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鐵中棠卻未死,幸好未死!
他此刻正坐在海邊山巖上,下面急流澎湃海浪洶湧,重列著千百塊怪獸般的礁石,正是他落水處。
海邊山巖,亦是怪石嵯峨,崢嶸險惡。
巖高不止百丈,鐵中棠顯然體力大是不支,未能一口氣爬上去,是以坐在半巖略作歇息。
他方才被一拳擊落海中,雲錚拳勢雖重,但鐵中棠是何等武功,身子隨著拳勢飛起,所受內傷雖不重,只是他身子落下後,險些一頭撞上海水中礁石,幸好他應變奇迅,反手一掌拍在石上,衣衫雖被礁石尖齒扯下一角,身子卻堪堪自礁石邊滑了下去,而掌石相擊,他身子又正在墜落之際,這一震之下,竟使他暈在海水中,衣衫又被海底礁石勾住,身子不能浮起。是以雲錚與溫黛黛在上面只能看到石上那一角飄揚的衣袂,卻看不到他身子浮起,只當他已葬身海底、
海水冰涼,過了半晌,鐵中棠便已醒來。他體力全失,只有攀著海中礁石爬向岸邊。
這時雲錚與溫黛黛已又乘著陰素的渡船尋來,鐵中棠一時不願與他們相見,便隱身躲在礁石後。
等到雲錚、溫黛黛苦尋不著,失望而返,鐵中棠又費了不知多少氣力,方自層層礁石間爬到岸邊。
此刻鐵中棠胸膛不住起伏,喘息仍劇,目光動處,突見一艘船筆直向自己存身之處駛來。
這漁船順風破流,來勢快得異乎尋常。
鐵中棠雖還猜不出這艘船來歷,但他行事素來仔細,何況此刻體力如此不支,凡事更應謹慎小心。
他見那漁船方向來勢絲毫未變,身形一閃,尋了個石隙躲了進去,石隙前還有方怪石遮擋,正是天生絕妙的藏身之地。
漁船駛到近前,竟在那星羅密佈的礁石外緩緩打住,鐵中棠又發現船上掌舵的竟是那與溫黛黛同來尋找自己的白髮婆婆,她年邁蒼蒼,一人操舟往來海上,已是十分令人驚奇之事,更令鐵中棠奇怪的是這老婆婆竟然去而復返,卻又不知是為的什麼?
她俯身抬起一團繩索,打了活結,脫手拋去,那繩團便不偏不倚套在一方礁石上。
老婆子將長索另一端繫在船上,緊緊拴住了漁船,身形突然橫飛而起,掠上了礁石。
她左右雙手各都提著只青竹籃,身形飛掠在峰峙險惡滑不留足的礁石上,卻是穩健迅急。
礁石間惡浪洶湧澎湃,雪白的流花,飛激四濺。
這老婆子身形兔起鶻落,看來直如自發龍婆凌波飛渡一般,竟是直撲鐵中棠藏身之山巖。
鐵中棠又自吃了一驚:「莫非她已發現了我?」
剎那之間,那老婆子便已掠上山巖,但她卻未接連撲上,反而沿著巖麓走了幾步,突然放下竹籃,伸出雙手,抓住了一方尖銳的岩石,用力一扳。
那方無論是誰看來都必定以為是在山巖上生了根的石筍,赫然竟在她雙手一扳之下緩緩滑了開去。
鐵中棠自上面瞧將下去,恰巧瞧得清清楚楚。那滑開了的石筍下,乃是一塊鐵板,白髮老婆子俯身掀開了鐵板,便露出個兩尺方圓的洞穴。洞裡黝黯無光,深不見底。
那老婆子俯在洞口,呼道:「飯來了。」
呼聲落處,突有一陣鐵鏈曳地之聲自洞穴傳了出來,無底洞中響起鐵鏈之聲,令人不禁大生幽秘恐怖之感。
鐵中棠越瞧越是驚奇,他無心去窺破別人隱秘,當下更是屏息靜氣,不敢動彈。
那老婆子聽得鐵鏈一響,立刻自竹籃中取出兩隻紙袋,輕叱道:「接住。」隨手拋入洞穴之中。
