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敵望著四周憤然對視自己的人群,冷然地笑了笑,昂然向前踏出,四周眾人竟是再也無法阻擋他前進的步伐,雖然明知道他此時受了傷,但是天敵的身體之處那強勁的氣勢依然存在,竟這麼硬生生地把他們站立的身形向後推去。
一邊的江武皇臉若死灰,在這個時候,他依然沒有戰勝天敵的把握,甚至連襲擊的勇氣都好像消失了一般,因為,剛才天敵那無敵的形象已然深入他的內心,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
這是何等的強橫!他知道,就算是自己窮盡一生之力,也無法達到天敵剛才威霸全場一擊擊退陳苦與梁一合力時的那股驚天氣勢。
或許,他真的無敵於人世,天敵天敵,與天為敵才是他最終的解釋吧。
陳苦臉上一片慘然,望著向自己走來的天敵,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傷勢,比之天敵那是遠遠不如的了,在天敵那俯視自己的目光中,陳苦興出一種自己如螻蟻一樣弱小不堪的感覺。想到自己費盡心機,與殺天兩度合作,不但未能消滅黑獄,反而惹出天敵這絕強的敵人,那稱霸天下的夢想在五十年的苦心孤詣的經營之後,卻依然只是一個夢,一個幾乎看得到,卻絕對不真實的夢境。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陳苦只覺得自己的心境從未有過的失落,面對天敵帶給自己的打擊,他還能說什麼呢?又能說什麼呢?
整個人的面容在剛才的打擊之下陡然之間顯得蒼老起來,任何人只要望一眼陳苦此時的面容就知道,他已然在剛才的戰鬥之中經脈盡傷,信心全失,再不是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豪雄了。
天敵的目光經過陳苦的臉最終落在他身後的梁一身上,看著梁一那依然悲痛的面容,天敵的心境此時卻並沒有先前的那種波動,如今,耗費了自己莫大的心力,戰局的結果依然被天敵一人把握於手中,重傷的梁一竟然能夠逃得過自己的種血大法而重新恢復神智,這才是他此時心頭最為好奇的事情。
但是以他現在的武學修為,細想之下已然明白梁一為什麼會破除自己的種血大法了。
「易水寒,果然不愧為這武林中少見的奇才,竟然以情化道影響了梁一的心智,把他原本埋沒的神識又重新喚醒。」心中讚歎著,天敵似是呆了,「難道情字真的那麼動人,竟然有這般強大的力量?」
梁一的出現,多多少少把他憑種血大法換來的自信打擊開了一道細小的裂縫,自從佔據斷蒼穹的神識以後,他雖然玩弄過包括鳳白衣在內的無數美麗女子,但是卻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梁一與易水寒心頭那種對鳳白衣至愛的感情,只覺得一切都那麼陌生,陌生得讓他認不出眼前這重傷而立的梁一就是那自曾經被自己控制心神而淪落為黑獄殺人工具的梁一。
從神識之中,他可以看到梁一身體內的內息已是一團亂麻,而陳苦的信心在這一戰之中已然全部崩潰,此時就算是三歲孩童也能將眼前這枯槁的老者打倒,就算是眼前二人功力盡復,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自己一拳之敵,因為,他們的心已然在剛才的一戰之中盡數毀滅。
站在眾人當中,天敵卻沒有那種應有的興奮感,這就是一統江湖的感覺麼?但是,為什麼我卻並不感到高興呢,為什麼我會這麼失落啊。看到江武皇渾身顫慄地立在一邊,還有四周剛才還對自己喊打喊殺的人群,天敵卻再也沒有人殺人的興趣。
自己已經征服了整個武林,但把武林踐踏在腳下之後呢?自己又該做什麼呢,難道是整個天下?天敵卻是一片茫然。
山下的殺戮已然接近尾聲,冥血帶領下的黑獄不但武功遠遠高出由不落皇朝與殺而還有其它零散的江湖門派聚集起來的力量,而且數量上還佔據著莫大的優勢。看著已然出現在自己眼中的冥血等人,天敵緩緩地轉過了身子,背對著陳苦與梁一,環視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道:「我只給你們一次機會,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只要你們放下手中的武器,歸順我天敵,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天敵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場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後半句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意思。
