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解語的殿內辟里啪啦的瓷器亂砸一氣,一時間響作了一團。宮女和太監都不敢進去,又或許並不想進去,只是死死地守在門口,門和窗都關得結結實實,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非得進去,也休想飛出來。
最後一個瓷瓶摔在地上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來的是北野弦。看著她,永遠帶著那難以辯解的笑。他在笑,可是眼睛卻是冷漠的,隱藏著一種殘酷。
燕解語見他這樣心就涼了一半,「你……你把我的父親……怎麼樣了?」
北野弦還是在笑,「他已經回家了。回到了他以前住的地方了,你大可以不必擔心。」
「真的?」燕解語有絲安慰,「你真的沒有殺他?」
「佛家說生生死死只不過是輪迴,何故要執迷於衣服皮相。放心,寡人已經將他超度成佛了。」北野弦說著這句話時長歎了一口氣,好似看破了某種虛無的東西,惆悵而無措。
燕解語感到心裡的某根弦應聲而斷,如那無線的風箏跌落在地上,淚水無聲地落下,悲慼地吼道:「你就不怕我們苗疆的造反?」
「你父親的位子已經由你叔叔的兒子接了。現在想效忠寡人還來不及,又何來的造反。」北野弦回身即將出去,走了兩步又回過了身子,「對了,你是不是在找這個東西?」將手上的一塊玉牌揚了揚,又摸了摸,「聽說你們苗疆的殺手是認玉不認人的。那麼現在我是他們的新主子了,不是麼?」冷笑了
「你……你……」燕解語定定地看著那塊玉牌,挫敗地撐在地上,或許是苗疆的女子比較剛強,她沒有像小家碧玉那般哭哭啼啼,也沒有像潑婦那般嚎啕大哭,而是雙眼含淚,遙遙地望向北野弦:「我是愛你的啊。」
北野弦一怔。垂下了眼瞼。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我答應過她,這輩子不會愛其他的人。不會碰其他的女人。」眸子顫了顫,動容地用手蒙上雙眼,「我違背了後面的一條。但我地心絕不能再背叛她了。我多麼地想告訴她我……」
「小傻子……」燕解語抖著唇,脫口說出了自己一直想喊卻一直羞於出口地話。或許她不想再聽他後面的話。
北野弦地身子劇烈地一抖,蒙著眼睛的手慢慢地放下,然而卻的一句話也沒有說,黯然地往外走。
「小傻子!」燕解語大喊一聲,伸手欲去拉住他,然而他們之間地距離太大,縱然她的胳膊再長也觸不到他衣裳的一角,「我不能這麼喊你麼!為什麼她可以,我卻不可以!我是那麼的。那麼的愛你啊——」
北野弦停住了腳步,沒有解釋,只是喃喃地道:「只有她能這麼叫,只有她……」
燕解語快爬了兩步,抱住了他的腿,幾聲道:「不要走,可不可以聽我說幾句話!」流著淚地懇求地抬起臉,「就幾句話!」
北野弦沒有動,不知是麻木還是默許。
燕解語將身子靠在他的腿上,抱著不鬆手。淚簌簌而下,「我這輩子只求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的父親,我求她把我留在你的身邊,這一留就是十幾年,苗疆的女子這個年齡都要出嫁地。可是我不想離開。於是我就求了第二個人,我求他能愛我。能娶我。我利用手段想讓他有求於我,離不開我,甚至遐想過如果他愛的人消失了,他就會分一半的愛給我。北野弦,這個人就是你啊!我是真正愛你的啊……」閉眼,淚珠從下頜滴落,滾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匯聚成一顆大的水珠,在晦暗的殿內,在幾縷陽光下,亮晶晶的,卻又在慢慢蒸發。
燕解語漸漸地放開他,低聲哭泣又像是低聲輕喃:「我想不通,我明明比她早認識你,也對你最癡情,為什麼命運對我如此殘酷。她不是個貞潔的女子,和她的哥哥做出那種天地不容的事情,可是她卻還能得到那麼多人地愛,我想不通,想不通……」
北野弦的面容並沒有絲毫的變化,轉過了身子,對著殿門跨了出去,張口嘴足足地吸了一口氣,又閉眼吐納而出。「將燕解語打入冷宮。」
決絕地離開。
當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是這麼的在封閉地五王爺府度過時,她卻出現了,教給他快樂,也教給他悲傷,教給他什麼是思戀,教給他什麼是愛,還教給他什麼是情慾,這一切地一切都讓他無法自拔。雖然他知道她的心裡不會只有他一個,但是當看著她地眼裡只有自己時就很快樂,好像全世界都得到了手般,令他雀躍。
可是……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出現了。
悲慼入心,忍不住摀住心口,咳了一口血。
回到宮殿時已經有人候在那了。聽也不想聽那太監會稟報什麼,直接揮手道:「讓他進來。」
監趕緊傳旨道:「傳沙晚將軍覲見。」
沙晚多年沒見,那時還是校將的他曾陪著北野弦和銀姬一起進京,那時的他還教會了北野弦怎麼用男人的剛強去照顧自己喜歡的女人。他的模樣倒沒有怎麼變,可是卻徒留了一份滄桑,讓他本就剛毅的臉更加的稜角分明。
「稟報皇上,那群亂民已經全部誅殺。」
「可真一個不留?」北野弦沒有表情地問,彷彿被殺的人並不是他的子民,他也不是他們的皇上。
「回皇上,臣是下令封城後才屠城的。」說到這裡,沙晚的臉色動容了一下,「皇上這樣是不是不好?畢竟他們只是一群貧民百姓啊!」
「沙將軍不必同情他們,吃人的百姓還會是百姓麼。」北野弦坐在一片陰暗中,「可有人逃跑?」
「回皇上,臣也不確定。當時場面混亂,哭喊震天,兵士們都有些動容,可能……可能會放走一些婦孺兒童……」
「婦孺兒童就不會吃人麼!」北野弦重重地敲著桌子,「將臨城的餓殍全都給寡人抓進大牢,三日後全都給寡人就地正法。寡人不想看到寡人的國家還會有這般飲血茹毛的子民。」
「可是,」沙晚急道:「皇上您這麼做會逼民造反的!不如開倉濟糧,讓百姓吃飽肚子,人人有米吃有衣穿,就不會出現那種情況了!皇上請您三思啊!」
「他們既然都吃人吃上癮了,知道了個中人肉的滋味,難保等他們日後有錢了不會買人來吃。還是殺雞儆猴的好。寡人要告訴天下,就算窮得餓死了也絕不可以殺人食人肉!你下去吧!」
沙晚重重地叩頭在地,悲嗆地呼道:「陛下!那些可都是你的子民啊!」
啪啦——桌上的東西全都揮砸在地上,北野弦拍案而起,咆哮道:「你想抗旨不遵!」
「臣……」沙晚雙眼緊合,猶豫了半晌,拜了下去,「臣……臣不敢。」
「下去!」
「……是。」
北野弦看著昏暗一片的宮殿,踉蹌地回落在自己的椅內。喃喃地道:「我連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那些子民又算什麼……銀姬,我給你報仇了。他們要造反就造反吧,這世上沒了你,我活著也沒有意思……銀姬……」
猛地捂嘴,劇烈地咳嗽著。直到感到手心一片濕濡才停止了。看也不看,只是用一塊絲巾擦了擦,便無所謂地扔在了地上。
銀姬二字久久地迴盪在宮殿,盤繞不絕,繞樑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