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聲大喝陡然響起,來自洞口的方向。皮炎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這真是天籟之音啊!
「咦,哪裡來的傢伙。」魏小五驚奇的起身,接著緊緊皺起了眉頭——洞口處那個黑乎乎的傢伙,竟然沒有精神波動!所以,他才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山洞。
從頭到腳都罩在黑衣中的男子看清了枯草堆中皮炎的慘狀。由於不停的掙扎搏鬥,她的傷口全都迸裂,鮮血淋漓。被扯開的上衣破爛不堪,露出胸前的大片白皙肌膚。「救命啊!請你救救我!」皮炎反應很快,身體動不了,呼救的嗓門卻是不小。
黑衣人渾身顫抖著,一言不發的衝了進來,和小五扭打起來。皮炎倒是愣住了——她還沒來得及提醒對方不要使用魔法,那人就直接用蠻力廝打開了。看那人的架勢模樣,似乎毫無武技,這樣怎麼打得過小五?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黑衣人儘管武技不行,但似乎很能抗打。小五拳拳打在他身上,就像給他撓癢癢一樣,一點兒傷害都沒有。這樣纏鬥了一會兒,黑衣人沒有退縮的跡象,小五倒是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乳白色的蛋狀光幕漸漸暗淡下來,終於消失了。小五忽的跳出老遠,瞥了皮炎一眼,拔腿就往洞外跑。他的確是個十分小心的人,沒了元素混亂領域,魔音使若是召喚出魔寵來,自己可就不好受了!於是,他明智的選擇——逃跑!
黑衣人想要去追,剛跑了幾步,回頭看看皮炎,步子便緩了下來。
皮炎剛剛咬著牙爬到自己的行囊袋邊,給自己搭了一件寬大的魔法袍。她正在慢慢的摸挲,想找出花花配製的藥膏。但她氣力不足,費了老大的勁兒也沒從那堆瓶瓶罐罐裡挑出止血劑來。
黑衣人默不做聲的挪了過來,從大堆藥劑藥膏裡撿出幾樣止血止痛的外敷藥,還有花花特製的療傷藥水,蹲下身子遞給皮炎。皮炎驚奇的望了他一眼,感激的說道:「真,真是多虧你……」
「你快點服了藥吧……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黑衣人侷促不安的抖著衣袖,「這裡是嚴島邊的一個小島,窩夷人正在海上搜查,我們得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咦,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我是窩夷搜查的目標?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皮炎警惕起來,莫非他救我是有所企圖的?
黑衣人慢慢走到洞口處,背轉身子不再看她。皮炎一邊打量著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體,一邊往嘴裡塞了顆最強效的療傷藥丸。對方來歷不明,還是盡快恢復自己的傷勢最為保險!
「你……你傷得很重。」黑衣人慢吞吞的說道,「我不擅長光明系魔法,沒法幫你治療。那,那個……我可以用空間魔法帶你到離這裡最近的炎雍港口……」
這人會空間魔法?那應該是個極厲害的魔法師才對!他方才不用魔法而選擇胡亂的肉搏,是因為他本就知道洞裡元素混亂領域的作用嗎?皮炎心中疑問更多,這個黑乎乎的傢伙到底屬於哪方勢力?他為什麼能在自己面前隱藏住精神波動呢?
可惡……為什麼服藥後會變得更加頭暈眼花……怪不得花花總說那顆藥丸不能隨便亂吃……這副作用發揮得太快了吧!
