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守軍雖然損失沒有那麼嚴重,但是也有了一萬餘人的傷亡,對於攻守雙方來說,這是一個正常的比例,可是對手是大梁軍中的二級部隊,地方部隊,這樣的傷亡不免讓城中將領感覺到有些難以接受,而且這樣下去,敵軍兵多將廣,自己城中死一人便少一人,人數一少,防禦力便有所下降,如果這種攻擊再持續數日,說不定真的能被敵軍破城了。
胡飛看著士兵們將同伴的屍體一個個的拖下城牆去,並且將城頭的血水掃向城下,雖然今天成功的守住了城牆,可是他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甚至有著深深的憂慮,敵軍的強悍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且陳宏的指揮若定也讓他心有餘悸,他承認,比起陳宏來,自己還有著不小的差距,雖然自己在不斷的努力之中,如果大梁軍能夠一直保持今天的這種戰鬥力,恐怕就算是宋仁趕來雙方也還是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面啊,胡飛長歎了一聲,越發感覺到了自己肩上擔子的沉重。
鄭虎大步走上城頭,來到了胡飛的身邊,今天的守城大戰,鄭虎可是一直衝在了第一線的,也正是因為有了鄭虎這樣的猛將,守軍的損失才少了一些,否則還遠遠不止這樣的傷亡數量。鄭虎今天穿了一身金色的甲冑,配合起他高大威猛的身材,簡直就是天神下凡一般。可是現在再看呢,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下面的護城河撈起來一樣,盔甲上有些地方結成了血塊,而有些地方還在不停的往下滴血。
胡飛眉頭一皺,他天性愛潔,鄭虎身上衝鼻的血腥味讓他很不舒服,但是他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是戰場,而自己是一個軍人。
「嘿嘿,今天這仗打的可真是過癮了,大梁這幫小子這是要發瘋啊,娘的,比起當年的大成精兵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子差點沒掛綵,」鄭虎嘟囔道。
胡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簡直就是一個怪物,打了一天的仗,別人都筋疲力盡,渾身是傷,就鄭虎還是精力十足,連塊皮都沒破,整個人悠閒的像是逛了一天的集市一樣。胡飛從小受的是正規的軍事教育,因此他認為為將者需重智而非重勇,匹夫之勇在兩軍對戰中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且那種有萬夫不擋之勇的大將也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罷了。然而鄭虎卻徹底顛覆了他的觀念。
這是胡飛和鄭虎兩人第一次攜手作戰,胡飛顯示了其機智,而鄭虎顯示了其勇猛。鄭虎今天可以說是居功至偉,他帶著三百親兵,哪個位置的守軍壓力大,鄭虎就撲到哪一邊,手中操著一柄大刀砍起人頭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他前後撲滅了敵軍的十數次有威脅的進攻,三百親兵最後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鄭虎親手殺死殺傷敵軍少說也有數百人,這種能力,讓胡飛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而且胡飛發現,鄭虎出擊的時間把握的十分準確,往往一擊必中,讓敵人難受萬分,他的每一次出擊都能成功的壓倒敵軍的氣勢,同時提升己方的士氣,其所發揮出來的作用遠遠不止於殺敵數百人而已。
「鄭將軍,今天辛苦了,」胡飛由衷的道。
鄭虎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沒什麼,咱們分什麼彼此,都是自家兄弟,老胡啊,今天大梁這幫兔崽子可是真拚命了啊,這種攻勢持續下去,恐怕兄弟們挺不住啊。」
胡飛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城中兵力有限,這樣打下去,只需再有兩天的時間大家就撐不下去了,不僅僅是兵力的問題,士氣上面也將受到沉重的打擊。「我已經放出了十幾隻信鴿,通知宋將軍改變計劃了。」
