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你覺得王上,哦不,主公如何?」賀振方問道,他和陳宏兩人負責徽州郡的百姓遷移,徽州的位置較南,所以百姓們的危機感也不是那麼強,因此在這裡投入的精力比較大。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會兒休息的時間,賀振方忍不住有此一問。
「我不知道,主公如何,不是我們能夠評論的,」陳宏搖了搖頭。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怕什麼?難道害怕兄弟我會出賣你?」賀振方嘟囔道。
陳宏啞然失笑,「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看不透,主公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論及聰明才智,確是不下於任何一個人,雖然平時看起來沒有什麼架子,但是你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其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強大壓力。」
「是啊是啊,我也感覺到了,雖然主公看起來很平易近人的樣子,可是有時候他的目光掃到我身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塊大石壓在胸口一般,好不難受,這是我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啊,」賀振方連忙接道。
「賀賢弟,我們這次,怕是真的選對了主公,論起能力、魄力,絲毫不輸於石義,甚至比起石義來還有一個身份的優勢,」陳宏意味深長的道,「將來趕走了蠻人,爭天下的時候,石義未必是主公的對手,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吧。」
賀振方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陳宏的意思,當年滅亡了大漢王朝,石義可以說是一個主因,而現在呢,大漢王朝的最後一個繼承人,方雲則有可能報了祖輩的一箭之仇,將石義的霸業埋葬,如果真的是那樣,還真的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哎?你看,那邊那幾個人好像有些不對勁!」賀振方突然道。
「哪裡?」陳宏愣了一下,順著賀振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十來個人,正在匆匆的隨著人流前行,但是以陳宏的目光一眼便能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而且其中一個人被包裹在其中,其他人都是緊緊的圍繞著他,似乎是在保護他一般。
「不錯,是有問題,我們過去看看,」陳宏道。
兩人帶了一隊親兵來到了那幾個人身後,「前面的人站住了,將軍要問你們話!」陳宏的一個親兵大聲叫道。
這一聲叫出去,前面的數百人都站住了,茫然的扭頭回看,不知道叫得是誰,而那十餘人則是略略的往前衝了一下,似乎猶豫了片刻,還是停在了那裡,卻並沒有調過頭來。
陳宏分開人群,來到那幾個人身後,「你們幾個留下,其餘人都可以走了。」周圍的百姓聽到此話,如蒙大赦,匆匆的離開了,唯恐有什麼事情沾惹到自己身上。
「轉過身來,」陳宏道。
那十餘人猶豫了一下,周圍全部都被陳宏的親兵給圍住了,他們沒有出路,只好轉過身來,陳宏仔細的打量了他們一番,只見十餘個人全部都是面帶精悍之色,顯然不僅是兵士,還是一支精兵!在這種時候,哪裡出現了一支這樣的精兵?而且還全部都是中原人,西涼兵?不是,大成兵?也不太像,莫非是投靠了蠻人的中原敗類?
「你們是什麼人?」陳宏問道。
那行人互相看了看,一個看起來像是首領樣子的人上前答道,「回稟大人,我們原是大周的士兵,大周戰敗,我們沒有地方去,只好往南逃命。」他說出這話之時,其餘人都是臉上一紅。
大周殘兵?這倒有些可能,若是他們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普通百姓,陳宏肯定是不會相信的,可是他們直言自己是大周殘兵,陳宏倒是信了幾分,「那個人是誰?他怎麼了?」他指了指中間那個人,那人一直低著頭,被身邊的兩個人扶著,陳宏看不清他的面貌。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哦,大人說他啊,他是我們的一個兄弟,在和蠻人打仗的時候受了傷,到現在還沒好,所以自己走不得路,只好兄弟們扶著他。」
「哦,原來如此,」他的解釋倒也算是合情合理,陳宏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是大周哪位將軍部屬?」他見這群人個個精悍,心中起了收服之心,這樣的百戰精兵,而且還是和蠻人交過手的,能夠多得一個也是好的。
那人黯然道,「我們原本作為逃兵,就已經丟了大周的臉,可是既然將軍問起,小的也不敢不說,我們是黃鳴鳳黃將軍的部屬。」