她似乎對洞中之人深懷畏懼之心,紙袋拋下,立刻將鐵板緊緊蓋起,翻轉身子,推動岩石。
洞穴中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回去告訴日後,她……」但石筍已然闔起,語聲也立被隔斷。
那老婆子鬆了口氣,喃喃歎道:「可憐!可憐!一世英雄,竟……自作自受……今生無望了!」
隱約聽來,可猜出這老婆子似在為洞中之人惋惜。但她雖在惋惜這洞中人本是一世英雄,卻又說他落到如此地位,全是自作自受,要想逃出來,更是今生無望了。
鐵中棠目送船影消失,暗忖道:「這老婆子定是常春島上之人,是以洞中人才會提起日後兩字。」
他想到雲錚與溫黛黛也曾坐這艘船來尋找自己,便更斷定這老婆子必是來自常春島的。
只因那黑衣聖女要溫黛黛以哨聲呼喚渡船之事,鐵中棠也曾聽在耳裡,如此說來,則溫黛黛與雲錚必定已在常春島上,再也不怕有人加害了,他們既脫離險境,鐵中棠自也大是放心。
但被囚在這神秘的洞穴中的,究竟是誰?
此人竟敢直呼日後之名,那老婆子看來雖然對他那般懷有戒心,卻仍稱他乃是「一世英雄」,他的身份來歷,想必自是十分驚人!日後將她囚禁在如此陰黝潮濕的洞穴中,顯見對他痛恨極深,卻又為何不索性將他殺了?而能被日後懷疑之人,卻也斷然必非尋常之輩。
鐵中棠反來復去,左思右想,越想越覺此事詭秘已極,這洞中人的身世,必也充滿了神秘的色彩。
一念至此,他那好奇之心,實是再難遏止,接連幾個縱身,掠到石筍前,推開石筍,掀起鐵板。
但他行事從不魯莽,生怕洞中人乘機脫逃,此人若非惡徒倒也罷了,若是兇惡之徒,自己卻又制他不住,豈非要闖大禍?是以他只是將鐵板掀開了一線,萬一情況不對,再將鐵板關上也來得及。
要知那石筍重逾於斤,只可向旁推動,卻無法向上掀起,中間隔著塊鐵板,洞中人便休想將石筍移開。何況那鐵板厚達七寸,份量亦是極為沉重,縱有絕高之掌力,亦是決計無法將之震裂。
是以洞外之人雖可進去,洞中之人卻萬難出來。而山巖上千石萬筍,若非眼見,又有誰會知道這石筍下藏有秘密?築建這秘窟之人,端的是獨具匠心,令人可佩。
鐵中棠自鋼板空隙中瞧了下去,天光照射下,他這才瞧見山洞中乃是條曲折幽秘的地道。
突聽那鐵鏈拖地之聲又自地道中搖曳而來,一條人影隨著鐵鏈曳地聲自陰影中緩緩現出,厲聲道:「是什麼人在外面又來擾人清夢?」
鐵中棠也瞧不清他形貌,只覺此人雖是鐵鏈在身被人囚禁,但語氣之間。竟仍隱隱帶有帝王之威。
縱是帝王,身在囚禁之中,也常會失去威嚴。
此人自然萬萬不會真乃帝王之尊,但在如此情況下,仍有如此氣概,一種豪雄威風,侵侵然直逼鐵中棠眉睫。鐵中棠心念一閃,口中未說話,卻將鐵板完全掀開。
那人抬頭望了一眼,怒道:「何方狂奴?怎不回話?」
他發譬蓬亂,須長過胸,形狀果然十分潦倒,但那種英雄落拓之氣,卻更是令人心醉。
鐵中棠緊抓鐵板,心想只要他身形一動,立將鐵板闔起,口中卻道:「地穴已開,你為何還不乘機逃出?」
那人再也未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句後來,也不禁一怔。