鄭虎歎了一聲,嘿嘿笑道,「以陳宏所表現出來的精明,他既然發現了老宋的行蹤,你猜他會讓老宋順利的趕過來嗎?」
胡飛一楞,心中大驚,不錯,鄭虎說得對,陳宏肯定會使出各種辦法拖延宋仁的前進,企圖在宋仁到達之前攻下東門關,看今天這架勢,恐怕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了,即使傷亡慘重也在所不惜,面對著這樣的敵軍,該怎麼辦?胡飛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天的戰鬥使用強擊弩吧,」鄭虎突然道,強擊弩就是當年鄭虎在攻打河東城時所使用的那種巨弩,因為其威力奇大,所以被方雲命名為強擊弩。近年來,強擊弩的生產工藝又得到了很大的改進,威力更勝從前,而且數量也增加了許多,此次鄭虎這裡共帶來了五千張強擊弩,十萬支精鋼弩箭,三十萬支精鋼箭頭的弩箭,因為全部使用全身精鋼所製的弩箭太過耗費資源,因此現在大多數的弩箭箭身是竹子,而只有箭頭是鋼製的,這樣雖然威力小了一些,但是數量可以更多。
「強擊弩?」胡飛猶豫了一下,可是現在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使用強擊弩雖然代價大了一些,可是比起士兵的生命來,哪個更重要胡飛還是知道的,而且沒有足夠的兵力的話,說不定會使整場戰爭陷入對河東不利的局面,因此現在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只是強擊弩向來後坐力極大,如果是朝下射擊,恐怕沒有幾個士兵能夠把握的好,」胡飛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沒事,朝天上攻擊就行了,地面會化解後坐力的,」鄭虎輕描淡寫的道。
「你是說…」胡飛一怔,「直接攻擊後軍?」
鄭虎點了點頭,「不錯。」要知道,強擊弩的威力極大,射程遠遠高出普通弓弩,因此如果是朝天而發,完全可以繞過前方攻城的敵軍直擊後軍,這樣,敵軍措不及防之下必定會陣腳大亂,傷亡慘重,這樣對於前方攻擊的敵軍也必定造成心理上的巨大壓力,鄭虎這一招不可謂不妙啊,胡飛深深的看了鄭虎一眼,突然發現自己對鄭虎的認識還是不夠深,這個人怎麼變得這麼難以捉摸了?
第二天一早,大梁軍將士們早早的就起來了,雖然有些士兵還累得睜不開眼睛,但是大帥陳宏已經精神抖擻的站在那裡了,誰還敢放肆?
陳宏看了看大營中慌而不亂的士兵們,心中感到一絲安慰,這些士兵在生死關頭所表現出來的氣勢是他所沒有想到的,看來人到了危急關頭往往會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來,如果還是幾天前的那些士兵,恐怕昨天的大戰傷亡人數還要增加許多,然而即使如此,昨天的五部人馬也已經有近半數被打殘了,今天的戰鬥,恐怕比起昨天來要更加慘烈,不知道將士們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陳宏的副將賀振方走了過來,施禮道,「大帥早。」此人乃是五萬近衛軍的統領,雖然軍略不及陳宏,但是勇猛善戰,也是大梁難得的一員大將,任命他為陳宏的副將,主要是因為近衛軍向來心高氣傲,且不是陳宏的部署,衛景擔心陳宏無法很好的駕馭他們。
陳宏還禮,「賀將軍早。」
「今天還要繼續進攻嗎?」賀振方小心的問道,對於陳宏,賀振方是十分欽佩的,因此給陳宏充當副將他也心甘情願,沒有一絲的不滿。
「是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陳宏輕輕的搖了搖頭,「如今之勢,已成定局,我等若不以死相拼,怕是會一敗塗地,都是本帥指揮不當,致使大軍陷入如此境地,慚愧啊。」
賀振方連忙勸道,「大帥說得這是什麼話,要不是大帥指揮有度,說不定還要傷亡多少兄弟呢,如今的局勢,換作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做的比大帥你更好了。」
陳宏呵呵笑道,「振方,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戰勝,即使沒有功勞倒也沒什麼,可是一旦戰敗,所有的責任都是我一個人的,就算是別人想搶都搶不去。」
