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對坐著,似乎誰也不想打破這份寧靜。對於葉雨,方雲是很愧疚的,自從重新回到河東之後,他幾乎每時每刻就要想著如何能夠保住這份基業,從來不敢掉以輕心,當年的那種喪家之犬般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了,可是這樣一來,就難免冷落了葉雨,因為全部的時間都花在政事上面了,因此和葉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許多,甚至有時候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一面。
葉雨當初說要為父守孝三年,因此兩人沒有成婚,可是三年守孝期已經過了,方雲再次提起此時,還是被葉雨拒絕了,方雲問她理由,她笑著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方雲以為她生自己氣了,可是一次涵芷在跟他的閒聊中,卻說起了其中的原委。
涵芷回來只後,一直跟葉雨住在一起,這也是方雲怕葉雨寂寞,正好兩人還能做個伴,時間一長,兩人關係越來越好,形同姐妹一般,葉雨有什麼話也就不瞞涵芷了。原來,當年方雲將自己與天網合作的事情告訴了葉雨,雖然這是一個秘密,但是對於葉雨,他也沒有什麼好保密的,後來,見到了鳳舞,看到方雲和鳳舞的樣子,葉雨何等的聰明,自然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但是拒絕和方雲完婚,倒不是她因妒生怨,反而卻是為了方雲著想。
葉雨看的出來,天網跟方雲合作,出發點是什麼且不去說,起碼到了現在,鳳舞和方雲的關係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方雲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娶鳳舞,所以她為了不使鳳舞心理不舒服,斷然將兩人的婚事再次押後。
聽了涵芷的話之後,方雲心中百感交集,深感這輩子能遇到葉雨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可是也正因為這樣,他對葉雨越發的感到愧疚。此時低著頭似乎都不敢去看葉雨一眼。
葉雨輕聲問道,「阿雲,味道怎麼樣?還好吧?」
「嗯,嗯,很好,」方雲含糊的應道,其實他心裡面亂成一團,哪裡能夠品嚐出什麼味道來。總算將碗中的燕窩消滅了乾淨,他將碗放下,定了定心,終於決定了有些話要對葉雨說。他剛要開口,葉雨便伸出手來,輕輕的掩在他口上。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你卻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葉雨悠悠的道,「當年,我們兩個一起從死亡線上走了過來,我信得過你,你還信不過我嗎?你不要為我擔心,我很好,我什麼事情都沒有,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我什麼都瞭解,何況,我是那麼小氣的女人嗎?」葉雨佯做生氣狀看著方雲。
「雨兒,」方雲抓住了葉雨的手,「這輩子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真的,不過我還是要說,委屈你了。」
「對一個將一生交給你的人,說這樣的話,不覺得見外嗎?」葉雨輕笑道。
「嗯,這是我第一次說,也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再也不會說了,」方雲重重的點了點頭。
※※※
「你去。」
「還是你去吧,我不敢。」
大成王宮的偏殿外,兩個宮人在互相推托著。其時是午後時分了,大成王石義在偏殿批閱奏章,因為這些奏章實在是太乏味了,除了少數的前方戰報之外,大多是地方上的雞毛蒜皮的小事,石義越看越煩,漸漸的竟昏睡過去了。而此時,左相鄭文錄要晉見,守在外面的兩個宮人正在互相的推托,打擾了王上休息,那可是不得了的大罪,可是外面求見的左相,萬一有什麼要事呢,耽誤了更加是不得了,因此兩個宮人有些進退兩難。
「你們在外面做什麼?吵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石義雖然睡著了,可只是小寐罷了,什麼風吹草動能瞞的過他的耳朵呢,聽到外面兩個人的話,他出聲問道。
「啟稟王上,左相鄭文錄鄭大人求見!」兩個宮人嚇得急忙跪下,戰戰兢兢的道。
「那還囉唆什麼,還不快點宣他進來!」
「遵旨!」宮人急忙站起身來,朝外面大聲喊道,「宣鄭大人晉見!」
不一會兒,鄭文錄從外面緩步走了進來,推開殿門,「臣鄭文錄叩見王上!」說著就要往下跪。
石義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這裡又沒有什麼外人在,不必如此拘禮,文錄,你匆忙前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王上英明,」鄭文錄隨手拍了一記馬屁,「臣今日前來,有一個壞消息要稟告王上。」