還有必要戰鬥麼?每一個人在聽到天敵的話後都猶豫起來,當看到越來越多的黑獄眾人出現在自己的周圍,現場殘存的人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一片的空白,好像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先前殺敵的信心已然變得冰冷,冷得他們甚至已然無法把握自己手中曾經給自己帶來生存希望的刀與劍。
「叮!」一聲脆響在人群中響起,一把劍已然從場中一人的手中滑落,這一聲脆響並不大,但是在這個全場寂靜的時候,卻又如天雷陡然響起,一下子敲擊入人們的心田,讓他們從呆立的狀態之中回過神來。
陸續地,刀劍落地的聲音不斷地在場中響起,幾乎所有人都丟掉了手中的刀劍,空著手慘然地望著眼前那魔神一樣的天敵。
冥血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心頭卻有著前所未有的震動,當他先前聽到天敵說斬盡殺絕的時候,已然想像出那不落皇朝血流成河,雞犬不留的模樣了,因為,天敵說出來的話還從未食言過,但是現在,天敵卻一改初衷,要放過在場所有活著的殺天與不落皇朝的眾人,甚至連陳苦與梁一這些大敵都不發一言地放過。
其實,以冥血此時的心境,又哪裡會知道此時天敵心頭所想。
四周站立的人群慢慢地向外退去,雖然黑獄包圍極為嚴密,但是在天敵號令之下,卻沒有一個人敢於阻攔這些離去的人群。
看著那不斷飛逃的殺天與不落皇朝眾人,江武皇只覺得自己的心境一下子變得十分的可笑。
眼前這些曾經立誓要與天敵誓不兩立的人群,這個時候像什麼呢?逃離時那飛快的背影,簡直像極了一條狗。
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此刻已然蒼老得不像人樣的陳苦,江武皇突然之間已然可以明白到此時陳苦那絕望的心境,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種種抱負,在這個時候都顯得不再重要了,因為,他知道,只要有天敵存在的一天,自己將永遠不會有實現理想的那一天,就算是現在不落皇朝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只是一場空而已。
衝著陳苦微微一笑,江武皇轉身淡然地離開,一步一步地邁出,冥血望著江武皇的背影,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淒涼,突然之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那個意氣風發殺敵於談笑間的黑獄第一戰將,只不過,現在的自己已然身不由已,還不如江武皇此時的背影來得自在。
一會兒的功夫,眼前的人群竟然走得只剩下陳苦與梁一兩個人。
曾經風光一時的不落皇朝,終於被黑獄,被天敵強行消滅,此時,就連那原本堅固異常的武皇殿似也不堪重負而在風雨中發出吱吱的異響,似在嘲笑著那已經再次成為過眼雲煙的不落皇朝。
天敵的身形慢慢地發生著變化,剛才那妖異的雙角與鱗片此時已然慢慢地縮回了他的體內,只留下渾身的血跡,再次回過頭來,看著陳苦與梁一輕歎一口氣道:「你們也走吧,趁我還不想殺人之前離去吧。」
天敵破天荒露出蕭條的語意,四周的眾人終於明白到天敵此時的心境是多麼的寂寞,他們的眼神之中的狂熱卻並沒有隨著天敵的蕭條語氣而減少,因為,他們已然知道,在這個時候,整個黑獄已是獨尊江湖,再無可抗的敵手了,這可是前人從未做到過的事情,而今,竟然被天敵實現了,作為黑獄的一份子,他們的心境哪裡會安靜得下來。
陳苦陡地笑了出來,「我走?我能走到哪裡去?我陳苦窮盡一生,忍辱五十年,這就是我所得到的結果麼?天下之大,我又能到哪裡去?罷了,這不落皇朝才是我陳苦埋骨之處啊。」
話意由激昂而至低沉,至最後竟幾不可聞,但是陳苦口中所說的悲苦味道,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得到。