但瞬息之間便自仰天狂笑道:「朱某一生幾時逃走過,無知小輩,你竟將咱家瞧成了何等人物?」
狂笑之聲,震人耳鼓,正是神龍遭困淺灘,餘威仍足驚人!鐵中棠心念一動,大聲道:「你可認得朱藻?」
那人身子似乎一震,道:「朱……朱藻?」
鐵中棠道:「不錯,夜帝之子朱藻。」
那人喃喃道:「朱藻……朱藻……」競仍茫茫然有些癡了,過了半晌,突然大喝一聲,道:「你認得他?」
鐵中棠道:「認得。」
那人道:「他……他在哪裡?……他此刻也……也來了麼?」語聲竟已顫抖,顯然心中大是激動。
鐵中棠暗暗歎息一聲,已猜出此人是誰了。
他無竟中遇著此人,心中雖是又驚又喜,但見到此人竟落得如此模樣,卻又不禁感慨叢生,泫然欲淚。
那入卻是滿心焦急,厲聲道:「快說,他可是來了?」
鐵中棠歎息一聲,道:「他雖未來,卻時時刻刻在想念著你老人家,只是……只是不知道你老人家的去處。」
那人身子又一震,道:「你……你怎知他在想念著我?」
鐵中棠黯然一笑,突然掀開鐵板,縱身躍了下去。
那人厲聲道:「你要作甚?」
話猶未了,鐵中棠竟已恭恭敬敬跪倒在他面前,垂首道:「小侄鐵中棠,叩問你老人家福安。」
那人雙目圓睜,神情更是驚詫,厲聲道:「你究竟是誰?你可知我又是誰?為何要向我跪拜?」
鐵中棠道:「小侄乃是朱藻大哥之結義兄弟,見了你老人家,自當跪拜。」突覺肩頭一陣劇疼,已被那人一把抓住,鐵中棠只覺這隻手掌猶如鋼鐵一般,勁力之強,竟是自己生平未遇。
何況武功練到鐵中棠這種地步,對任何人之出手,已都有種本能之反應,無論是誰,都難將他抓住的。
但此人卻能無影無蹤般伸出手來,直到抓住鐵中棠後,鐵中棠方始覺察,這出手之快,又是何等驚人!
鐵中棠雖然是銅筋鐵骨,此刻竟似也有些受不了此人一抓之力,但他卻仍咬牙忍住,絕不皺一皺眉頭。
那人手掌不放,目光的的凝注著鐵中棠。
鐵中棠也抬起頭來,回望著他。
他身上一件寬袍,已是千縫百補,滿頭長髮披散,雙目雖仍灼灼有光,看來卻仍是潦倒已極。
尤其是那鎖在他身上的一副巨大之鐵鏈鐐銬,更令鐵中棠滿心感慨,既是憐憫,又覺悲痛。
那人緩緩道:「你已知道我是誰了?」
鐵中棠道:「小侄已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
那人喃喃道:「不錯,不錯,倒也可配作朱藻的兄弟。」
突然鬆開手掌,竟自仰天大笑道:「你既已知道我老人家是誰,便該稱我一聲老伯才是!」
鐵中棠這才完全確定自己猜的果然不錯,這人赫然滿身鐐銬,幾乎連手足都難動彈的老人,上是名動天下,無人能與之抗衡之夜帝。剎時間,鐵中棠更是驚喜交集,伏地再拜,恭聲道:「老伯……」
夜帝哈哈笑道:「藻兒為人一向目中無人,能與他結為兄弟的,老天早已知道不會錯了。」
鐵中棠道:「多謝老伯誇獎。」
夜帝道:「你一時便能猜出我是誰來,倒也不奇,不想你竟能受得了我那一抓之力,面不改色,端的有幾根硬骨頭!」
鐵中棠見他落到此種地步,心胸仍如此開朗,若非人中之傑,焉能如此,心下不禁更是佩服。
夜帝道:「想不到藻兒竟還記著我!他可好麼?我那住處,如今想必已被他整治得更是寬敞了。」
