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義將這件事故意傳了出去,傳得沸沸揚揚,全天下幾乎都知道了大成王石義要封河東郡守方雲為東南王,方雲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可是知道了有什麼用,明知道石義的意圖,卻也沒有辦法。你說你不要嗎?人家石義可是豁出去跟你拚命了,以河東現在的實力,就算是能聯合大梁等國夾擊大成,可是等援軍來了河東也完了,你能怎麼辦?石義現在就是耍賴,一副流氓架勢——我就是要這個,你要不給我我就跟你拚命!因此就連蕭豫也知能徒呼奈何,沒辦法,實力不如人,平時還能打打太極,到了這種時候,就沒有取巧的餘地了。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嘗試著接受吧,其實這本來也跟方雲的計劃也沒有衝突,只不過把這個天命的大帽子扣到石義頭上而已,可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別人搶不走,現在能給他,將來就能拿回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自己的頭縮起來,挺過這一關再說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嗯嗯,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很快,大成王石義的使臣便來到了河東,這次來的是大成禮部侍郎范振儀,戰亂不斷的時代,禮部大多數時候都只能起到了個擺設的作用,別說他一個侍郎,就算是尚書也好不到哪裡去,平時禮部的衙門都快被灰塵給埋起來了,這禮部侍郎說起來比個家中有幾畝地的百姓還不如,今天遇到了這個差事派到了他的頭上,還把他嚇得夠嗆,這個人雖說身居高位,卻對天下大事瞭解不多,只是一門心思放在自己那麼一畝三分地上,因此他還以為河東與大成現在是敵對關係呢,「我們不是剛剛才打了他們嗎?怎麼又要給他封王了?這不是亂套了?」這位禮部侍郎這樣想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大王的命令,別說到敵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一遭啊,雖說范大人心裡怕得很,臨行前把家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差寫遺書了,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可「遺」的,家裡一貧如洗,老婆也不漂亮,孩子也沒生出來,唉,范大人想了想,突然覺得很憋屈,我這活的還有什麼意思啊?說出去還是朝廷大員呢,丟人吶。
本來抱著「成仁」的心思來到河東的范大人卻沒想到,這個「敵國」似乎還是很友好的嘛。既然想好了與石義虛以委蛇,那就不能不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全不是?於是,方雲帶著河東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遠遠的就出了城迎接這位來自大成的使者,那副樣子,讓范振儀還以為河東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了大成的屬國呢。
范振儀強忍著心中的疑惑,將自己的來意也就是大成王石義的冊封旨意戰戰兢兢的宣讀了一遍,沒想到方雲欣然接受,全無一點不豫之處,這可是全然出乎了范大人意料之外的。
不過不管怎麼樣,本來還想著至少也得受一通欺凌的,卻沒想到不僅沒像想像中那樣,反倒受到了國之上賓的待遇,好酒好菜招呼著,河東郡首連帶著一種官員小心陪著,再加上那些知情識趣的偶爾送進驛館的禮物,如花的美人,范振儀終於感覺到了,比起現在來,自己以前過的還是人的日子嗎?很明顯,不是啊!唉,可惜啊,這般生活,卻不能長久…
「終於把那個范振儀送走了,」蕭豫悠閒的喝著茶道,雖說現在方雲已經是東南王了,可是他卻沒有叫群臣改變稱呼,他覺得現在就已經很好了,要變的話,等到我登基當皇帝吧,當然,這句話現在只能在心中說說。
「嗯,總算是走了,折騰了這麼多天,在他身上也花了不少銀子,希望他能回去好好給我們賣賣力吧,本來也沒指望著他能幫我們瞞過石義,可是能讓石義稍稍相信一點就可以了,其實石義也不願意跟我們鬧僵的,這次也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罷了,他還沒那麼糊塗,就算是他糊塗了,鄭文錄也不會答應的。」方雲坐在那裡,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緩緩的道。
「主公說的是,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休養生息,只要我們能夠把手中的力量利用好,待到大成和大梁、大周之間的爭鬥結束之時,便是主公得意之日了,以河東、河西東海三郡的富庶和眾多人口,九郡的廣大區域,這將是一股強大的讓人畏懼的力量,」方雲已經把魏劍和自己的關係說給了蕭豫聽,他既然用了蕭豫作為軍師,自然就什麼都不會向他隱瞞,這樣才能讓蕭豫全心全意為他出謀劃策,不至於因為信息掌握的不夠周全而導致白費功夫。
「現在就要看看大梁、大周的軍隊會不會讓我失望了,可不要不堪一擊啊,大成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方雲有些擔憂的道。如果這三個大國不能戰至兩敗俱傷,他又怎麼能夠得到機會呢?雖然現在自己手中掌握的實力已經很強大了,可是畢竟還比不上這三個大國啊,想自己強大起來,當然最好的捷徑就是讓競爭對手變弱些了。
「大哥!」岳楓突然從外面衝了進來,下了方雲一跳,差點把自己嘴裡的茶噴出來,「咳咳咳,」方雲嗆得夠嗆,「什麼事啊,嚇死我了,」方雲瞪大眼睛看著岳楓,這要是鄭虎的話,他早就上去賞一巴掌了,可是他知道岳楓向來穩重,絕不會無的放矢。
「大哥,衛景、聶智遠、魏劍聯合發表聲明,拜魏劍為東海王,你為東南王,」岳楓看著方雲的眼神有些詭異,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啊?什麼?」不只是方雲,就連蕭豫都吃了一驚,魏劍倒也罷了,衛景和聶智遠發的什麼瘋?這三大勢力聯手,拜方雲為東南王,擺明了就是和石義作對嘛,也就是說方雲這個東南王不是你石義封的,而是我們共同承認的,看你怎麼辦!