言畢,陳苦一下子坐在了地面上,頭一垂,就這麼自斷心脈而亡。
一代梟雄最終的結果卻是這樣子,黑獄中人雖然多屬邪惡之人,但是卻依然心生感慨,望著陳苦坐於地上的身體不語。
當強者遇上強者,只有更強者勝,那麼,敗的那一方,死亡才是他們最終的歸途,看著陳苦的屍體,天敵心頭也是微起波瀾,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可以體會到陳苦不惜以身死來維護自己強者尊嚴的那顆心。
梁一木然地看著四周的一切,最終的眼神還是落在了天敵的身上,臉上一片慘然,這個時候,他已然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從天敵的身上拿回自己的失去的一切。
那張面孔,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如果,這一切是天注定,那麼,就讓我在死去之前再一次回味一下那刻骨銘心的感受吧。白衣,我願再次回到你的身邊,默默地守護你。」片刻之間,與鳳白衣相識後的一切都閃電般地從梁一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那默默看著鳳白衣時的溫馨,那驚聞鳳白衣死去時的傷神如今回味起來,都是那麼的近,但突然之間,又是那麼的遠。當一切漸漸地遠去,梁一心中生存的願望也逐漸地淡化開來。
直到
他的眼角留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站於原地,但是整個身軀已然冰冷,梁一的選擇與易水寒的選擇在天敵的眼中看來卻是那麼的相似,都是為情而亡。
「是什麼值得讓他們這樣的付出?」天敵的神識捕捉到梁一那消散的神識,心頭黯然地想道。
天敵看著四周的黑獄眾人,淡然地說道:「厚葬此二人,從今以後,整個江湖,唯我獨尊!」那聲音,遠遠地傳了開去,好像與天地之氣契合一般,充滿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氣息。
唯我獨尊……
遠去的江武皇聽到天敵的這四個字,本來平靜的心境竟是陣陣翻騰:「難道,我真的能夠平淡地過完這一生嗎?」腳下不停,依然向前踏出,天敵那強橫的魔象又一次地在他心頭翻滾,直把他剛才的疑問打擊得粉碎。
「宗主萬歲!」
「宗主萬歲!」
「唯我獨尊!」
……
黑獄眾人此時陡地如發狂一般地叫囂了起來,先前沉重的氣氛終於在這幾個字之間得到了最充分的釋放,那張狂的呼叫聲,直在天地之間迴盪。
看著眼前歡騰的屬下,天敵剛才微微失落的心境終於好轉起來,傲然對著四周的黑獄眾人喝斥著:「所有人都給我滾回去了。如今天,江湖只是我天敵一人的了!」
說完,重重地一跺腳後整個身形拔地而起,瞬間消失在原地。
那黑獄眾人隨即也如潮水一般地向外退去,只是,一路上到處大聲叫囂著,整個人已是忘乎所以。
眾人走後的不落皇朝,終於在一陣轟然聲中倒塌。把陳苦與梁一的身形盡數埋沒於其中,一如那未建時的荒涼。只餘下無盡的傳說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而在箭神谷內,箭神仰頭望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而一邊的楓血等人則是一臉苦色地望著眼前這功力通天的老者,他們在等待,等待箭神給予他們一個滿意地答覆,為什麼不讓他們去參與對天敵的戰鬥。
望了一下四週三百多人急切地目光,箭神才說道:「其實,就算是你們盡數前去,以你們現在這種境界,難道敵得過天敵那魔頭嗎?可能你們還沒有攻到天敵的面前的時候,你們已然被黑獄眾人盡數斬殺了,我現在的功力就算是對上天敵,也只餘逃的命,你們,只會徒增傷亡而已。境界上的差異想來你們比我更清楚,我可不想你們重蹈橫劍山莊的慘禍。或許,只有等他回來後才有機會與天敵公平的一戰吧!我已然可以感覺得到,他很快就要回來了。」想到刀無名那天狼凶星的星象,箭神心頭卻並不坦然,因為這段時間以來,他根本就看不透刀無名以後的運勢,自從從騰格口中得知刀無名向西域而去之後,只覺得事情好像起了什麼樣的變化,但變化在哪裡,卻又說不清楚。
眾皆不語,他們心頭雖然忌恨天敵,但是知道眼前的老者說的也是實情。但是當聽到箭神感覺到刀無名將要回來的時候,心頭又湧起莫大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