鐵中棠心頭一陣黯然,過了半晌,方自勉強忍住了悲痛,垂首問道:「不知老伯已有多久未曾回家了?」
夜帝道:「誰耐煩去記那日子,只怕有十來年了吧!」
鐵中棠暗歎忖道:「別人若是過他這種日子,必定是度日如年,連多少天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他竟然連多少年都記不得了,這又是何等胸襟!」口中黯然道:「滄海桑田,這十餘年來,世間變化已有不少。」
夜帝笑道:「但我那住處遠離紅塵,想必不致有……」
鐵中棠歎道:「那……那地方……已……」
他實是不忍將夜帝地方已被焚燬之事說出口來。
夜帝變色道:「已怎樣了?」
鐵中棠卻也終是不敢隱瞞,垂首道:「已……已被焚燬了。」
他生怕這老人家聽得這驚人之變故太過悲痛,競是深垂著頭,再也不敢仰首去望一眼。
哪知夜帝又自仰天笑道:「燒了麼……燒了也好,遠在十餘年前,老夫便想將它燒了的。」
鐵中棠道:「為……為何……」
夜帝道:「藻兒自小便喜歡享受,那地方若是燒了,他必定要設法再造一處,這也好激發他一些爭強要好之心,免得他只知享受,卻不知如何耕耘……這孩子本來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太過懶了。」
鐵中棠歎道:「老伯見解,果非凡人能及。」
夜帝笑道:「你既與朱家人結為兄弟,便該知道我朱家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享受,卻不能吃苦的。」
鐵中棠道:「是……」
夜帝道:「但無論任何享受,都定必要奮鬥才能得來,你若喜歡比別人享受的好,你能力就必須比別人高些。」
鐵中棠肅然道:「此點小侄定必永記在心。」
夜帝笑道:「我相信藻兒之能,無論環境多麼惡劣,他也必能改造,是以我對他一向放心得很,只是……」
笑容突然消失,歎道:「只是不知她的娘如今怎樣了?」
鐵中棠心頭一顫,頭垂得更低。
夜帝歎道:「她委實太過好強,一心想要勝過我,但像她那樣去練武功,卻太苦了,不知她那痛苦已結束了麼?」
鐵中棠不敢抬頭,道:「她老人家痛苦已結束了……」
夜帝苦顏笑道:「好極好極,她也該享享福了。」
鐵中棠只覺心頭一陣劇痛,更是不敢抬頭。
夜帝道:「裡面有些好酒好菜,你既然來了,便該陪我談談,莫急著要走,知道麼,快進去痛飲幾杯。」
鐵中棠又驚又奇,幾乎奇怪得說不出話來,呆了半晌,方自訥訥道:「老……老伯還要進去麼?」
夜帝道:「自然要進去的。」
鐵中棠道:「小侄既已將秘門打開,老伯為何還不走?不如待小侄先將老伯身上的……的東西弄去後……」
夜帝道:「原來你要救我出去。」
鐵中棠道:「小侄……小侄是……」
夜帝又仰天大笑道:「我若是要走,早就走了,還用得著等你來麼?孩子,你未免太小瞧了你朱老伯了。」
鐵中棠道:「老……老伯為……為何不走?」
夜帝笑道:「這其中有道理,你慢慢會知道了。」拉起鐵中棠,轉身向那曲折的巖洞裡走去。