雖說大成是最強大的國家,可是大梁、大周和魏劍的東部四郡聯合起來,已經代表了半數以上的中原勢力,這個卻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除去偏居一隅的西涼馬雲和北疆秦龍之外,中原地區有五大勢力,大成、大梁、大周、魏劍、方雲,這樣一來,就相當於眾人聯手將大成排擠出去了一般,雖然他們並沒有跟方雲商量。
「我敢肯定,這是衛景的主意,」方雲苦笑道,「這不是給我添亂嘛,也不知道他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蕭先生,你看…嗯?」
方雲正想問問蕭豫的意見呢,沒想到蕭豫卻在一旁偷笑,這不禁讓方雲有些詫異,「蕭先生,你笑什麼?」
「主公,依臣看來,這倒未必是一件壞事啊,」蕭豫笑著解釋道,「大梁、大周這麼跟石義作對,是因為他們已經撕破了臉皮,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石義之所以在決定了對西線用兵之後還差點將戰火引到河東來,是因為主公風頭太盛,石義能夠安心才怪,而現在主公毫無怨言的接受了石義的冊封,石義也該滿足了,衛景他們趕到這個時候跳出來,正好將石義的注意力再次轉回他們身上去,豈不是正好?主公只需穩坐釣魚台,對這件事裝聾作啞,不發表任何意見,不做任何反應,石義自然就會去找衛景他們的麻煩了。」
方雲聽罷恍然大悟,不錯啊,正是如此,只要自己不要再作出讓石義發狂的事情,石義應該不會再來找麻煩了,只是…他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魏公也參與到了其中,萬一石義…」
「主公無需擔心,魏公不是馬上就要…」蕭豫狡黠的一笑。
方雲一拍額頭,「對啊!好,這次就不用擔心了,那…我們就等著看好戲?」
岳楓和蕭豫一起點頭笑道,「不錯,一場大戲,怕是再也沒有更好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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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景!好!好!好!你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這是要垂死掙扎嗎?那我就成全你吧!」大成王宮內,石義正大發雷霆,近來似乎讓石義生氣的事情太多了,方雲剛剛聽話了,衛景、聶智遠和魏劍又跳了出來,而且馬雲和秦龍的態度也曖昧了起來,這讓石義怎能不怒?
「王上,稍息雷霆之怒,衛景他們這不過是做垂死掙扎罷了,就給他們折騰去吧,」鄭文錄顯得很不在乎的樣子,他本來就不是很在乎這些東西,只是石義太過重視了,現在正好,方雲比想像中還要聽話,這樣一來,至少石義就沒有了攻打河東的理由和興趣了,而衛景這麼一鬧騰,卻正中他的下懷,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勸說石義出兵。
「嗯,老杜,西線的兵力佈置怎麼樣了?」石義稍稍消了點火氣,這才向杜紹權問起前線的情況,他與杜紹權是多年至交,真正說起來的話,可是比鄭文錄還要親近些,因此在私下裡言辭間也是十分隨意。
「西線大將劉雲武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臣已經派人將王上的旨意傳達給他了,明日臣就趕赴西線,請王上放心,三十六萬大成精銳,臣必定不會令王上失望!」杜紹權的眼中光芒閃爍,顯然在極力掩蓋心中的興奮。
「好!」石義也顯得十分高興,杜紹權眼中的興奮之情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知道,這是一個戰士在一場大戰來臨之前的興奮,在三年前杜紹權率領大軍攻打大梁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這樣的眼神。「老杜,明日寡人親自去送你出京,你給寡人把衛景和聶智遠的人頭帶回來!」
「西線的兵力佈置是沒有什麼問題了,有大將軍在,王上盡可放心了,只是」鄭文錄頓了頓,有些憂慮的道,「西線幾個郡連年戰火不斷,經濟已經大損,前線三十六萬大軍的糧草問題卻是難吶。」
鄭文錄說得確是實情,這個問題也讓石義憂心不已,大成西邊的八個郡已經有五個被大梁和大周佔據,現在剩下的三個郡也已經狼狽不堪了,三年不斷的兵火使得那裡百姓不得安生,除了實在沒有辦法的人之外,大多都已經向別處遷徙。百姓的稀少,導致了田地的荒費,很多地方原本的良田現在甚至已經雜草叢生,三郡幾年來幾乎都是靠著其他地方源源不斷的糧食運輸來維持生存。有的靠近前線的地方甚至直接把城市改成了堡壘,只有軍隊居住,而無百姓。