皮炎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完全軟了下來。那個黑衣人漸漸走近,彎下腰來,讓毫無力氣的她趴伏到他的後背。
皮炎的意識漸漸模糊了,只感覺到這個神秘男子的背似乎十分寬闊、溫暖。很奇怪,她竟然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子心安來。
……
等皮炎睜眼時,她竟已回到雍都了。
若不是劉盈和嗩吶都守在她的床邊,她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醒了!她醒了!」嗩吶興高采烈的聲音響起,險些震壞她的耳朵。
「閉嘴!給我安靜些!」劉盈冷冷的呵斥一聲。但公主大人的命令仍然止不住嗩吶的歡呼大叫。堂堂情報官不顧身份的又跳又叫,不知道被她屬下的士兵、密談們看到會怎麼想。
劉盈隨手施了個弱音結界,房間裡頓時清靜了許多。
皮炎伸展了一下手腳,傷口似乎都癒合了。看來自己已經被醫生們治療過了,傷勢全好。只是精神力還只有可憐的一小點,必須等待時間才能恢復到正常狀態。
「那個……你們知道是誰送我回來的?」皮炎小聲問道,「你們見到那個送我回炎雍的人了嗎?他有說什麼嗎?」
嗩吶跳過來,誇張的搖著頭:「你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冒家大門口的。當時你渾身是傷,昏迷不醒。幸好冒家的人認識你,趕緊幫你治療,又到皇宮通報了劉盈。我們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我們還以為你是在重傷之下使用了空間魔法,原來是有人送你回來的?」
那個不知名的黑衣人……就這麼把自己扔到冒家便離開了?皮炎心裡有些悵然。先前她懷疑過他的身份,但那人並未對她不利,倒讓她生出幾分羞愧來。
「我應該好好感謝他的。」她低喃道,「我只顧把他當敵人一般防備,竟連句感謝的話都沒說……」
「誰啊誰啊?」嗩吶好奇問道,「有人救了你?」
炎點點頭,把自己到窩夷後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末了說道,「你們先給毛毛球她們說一聲吧,我暫時沒法回到亙麥……我,我的冥想力也耗光了……」
嗩吶雙手叉腰,張口就罵:「大混蛋!臭流氓!死色狼!真是卑鄙無恥下流!氣死我了!竟然演戲騙我們!虧我還真把他當成救命恩人,好好感謝了他一番!混帳!太混帳了!可別讓我再見到他!不然,哼……氣死我了!」
皮炎聽了半天,才知道她在痛罵小五。想起在山洞裡自己險些失身於他,皮炎心中後怕不已,對於那位黑衣人的歉疚和感激之意便又添了幾分。
頓了頓,她抬頭望向劉盈:「抱歉,我沒能完成任務……我在那間密室使用魔法後就昏迷過去,不知道嚴島後來的境況……」
「關於這個……今天『黑色聯盟』來人了。」劉盈低頭說道,「他們來傳訊,順便送給了我們一個情報。」
「嗯?是謝爾蓋那邊的人?」
「對。現在雷斯帝國已經有了撤兵的打算。好像那位皇帝陛下頭腦清醒了一些,打算同我國和談了。」劉盈輕描淡寫的講著,「謝爾蓋口口聲聲說要為雷斯人感謝你這位魔音使——我看他是純粹為了討好拉攏你——免費贈送給炎雍一個情報。嚴島的高級研究人員基本上全滅了,當然,這是你的功勞。因此,窩夷國的天照毒氣似乎供應不上了。」
「『黑色聯盟』也做軍火和情報生意,這個消息的可信度很高。」嗩吶停了叫罵,湊過來說,「我們也有其他情報來源,證實當日窩夷國的一個秘密研究基地發生異變,人員死傷慘重。」
「呼……」皮炎吁了一口氣,「這次賠上了千草和……和撒魯師父的性命,若是一點兒成果都沒有,那我真要哭死了。」
「你這次立了大功呀!」嗩吶用力拍打她的肩頭,「喏,我代表情報部的同仁感謝你!」
「可惜那毒氣的源頭未除……」皮炎蹙眉道,「那本筆記……」
「先別擔心那個了。」嗩吶體貼的說道,「你養好傷再說!」
皮炎朝她笑笑,卻見嗩吶的臉上現出一絲狡猾的微笑:「喂,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嗯?」
「嘿嘿,張渺回來了!」
「真的?」皮炎猛的坐起,激動的問道,「他在哪裡?他還好吧?」
「嗯,他沒事,好得很!」嗩吶見她心急,偏偏賣起關子來,「那個,至於他在哪裡麼……我想想,對了,一元居的酒釀丸子我好久沒吃了呢!真是懷念啊……」