鐵中棠又驚又歎,忖道:「這老人當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到如此年紀,還是如此倔強,到如此地步,還是絕不肯接受任何人絲毫幫助,看來只有慢慢設法勸他,他才會走的了。」
但他怎敢將這番話說出口來,只得相隨而行。
這山巖下的秘洞,竟是曲折深遂,有如諸葛武侯之八卦迷陣一般,幽秘繁複處尤有過之。
兩人走了半晌,鐵中棠更是發覺自己若非有老人領路,便再也休想自這曲折的道路間走回原地。
越是深入,越是陰濕黝黯,到後來竟已伸手難見五指。
鐵中棠想到自己結義兄弟之爹爹竟在這種地方度過了十餘年的日子,更是決心要將老人說服,勸他出去。
也不知轉了多久,夜帝方自停下腳步。
忽然間,鐵中棠只聽「叮」的一聲輕響,火光一閃,眼前竟突然大放光明,原來秘道中竟已亮起了燈光。
前面巖壁,已被鑿成石燈的模佯,燈蕊竟有十餘條之多,互相連結,夜帝火石一敲,剎那間燈蕊便一起燃著,有如魔法一般。
鐵中棠瞧得內心驚奇,目瞪口呆。
他奇怪的倒不是這石燈製作之巧,只是再也想不出這燈中滿貼的燈油究竟是哪裡來的,但更令他奇怪的事,還在後面。
秘道中一直是陰濕而黝黯,這裡卻是乾燥寬暢,左面一張石床,右面一張石桌,幾張石凳。
石桌邊竟還有個石盆,盆沿雕成雙龍搶珠之勢,一縷清泉,潺潺不絕,自龍口中流了出來,又自盆底流了出去,盆中卻始終保持著滿盆清水,在一旁的洗梳用具,也無一樣不是乾乾淨淨。
夜帝笑道:「這地方還好麼?」
鐵中棠道:「此處雖好,卻非久留之地。」
夜帝哈哈笑道:「說的好……說的好……」一面大笑,一面已自將哪兩隻紙袋拆了開來。
紙袋中食物倒也豐盛,鐵中棠只道他要勸自己吃了,哪知夜帝提起紙袋,竟將袋中食物部倒入盆下水溝裡。
鐵中棠大駭道:「老伯這……這是作甚?」
夜帝道:「你莫非當我要絕食自盡不成?」
鐵中棠道:「這……這……」
夜帝大笑道:「你只管放心,老夫縱然要死,也要尋個舒服的法子,萬萬不會被生生餓死的。」
鐵中棠更是詫異,忍不往道:「但老伯為何要將吃食倒了?」
夜帝笑道:「這些東西只配給馬吃,老夫這裡既無驢,亦無馬,不將它倒了,留著它作甚?」
鐵中棠只聽得呆呆的怔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不……不知老伯平日是吃些什麼?」
夜帝且不作答,反而問道:「方纔老大曾說,苦是要走,多年前便已走了,你可是有些不信?」
鐵中棠訥訥道:「小侄確是有些不信。」
夜帝大笑道:「你倒老實得很……好!你且忍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中,你無論見著什麼,都莫要說話。」
鐵中棠更是滿腹狐疑,勉強道:「小侄遵命便是。」
夜帝大笑道:「好!」
笑聲中雙臂一震,身形暴長,滿身鐵鏈鐐銬突然四散而開,嘩啦啦,啷嗆嗆,落滿了一地。
鐵中棠駭然道:「這……」
夜帝笑道:「莫忘了不准說話!」
鐵中棠只得將滿心驚訝壓了下去。
夜帝轉身走到水盆前,略為梳洗,脫下寬袍,裡面竟是件柔絲所織輕柔華麗的花衫。
等他轉過身來,哪裡還是方纔那落拓潦倒的老人?哪裡還有一絲一毫落拓潦倒的模樣?