「哦,怪不得!黃將軍以身赴國難,真是我輩楷模啊,令本將十分佩服,」陳宏心下恍然,原來是大週三大將之一的黃鳴鳳的部屬,怪不得看起來便不是尋常軍士,他更加起了收服之心,當下開口勸道,「諸位都是大好男兒身,難道因為一次失敗便被蠻人嚇破了膽嗎?我看幾位都是難得的好漢,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幾位若是不嫌棄,本將軍中當有諸位一席之地。」
那人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對於陳宏的提議頗感興趣,但是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無奈的搖了搖頭,「小的多謝將軍青睞,可是小的們真的已經被蠻人下破膽了,不想再打打殺殺了,只想找一個安寧的地方度過殘生,還請將軍見諒。」
賀振方怒道,「你們還是男人嗎?打了一場敗仗就沒了膽子?黃鳴鳳將軍手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沒用的人!丟盡了黃將軍的臉面!」
那人臉上微微一陣抽搐,再看其餘人的臉上也都露出了一絲惱怒的表情,但是終究還是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然忍受了賀振方的辱罵。
賀振方還要再罵,卻被陳宏攔住,「賀賢弟,罷了,人各有志,我們總不能逼著他們去和蠻人拚命,既然他們想要走,就讓他們走吧,諸位日後若是過夠了平淡的生活,儘管來宜州找我陳宏,如果我還沒死的話,諸位輕便吧。」
「多謝將軍,」那人朝陳宏和賀振方行了一禮,便要轉身離開了。
這時,陳宏突然歎了一聲,「難道蠻人真的這般強大,連大名鼎鼎的烈大將軍也不敢纓其鋒芒嗎?」
此話一出,那個「受傷」的人突然身子一顫,停下了腳步,「你說什麼?」聲音嘶啞難聽。
「烈將軍,多日不見,將軍風采依舊啊,」陳宏走到那人身前,抱拳行禮,語氣中卻是透著說不出的諷刺意味。
那人抬起頭來看著陳宏,不由得苦笑一聲,「陳將軍說笑了,敗軍之將,談何風采,苟延殘喘罷了,」陳宏猜得不錯,那人正是大周武將之首,大將軍烈鎮北,雖然此時整個人消瘦了許多,一雙虎目深陷了下去,雙頰塌陷,臉上長滿了絡腮鬍子,一副落魄的模樣,但是陳宏卻還是看的出來,這個人正是烈鎮北。
「烈將軍這是要到哪裡去?如果不著急趕路的話,我們不妨好好敘敘舊?」陳宏道。
烈鎮北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多謝陳將軍美意。」
一行人來到了路邊的一個小酒館,雖然店中的人都已經遷走了,但是店中卻還是剩下了一些酒罈未能搬走,留下準備銷毀的,陳宏又命親兵去取了一些肉食過來,烈鎮北和陳宏、賀振方一桌,其餘的士兵被安排到他處招待。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看到肉食,烈鎮北的眼睛有些發直,但終究是沒好意思動手。「烈將軍,我們就邊吃邊談吧,在下不客氣了,」陳宏看出了烈鎮北的窘態,率先拿起一塊肉來,烈鎮北見陳宏動手,再也顧不得客氣,只「嗯」了一聲,抓起一大塊肉來大嚼特嚼,那副吃相,像足了一個難民,哪裡還像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既然已經動手了,烈鎮北也就不再客氣,一口氣連吃了三大塊肉下去,足足有二斤多重,又狠狠的灌了幾口老酒,抹了抹嘴邊的油,大呼一聲,「痛快!」
陳宏和賀振方相視而笑,他們似乎可以想像到烈鎮北這一路上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了。
「二位將軍見笑了,」填飽了肚子,烈鎮北整個人精神了不少,臉上隱隱有了一絲血色,不像原本那樣蠟黃,「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面子問題了,不怕你們笑話,這一路上,嘿,一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苦啊,就算是被大成數十萬大軍圍困的時候,也沒有這般難過,今天是我這半個多月來吃的第一頓飽飯吶。」
「烈將軍何以落到了如此地步?」陳宏忍不住問道,其實以烈鎮北在大周軍中的地位,哪怕是烏海城失守了,只要有烈鎮北在,大周也不會那樣迅速的就分裂開來,可是誰知道烏海城失守,黃鳴鳳戰死,烈鎮北卻失蹤了,這直接導致了大周朝中各派沒有了顧忌,開始了內鬥,打的一塌糊塗,最終被蠻人所滅。
「唉,一言難盡吶,看來一切都是天意,」烈鎮北的眼中閃過一絲悲色,原來當日在烏海城就快要守不住,烈鎮北做好了與烏海城共存亡的準備之時,卻不想發生了變故,黃鳴鳳從背後打暈了烈鎮北,命人送他出城,返回新楚,以圖後效,可是沒有想到,帶著烈鎮北的一行人剛剛出城,蠻人便攻破了城池,然後就是一番血戰,一行人帶著烈鎮北,擔心被蠻人發現,連馬都不敢再騎,順著小路朝著新楚方向逃亡,等烈鎮北醒來的時候,烏海城早就被蠻人佔據,黃鳴鳳戰死,蠻人正糾結大軍奔向下一個目標。烈鎮北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朝著烏海城拜了三拜,撒下幾滴眼淚,帶著一行人趕往新楚。可是他們沒有了馬匹,速度就慢了很多,還在路上的時候,就聽聞了朝中幾派勢力爭鬥的消息,雙方大打出手,大周分裂兩半,隨即蠻人大軍殺到,烈鎮北甚至還沒有機會趕回新楚,蠻人便已經先到了,烈鎮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蠻人肆虐,卻沒有一點辦法。