皮炎差點被這個看準時機敲竹槓的損友氣死。不過聽得他平安,那顆已經惦記太久的心也慢慢舒展開來。
「他們這會兒應該快到了。」劉盈完全不幫嗩吶,逕直說道,「越加和張渺會一同來。」
她的話音剛落,敲門聲便響了起來。嗩吶調皮的翹起嘴角:「酒釀丸子!酒釀丸子!不然不給開門!」
「進來吧!」劉盈揚聲道,「門沒鎖。」
「喂,你!……」嗩吶氣乎乎的走到一邊去,「哼,你少說一句話會死啊?」
兩個挺拔的身形走了進來。越加走在前頭,幾步就趕到皮炎床邊。他那關切愛憐的目光將她打量了個遍,然後擔憂的說道:「你還好吧?怎麼瘦了這麼多?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你別想太多,也不要太過自責。不然那些真心對你的人……不會開心的。」
張渺聞言一愣,一瘸一拐的慢慢挪了過來。他似乎受了傷,肩頭還停著一隻奇怪的青鳥。看到皮炎憔悴的模樣,他眉頭一擰,怒道:「不是說傷勢已經全好了麼?你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巫妖和光明神害得你……哼,我會叫他們付出代價的!……膽敢傷害你的人,我不會放過他們!……你,你,你還好吧?唉,都怪我!我在冥界解封太慢而耽誤……」青鳥在他肩頭一陣撲稜,他的話便沒說下去。
皮炎初瞥見張渺的身影時,又是高興又是激動。但隨著他慢慢走近,她的心裡竟然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之意,只覺這人變得陌生了許多。待聽到他的話語,一股苦澀自心底油然而生,她忽然覺得有些悲哀。倘若面前這兩人的問話掉個個兒,她會開心得多。
其實,她並不需要張渺為她而憤怒的報復,也不需要張渺因為她的心傷而自責懊悔。
她要的,只是一句溫暖的話語,能深入她的靈魂、撫慰她受傷心靈的話語。
只是,他好像……做不到。
那個男子,似乎把保護她當作最重要的使命,拚命也要讓她安全、平順的生活。但是,他並不明白,她想要的,不是守護者,而是……一個真正貼心的知己。他其實並不瞭解她,就像她也不怎麼瞭解他一樣。他總是憑著自己的意願,霸道著為她做著一切,卻從沒考慮過她的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也許是因為,在潛意識裡,身為黑暗神的他一直把皮炎當作是小珂吧!以為在他面前的那個女子,就該和萬年前愛侶的性格脾氣一模一樣。因此,他並不明白對方的心思,也從未有過想要去瞭解、探究對方心思的念頭。就這點上講,身為戀人的張渺反而遠遠不如身為朋友的越加。越加很明白皮炎的憔悴來源於她對哈羅因的歉疚和思念,而張渺就完全不能理解。
對於皮炎來說,也許在開始的時候,強勢而充滿神秘感的帥氣男子很吸引人。她見了他,就如懷春的少女見了英俊的少年那般,夢幻一樣的喜歡著。為了得到他的讚許,她寧可放棄自己那與生俱來的開朗疏豪和玩鬧性子,學著做一個寧靜婉淑、如小珂那般的女子。但是,在經歷過鮮血淋漓的生離死別以後,皮炎對他的那份憧憬愛慕,不知從何時起已經變得淡了許多。現在,她經常想著的是——什麼時候我才能結束這溢滿鮮血和犧牲的殘酷現狀,回到熱鬧嘻笑的生活裡,作回那個最普通自然的自己。
皮炎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張渺。他的身影依然高挑而挺拔,氣質依然是灰暗而迷離。當他佇立在病床前面,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灑在他的面容之上,閃亮的光屑和黯淡的樹影交織聚合,讓俊逸卓絕的五官更加顯眼。他還是那麼出眾,那麼吸引人。但皮炎卻不再迷戀那副超凡脫俗的傲人容顏。
悄悄的,她別過臉去。腦海裡,突然閃現出哈羅因死前的那一幕。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情景,她記得他說過——「當,當心……張渺……他,他,有問題……」
這句話像利箭一般刺中她的心。她猛然抬頭,輕聲說道:「大家……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和張……張渺單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