只見他容光煥發,鬚髮有如衣衫般輕柔,看來雖是瀟灑飄逸,卻又帶著種不可抗拒之威嚴。
這謙灑與威嚴之奇異混合,便混合成一種不可抗拒之男性魅力,令人頓時忘卻了他的年紀。
鐵中棠又待驚呼,雖然忍住,但張開了的嘴,卻再也合不攏來。
夜帝微微一笑,緩步走到石床前,伸手一扳。
那石床竟赫然應手而開了,露出了個洞穴,但洞穴之中卻是光亮異常,洞中秘道,亦是異常平整光潔。
夜帝道:「隨我來。」
鐵中棠有如身在夢境,呆呆的跟著走了下去。
他天賦機智,平日別人所行所為,他事先便可料中十之八九,但今日夜帝所做的每一件事,卻無一不大出他意料之外。
秘道兩旁,每隔十步,便有盞石燈,走了數十步,便是道月牙石門,低垂著淡青長簾。
夜帝回首笑道:「閉起眼睛,要你張開時再張開。」
鐵中棠此刻對他已是五體投地,立刻閉起了眼睛。
夜帝將他引入了垂簾,又走了幾步,鼻端便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令人心神俱醉。
香氣濃濃,室中也漸漸溫暖。
又過了半晌,夜帝方自笑道:「好!張開!」
鐵中棠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張開了眼睛……
他眼睛不張還罷,這一張開了眼睛,幾乎嚇得跌倒在地。
此刻他立現之地,竟是個圓形石洞,雖說是石洞,但四面滿懸長綴之錦帳,珍貴之毛皮……
縱是大富之家的廳堂,也不過如此,何況洞中一桌一幾,俱都是青石雕刻而成,花色不同,各具匠心。
有的石桌形如樓房,有的臥椅形如長橋,有的低幾形如農舍,更有張圓桌竟是雕成那夜帝之宮的模樣。
石桌上一杯一盞,亦是花巧奇麗,有的形如烏雀,有的形如牛馬,有的形如武士,有的形如裸女。
每樣東西,俱是手制而成,但是匠心獨運,栩栩如生,這已是任何巨室富家萬難及得上之事。
更何況——
錦帳下,石桌旁,低幾前,竟站著十餘個絕美少女。
她們有的身披輕紗,有的穿著錦袍,有的正在談笑,有的正在下棋,也有的正在梳妝,還有的正在作圖。
此刻,每個人都停住了手,癡癡的望著鐵中棠,每個人面上都充滿了驚訝之色,不知這少年自何處來的。
鐵中棠幾乎眼也花了,他平生所遇之人,可驚可奇之事雖然不少,但卻當真要以此事為最!
一時之間,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莫說夜帝令他莫要說話,便是要他說話,他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夜帝道:「此地又如何?」
鐵中棠還是說不出話來。
夜帝笑道:「此刻你不妨說話了。」
鐵中棠長長歎了口氣,道:「小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夜帝大笑道:「好!好!」
轉身面向少女,笑道:「這便是我那藻兒的結義兄弟,你們不妨過來相見。」
少女們掩唇輕笑,有的還不禁垂下頭去。
夜帝大笑道:「此地久無外客,這些丫頭倒也不免都變得小家氣了,賢侄你可莫要見笑。」
鐵中棠也不禁垂下了頭,哪敢回話。
夜帝道:「呆望什麼?還不整治些酒菜來,與我這賢侄接風?」
少女們一陣嬌笑,一起走了。
夜帝道:「坐下。」
鐵中棠坐了下來。
夜帝道:「到了這裡,你感覺如何?」
鐵中棠抬起了頭,只見四面珠簾仍不住輕輕搖蕩,一陣陣銀鈴般的輕悅笑聲自搖蕩的珠簾中飄了過來。
他又自長長歎息一聲,訥訥道:「小侄直到此刻為止,還有些不甚相信,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幻?」
夜帝哈哈笑道:「老夫早已說過,朱家的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會得設法好好享受。」
鐵中棠歎道:「老伯實有過人之能,但小侄心裡有許多事無法瞭解,不知老伯能否見告?」
夜帝道:「有什麼事,你只管問吧!」
鐵中棠道:「不知老伯怎會到了這裡,又怎會……怎會如此?」
他實在找不出話來形容心中的驚異,只有苦笑著四面指了指,只因日後既然將他囚禁此間,此間便必是絕地,而夜帝卻能將此絕地變為仙境,豈非大是不可思議。
夜帝含笑道:「你問的雖然只有兩句話,但要我解釋起來,卻委實是說來話長,不知你可有耐心聽麼?」
鐵中棠道:「小侄洗耳恭聽。」
夜帝微徽一笑,尋了張舒服的臥榻倒身坐下,開始敘說那一段神奇的故事:「我一生行事,自信絕無有愧天疚地之處,卻只有件事被人罵得體無完膚,你可知是什麼?