平時在僵持的時候,糧食問題還算好解決,除了最初的一年多時間之外,大梁也好,大周也好,都沒有拚命的進攻了,也許是得到了一些甜頭,心裡有了一些滿足吧,這樣就使得大成身上的壓力稍稍輕了些,內地還來得及輸送糧草過來。同時大梁和大周也背負著沉重的糧草負擔,大軍遠征,比起大成來,他們的壓力只大不小,大梁近年來國力大降,與其幾年來維持前線數十萬大軍的糧草供應不無關係。只是大成幾年來一直採取守勢,他們身上的壓力才稍稍輕些。
然而現在大成準備決一死戰了,那麼無論對大成來說還是對大梁、大周來說,糧草問題將再一次困擾他們。況且對大成來說最為嚴重的是輕騎兵軍團和重甲步兵軍團原本雖說也是駐紮在西線,但是在最初的激烈戰鬥過後,這兩支消耗極大的軍隊已經往內地方向退守了,現在說起來是在西線,其實是駐守在距離京都不過二百里的地方而已,重甲步兵軍團還好些,在多半是防守的戰鬥中,輕騎兵軍團一直待在前線未免有些浪費了。這次這十六萬人前移到最前線,顯然又是多了近一倍的消耗,也許還不止一倍,輕騎兵軍團全部都是騎兵,馬的消耗比起人來還要更多,著實讓人頭疼啊。
石義沉默了半晌,最後咬了咬牙,沉聲道,「先從南線調些糧草過去,西線要加快攻勢,拿下敵軍地方之後,就地劫掠!」
「啊?」鄭文錄和杜紹權都是一驚,就地劫掠!?
「王上,不可啊!」鄭文錄急忙出聲阻止,「這樣一來,我軍豈不是成了匪類一般?被我們劫過的地方,百姓要如何生存?王上志在天下,若是民心失了,將如何能夠挽回啊?」
「我知道,可是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現在只能先把天下奪過來再說吧,西線失了三郡,南線失了一郡,東部失了四郡,我國領土已去近半,同時西部僅剩的三郡也因為連年戰火,基本處於崩潰狀態,這倒也還罷了,畢竟本來西部幾郡就不是十分富庶之地,南線丟失的彰武郡也較為貧瘠,這些雖然有一定影響,但是影響有限,只是,那東部四郡可是大成最為富庶的地方之一啊,東部四郡的丟失,對我大成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十幾年來我國的積累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不用我說,你們都明白,為什麼選擇現在進行決戰?因為現在不戰,以後我們可能就真的無力再戰了,」石義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原本國力強盛的大成,現在已經是傷痕纍纍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此皆臣之罪也!」鄭文錄跪倒在地,頓首告罪,確實,大成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與他這個左丞相不能說是沒有關係,當然,導致大成衰落的最主要原因還是魏劍,他一手導演了東部四郡的叛變,給大成、給石義來了重重的一擊,否則以大成當年的強盛以及天下的趨勢,真個能一舉奪取天下也說不定。當年的大成,就算是大梁與大周聯手也未必有勝算,而河東河西掌握在志大才疏的趙夢谷手中,西涼馬雲和北疆秦龍還在打著大周的主意,可惜,這樣好的一次機會,全部毀在了魏劍手中。
東部四郡脫離了大成統治,對於大成的打擊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這不僅僅意味著大成丟失了四個最為富庶的郡,不僅僅意味著大成憑空少了二十餘萬的精兵強將,更加重要的是此消彼漲,沒了這麼一股力量,面對大梁、大周時便沒有原本的優勢,以致於後來在面對三面夾擊的時候無力反抗。其實準確的來說也不是無力反抗,而是沒有反抗。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話不假,即使大成遭遇了這樣的損失,大梁、大周聯手之下也未必奈何得了,可是為什麼三年挨打,只是死守?這就是因為鄭文錄的策略了。
三年前面對三面夾擊的時候,大成的悍將們是力主對敵人迎頭痛擊的,其時大成雖然總兵力較少,但是論起戰鬥力來卻要高出敵軍一籌不止,之前杜紹權率領輕騎兵軍團和重甲步兵軍團痛擊大梁,取得大勝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這足以助長將領們的自信,他們認為,就算是三面同時開戰,大成也不會輸掉。
但是鄭文錄卻力排眾議,提議以守為主,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讓出部分地域來給敵軍,他認為雖然大成未必會輸於三大勢力聯手,但是真的打起來,對於大成國力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就算最後能贏得這場戰爭,也必然是一場慘勝,到了那時,一旦西涼馬雲或者是北疆三秦動起了中原的主意,怕是大成再難抵擋了。因此他建議死守,只守不攻,把戰線收縮起來,這樣敵軍攻而我軍守,兩軍的損失比將會在後面的戰爭中慢慢體現出其巨大的差距來,而且衛景、聶智遠和魏劍三個人不可能同心同德,時間一長,他們之間的各種矛盾便會爆發出來,到了那時,就是大成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