聽了這番話,賀振方心中黯然,不錯,這些年來陳宏在朝中受人排擠,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這次能夠把這麼重大的任務交給他,也是因為朝中再沒有更稱職的將領了,何況大王不傻,知道陳宏的本事,雖然如此,可就算陳宏得勝而歸,朝中無人,恐怕也難以落得什麼功勞下來,若是落敗,那些從前就排擠他的人更加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因此可以說陳宏現在就像是在走鋼絲,最多也就是保證自己不會掉下去而已,他身上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大帥,今天攻城的任務交給我們近衛軍吧!」賀振方大聲道,他想盡自己所能來幫助陳宏。
陳宏搖了搖頭,「不行,振方,近衛軍是我們的殺手鑭,不到最緊要的關頭不能用出來,這五萬近衛軍,用的好了,甚至可以讓勝負易手,我們對東門關的攻擊,並不一定要拿下城池,只不過是為了給守軍造成最大程度的壓力罷了,用近衛軍去進攻,傷亡太大,將來無論是我還是你,都不好交代,而且那些地方軍,也該讓他們好好的學習一下了,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的,將來都將是我大梁軍中之魄!我等身為軍人,目光也應該放的長遠一些,不能僅限於眼前的利益,能夠擁有一支強悍的軍隊,我大梁才能在這場天下的爭奪中倖存下來。」
賀振方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朝廷這樣對待陳宏,可是陳宏還是為大梁殫精竭慮,甚至考慮的這樣深遠,這甚至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問題,就算是朝中又有幾人能夠想到呢?放著這樣的人才而不用,這真是大梁的悲哀啊。
范歷、周陽、錢明遠三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向陳宏和賀振方施禮,道,「大帥,賀將軍,末將請戰!」
三個人的眼睛都是通紅,陳宏看得出來,他們昨晚應該沒有睡好,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睡,昨天的戰鬥中,陳明泰陣亡,孟林基本崩潰了,剩下這三人難免心中不服氣,可是三部都已經傷亡慘重了,而且這些士兵有留下來的必要,陳宏怎麼能答應他們的請求,「不行,」陳宏斷然拒絕了他們。
「大帥!」三人翻身跪倒,「請讓我們出戰吧!我們要為陳大哥他們報仇!」
「胡鬧!」陳宏臉一沉,「你們敢違抗軍令嗎?來人吶,把他們給我拖下去,杖責五十!」
幾個士兵聽命走了過來,一個個面無表情,上前拖起三人就要去行刑,賀振方連忙道,「大帥,念在他們也是一心為國,就饒了他們這次吧,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自損大將豈不是叫敵人佔了便宜?」
陳宏也不過是嚇唬嚇唬他們而已,哪裡能真打,此時賀振方給了一個台階,他也就順著下來了,沉吟了片刻,「罷了,既然是賀將軍為爾等求情,就姑且將這五十杖記下了,下次若敢再犯,二罪並處!還不謝賀將軍?」
三個人面面想覷,無奈之下只得向賀振方道謝,「多謝大帥,多謝賀將軍。」雖然是不甘心,可是陳宏此時大發脾氣,他們哪裡還敢有二話,只能怏怏的退去了。
不多時,大梁今天的攻擊開始了。這次陳宏一改昨天的戰術,上來便施加了極大的壓力,三萬大軍同時朝著東門關的城牆衝了過來,城頭上的守軍只覺地面似乎都被震得瑟瑟發抖,一個個面露緊張之色,看來今天將比昨天更加難熬啊。
鄭虎、胡飛、武魁等將領走上城頭,看著下面的敵軍,均皺了皺眉頭,胡飛手一揮,「弓箭手上!」三千弓箭手從後面衝出,在城頭迅速找好自己的位置,手中強弓拉起,宛如滿月,「射!」隨著指揮官的一聲吶喊,三千支羽箭高高飛上了天空,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極美的弧線,猛地一頓,繼而改變了方向,朝著下面猛撲下去。
「不好啦!」城下的大梁軍看到了頭頂的箭雨,有人心中一慌,不覺大聲叫了出來。「盾牌!」一個軍官大聲的叫道,機靈的士兵迅速舉起了手中的盾牌頂在頭上,雖然是木製盾牌,但是畢竟聊勝於無,而反應遲鈍些的士兵則還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他們是第一次走上沙場,只是,他們付出的學費過於昂貴了。
空中的羽箭雨點般落了下來,無情的將那些還沒有來得及頂起盾牌的士兵穿透,死死的釘在了地上,鮮血猛地濺了出來,染紅了身邊同伴的衣服,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