「好!瞧你微笑不語,想必心裡已知道,只是未便說出口來,其實你縱然說出,又有何妨?
「要知風流亦非見不得人的事,只要你居心未存下流,縱然對天下女子鍾情又有何妨?
「我一生之中,最最傾倒的,便是那些秀外慧中,才貌雙全的女子,只因唯有她們,方是天地間靈氣之所鍾,你且看有些女子粗頭與惡俗,有些女子卻是清雅如仙,這其間差別為何如此之大,便是因為上天喜惡有所不同。
「蒼天既將靈氣鍾於某些女子之身,便是要人多加愛護,這正如好花好草,靈山秀水,亦是要人欣賞之理相同。
「若有人對這些蒼天垂愛之事,不知欣賞,不知愛惜,此人不是俗物,便是暴殄天物的呆子。」
他仰天大笑數聲,接著說:「幸好我既非俗物,亦非呆子,從來不敢暴殄天物,只要是上天眷愛之女子,我必定愛護有加,視如無上之珍寶。
「更幸好我那妻子也非俗物,知道我之所為,不過是要將天下好女子好生護著,莫教她們受了惡人欺負而已。
「更令人慶幸的是,只要是好女子,便能知我之心,其實,也唯有好女子,方能知我之心,我平生最大之願望,便是與大下的女子結為知己,更願天下好女子,也俱都將我視為知己,則人生便已庶近無憾了。」
他顯然已將鐵中棠視如子侄,是以說話毫無顧忌,鐵中棠卻已聽得呆了,唯有連連苦笑。
只因他這番言語,說的無一不是鐵中棠聽所未聽,聞所未聞的道理,鐵中棠實不知他所說的是對還是錯。
轉眼瞧去,只見少女們已將酒菜端來,悄悄坐在四周,一個個俱是面帶微笑,早已聽得入神。
這番話她們顯然已不知聽過多少次了,但此刻仍聽得如此入神,可見夜帝言語間,實是大有令人動情處。
酒菜果然精緻,夜帝舉杯在手,突然長長歎息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方自接著往後說了下去:「但天下好女子中,卻有個最最好的女子,非但未曾將我視為知己,而且根本對我不理不睬。這實是我平生最大之恨事,為了此事,我接連七日七夜幾乎全然未進飲食,幾個月裡,食而不知其味,睡更不能安枕,只要一想及她來,心頭便有如針刺般痛了起來,不知你可想得出我那時之心境?
「好,你還是微笑不語,我那時心境,想必你也是懂的。
「唉,與你這樣聰明的孩子說話,也是人生一件樂事,否則與那些俗物言談,倒不如對牛彈琴還可少生些悶氣。」
他說來說去,儘是說些似通非通玄之又玄的道理,此刻又將話題錯開,又忽而要鐵中棠飲些美酒,用些酒菜,鐵中棠忍不住要將方纔的話再問一次道:「不知前輩怎會來到這裡?」
夜帝這才說及正題,歎息著道:「你且莫著急,只因方纔那些話,聽來似乎與此事並無關係,其實卻是我為何會到這裡最大的原因。
「你可知那對我不理不睬之人是誰麼?她便是……
「好,只怕你又猜中了,她便是常春島之日後,她若是對我不睬,倒也罷了,我最多不過生些悶氣。
「哪知到了後來,她竟想盡辦法,將我身邊的女子俱都說動,十人倒有九人離我而去。
「她說我用情不專,自命風流,卻不過只是好色之徒,她哪裡知道我之深情,她哪裡知道我的深意。
「你可見到愛花之人,家裡只種一株花的麼,家裡唯有一株花的,那斷然必非愛花之人。
「這道理正與我相同,我若對女子漠不關心,又何苦用盡千萬百計要她們陪伴在我身旁,辛辛苦苦的維護著她們,絕不會使她們受到絲毫傷害,愛花之人必常護花,將花移入溫室,冬日培火,夏日施水,好教那鮮花莫被狂蜂所戲,野鳥所欺,唉……不是愛花人,又怎知護花者的一片苦心!」