「哦?壞消息?」石義心中一凜,他知道鄭文錄的為人,天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當年三大勢力同時攻打大成的時候,鄭文錄也不過是說有了一些小麻煩罷了,今日他竟然神色有些慌張,難道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王上,確實是一個壞消息,據探子來報,臣的師弟蕭豫已經不在彰武了。」鄭文錄沉聲道。
「什麼?」石義一驚,站起身來,「他去哪裡了?他竟會違背誓言?」蕭豫的本事,石義是十分清楚的,且不說他見過蕭豫本人,就算是當年鄭文錄極力向自己推薦,甚至言道自己這個師弟勝自己百倍,也能看得出蕭豫的重要性,可惜他不為自己所用。
「據臣瞭解,他是去了河東,」鄭文錄面色十分沉重。「不過依臣看,他倒未必是違背了誓言,可能出現了什麼無法猜測到的情況吧,當年他以先師立誓,決計不會違誓的。」
石義怒的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結實的實木桌案被他一掌打的粉碎,上面的奏折也都跟著一起糟了殃,此一掌之威,可以看的出石義的武功之高,著實深不可測。「他不願輔佐寡人,竟會去河東那個彈丸之地,輔佐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嗎!?難道我還不如那個小子!?」
石義的吼聲遠遠的傳了出去,嚇得外面的宮人和侍衛都瑟瑟發抖,大王今天竟然發了這麼大火,等下不會有哪個倒霉的被遷怒吧。
「王上請息怒,」雖然石義怒火中燒,可是鄭文錄的語調卻仍就是平平穩穩,似乎真的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樣。奇怪的是,石義竟然就像烈火上被澆了一盆冷水,真的稍稍冷靜下來了,鄭文錄似乎有著神奇的作用。
「你把詳細情況跟我說說,」石義稍稍冷靜了一下,道。
「是,」鄭文錄把自己所得的情報向石義稟告了一番,除了一些細節,比如說方雲遭到謝雨亭的追殺、雷火焚燒了困龍室等沒有人親眼所見的情況外,其餘的經過一眾探子的打探和鄭文錄自己的猜測,將事情的七成事實講給了石義聽。
聽罷,石義沉思半晌,「文錄,這件事你怎麼看?」
鄭文錄稍稍遲疑一下,道,「到現在為止,臣也不知道這件事對大成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弊,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有了蕭豫,方雲可謂是如虎添翼,恐怕到了他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如虎添翼?」石義嗤之以鼻,「就那個小子能稱得上虎嗎?」雖然被鄭文錄的帝星之說說服,但是石義對於方雲這樣一個還未成長起來的潛在對手,還是缺乏足夠的重視。
「王上切不可小看方雲,小看河東,臣當日之所以要求出使河東,就是為了要好好見一見這位少年豪傑,這一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此人雖然不過二十出頭,但是已經隱隱有了些帝王氣象,為人聰穎,內斂,但是如果有人觸犯到了他的利益,他就會露出鋒利的牙齒,與你不死不休,所以雖然現在我國與河東乃是同盟,但是就如同他們不放心我們一樣,我們也不能太過放心他們。」
「雖然近年來河東發展極快,但是還沒有引起世人的重視,在別人眼中,那不過是三郡之地罷了,而且政權剛剛建立,政權的守護者又多半是年輕人,恐怕在大多數人眼中,他們甚至不如三秦農民軍,但是據臣的瞭解和觀察,一旦小視他們,就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當年我軍攻打河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趙夢谷的覆滅也是另外一個例子,一個英明的君主,再加上一群出眾的文臣武將,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可小視的力量,方雲的那兩個結拜兄弟,一個足智多謀,神秘莫測,一個身高體壯,勇猛非常,河東大將趙凌雲、宋仁,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名不見經傳之人,但是從當年趙凌雲率弱勢兵力幾乎大敗我軍,以及現在宋仁輕易拿下大梁臨河郡來看,這兩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將才,只是從前沒有機會讓他們走出來為世人所認識罷了,現在,時機成熟了,他們的機會到了。」
「文臣方面,有河東老臣張愷之坐鎮後方,此人雖然才能不足,但是做事仔細,經驗豐富,將所有雜事打理的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慌亂,新進的楚文材,雖然年輕衝動,但是鋒芒畢露,不可小視,再加上其他正在迅速成長起來的文臣武將,河東幾乎已經具備了爭霸天下的雛形,此時再有蕭豫和慕容濂加入,恐怕假以時日……」
「怎麼?」
「恐怕假以時日,將是方雲與王上兩雄相爭的局面,」鄭文錄認真的看著石義的眼睛,肯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