「插到側翼去,盡量射殺蠻子!」烈鎮北變換著命令,五千輕騎靈活的轉了一個方向,朝著蠻人大軍的側翼掩殺過去,他們的速度之快,根本就容不得蠻人有任何的反應時間,烈鎮北這五千人,就像是一隻企圖啃食大象的螞蟻,他們不求能夠將大象殺死,只要能讓它感覺到痛楚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