大周全境淪陷,烈鎮北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幾乎就此一蹶不振,大周境內已經沒有了安身之處,所以一行人只好繼續南行,逃到了大梁境內,這時的烈鎮北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方,要做什麼事情了,只是渾渾噩噩的跟著屬下逃亡,可是誰想到會在徽州遇到陳宏呢?昔日陳宏作為使者見過烈鎮北,雖然當初是用了別人的名字冒充,但是事後烈鎮北卻也猜到了,因此此次見面也不感意外。烈鎮北他們這一路上身上沒有什麼財物,因此只能饑一頓飽一頓,吃個飽飯比登天還難,況且大周被蠻人佔領之後,一切都亂了,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什麼東西了。
「不知道陳將軍是怎麼認出我來的?」烈鎮北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呵呵,這卻還是多虧了賀賢弟的一罵啊,」陳宏笑道,原來那時賀振方大罵的時候,陳宏便注意到了烈鎮北身子劇烈的一顫,反應比起其他人來更加激烈,這更加堅定了他的猜想,這個人絕對不是受傷,而是裝病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大周的將領中,唯一見過自己的就是烈鎮北,因此陳宏便隱隱猜了出來。
「久聞陳將軍心細如髮,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陳將軍的眼睛,」烈鎮北歎道。
陳宏淡然一笑,「烈將軍過獎了,不知烈將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烈鎮北一呆,「有什麼打算?我還能有什麼打算,現在的一條性命,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是生是死對於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若不是兄弟們攔著,我早就不在人世了,現在的烈鎮北已經不是昔日的烈鎮北了,現在的烈鎮北不過是一個廢人罷了。」
「烈將軍難道不想報仇嗎?」陳宏盯著他問道。
「報仇?」烈鎮北苦笑道,「我拿什麼來報仇?大周已經完了,除了手下這十幾個兄弟,我什麼都沒有了,難道要他們去找蠻人送死嗎?又或者是我去找蠻人拚命?」
「將軍此言差矣,」陳宏搖了搖頭,「只要將軍想報仇,還是有辦法的,蠻人雖然勢大,但卻並不能說是無人能擋了,烈將軍不是也給了蠻人一個教訓嗎?當今天下,能與蠻人有一拼之力的還有兩人,一是大成,二是河東,將軍想要報仇,需要借助這兩個勢力,以將軍之才,我想無論是大成還是河東,都會十分歡迎的。」
烈鎮北眼睛一亮,可是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大成我是不會去的,河東嘛,又沒有晉身之階,將軍若是不棄,烈鎮北願為馬前一卒,與蠻人決一死戰!」他和大成早就打出了火氣,雙方結下了很深的梁子,就算是投奔了大成,也未必能落下什麼好處,而此時他還不知道華御廷等人投靠了方雲的事情,只以為他們還在孤軍抵抗蠻人。
陳宏大喜過望,「將軍真有此意?」要知道,烈鎮北可是大周第一武將,有了這樣一員大將,那是何等的助力啊,況且大周現在各地仍有部分殘兵,有了烈鎮北登高一呼,必然會有無數人前來響應,這對河東來說,無疑有天大的好處,即為人臣,當解君憂,陳宏現在就已經開始為方雲爭取助力了。
「陳將軍不嫌棄在下這敗軍之將就好,」烈鎮北站起身來,一臉的誠意,若是說他能夠安心隱居,坐視蠻人肆虐,這絕對是假話,只是他苦於手中無兵,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機會,雖然陳宏等人手中之後十三萬兵馬,但是也足夠對蠻人造成一定的威脅了。
「好!烈將軍,待此間事情一了,我便在你去見我家主公!」陳宏大笑道。
「主公?」烈鎮北一愕,哪裡來的什麼主公?衛景不是死了嗎?難道他們推了華御廷為主?「你家主公是?」
「我家主公姓方,單名一個雲字,」陳宏微微笑道。
「啊!」烈鎮北大驚失色,「你們投靠了河東嗎?」可是轉念一想,這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僅憑這一支孤軍,隨時都有可能被蠻人吃掉,若是選擇投靠,自然是河東好於大成,河東雖然實力尚不如大成,可是在那裡卻能夠得到足夠的重視,況且兩處的實力相差也不是很大,若是烈鎮北自己的話,也會選擇河東的。
既然想通了,烈鎮北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陳將軍代為引見了。」
「呵呵,能夠有烈將軍相助,主公不知道要高興什麼樣子呢,烈將軍先在這裡住下來,我立刻派人送信給主公,說不定過幾天主公回來親自看望烈將軍的,」陳宏笑道。
「這樣不太好吧,還是我去拜見東南王好些,」烈鎮北有些侷促不安。
「烈將軍不必著急,一切等主公回信了再說,主公現在何處,我也不太清楚,烈將軍先在這裡安頓下來吧,就是環境差了點,還望烈將軍擔待。」陳宏道。
「不礙的,比起一路上的顛簸,這裡已經算是天堂一般了,」烈鎮北淡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