這番話更是聽得鐵中棠目瞪口呆,啼笑皆非,雖覺這道理大是不通,卻又說不出他的不通之處在哪裡。
那些少女們卻聽得如醉如癡,有的甚至已在偷偷落淚,鐵中棠趕緊插口道:「是以老伯便趕去常春島。」
夜帝道:「不錯,那時藻兒年紀已不小,你那伯母又已坐關,我忍無可忍,便趕去常春島。
「而日後卻早已算定我這一著,她終究不敢與我獨鬥,竟已集全島百餘高手之力,擺下了大周天絕神陣,在岸邊等候於我,我方自踏上常春島,她便與我立下誓約,只要我能破了那絕神陣,她便聽憑我來處置,我若在三個時辰中破不了此陣,便得完全聽憑她發落了。
「那日海上風浪極大,我下船時已是疲累不堪,而且三個時辰,又嫌太少,但我雖明知這誓約立得極不公道,卻又被好這條件所誘,無法拒絕,一戰之下……唉,我便到了這裡。」
鐵中棠也不禁為之長歎一聲,沉吟著道:「不知老伯臨去之際,可曾將去向說給朱大哥知道?」
夜帝道:「未曾,但你那伯母,素來深知我心意,我縱然不說,她必也知道我要去哪裡。」
鐵中棠黯然道:「她老人家的確知道的,只是……」
他要說的是:「只是她老人家未及說出,便已死了。」但卻將這句話又忍在心裡。
夜帝道:「只是什麼?」
鐵中棠強笑道:「只是她老人家並未告訴小侄。」
夜帝舉杯在手,呆呆的出了會兒神,緩緩歎道:「我十餘年未曾回去,她自也不願藻兒來找我。」
鐵中棠暗暗歎道:「這次你卻錯了。」
過了半晌,夜帝方自接著說了下去:「我到了這裡,不過半年,便將這巖間中的秘路全部摸熟了,但約莫十個月後,才發覺此地並非絕地,除了那入口外,還另有一條石隙可通向外面,那時我若要走,便可走了。」
鐵中棠道:「老伯為何不走?」
夜帝正色道:「男子漢立身處世,雖可不拘小節,但於大節,有關忠、孝、信、義之處,卻斷不可虧。」
鐵中棠肅然道:「是。」
夜帝道:「我只要留在此間不走,便不算失信於人,至於我在此地如何過活,便要看我是否有自求安逸之能力,只要我有此能力,縱然日日享樂,也無虧於心,非我定要在此地受苦,才算守信。」
這番話卻是說得義正詞嚴,無懈可擊。
鐵中棠道:「小侄明白。」心中卻不禁暗歎忖道:「我這伯父雖然生性風流,立論有時也不免失干偏激,但胸懷間自有一種恢宏之氣,果自下失為武林第一名俠之風範。」一念至此,面上不禁露出敬重之色。
夜帝微微一笑,道:「珊珊,下面的事,你都已經知道了,不如由你按著往下說吧,也可說得動聽些。」
一個鵝蛋臉,柳葉眉,高挑身材,膚色微黑,年紀雖已二十七、八,但卻仍充滿青春健康之活力的少女,秋波一轉,嫣然笑道:「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我卻永遠也忘不了。」
她笑容間滿含對往事甜蜜的回憶,開始敘說她的故事,輕柔的語聲,令鐵中棠更是聽得入神。
她闔起眼瞼,說的很慢:「那時正是暮春時節,我和翠兒每天要趕著羊群出來,找個有水有草的地方。一面讀些書,一面牧羊。
「有一大,已是黃昏時分,我正要回去,忽然聽得山下面有吟詩的聲音傳出來,念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山下面會有人吟詩,我自然嚇了一跳。
「但那吟詩聲是那麼優雅,念的又是我熟悉的詩句,我聽了兩句,竟不知不覺間聽得呆了。
「那時我心裡想,山下面的縱然是鬼,也是個雅鬼,於是我和翠兒就壯起膽子去找這聲音是自何處發出來的。」
她笑容更是動人,接著說:「你知道少女們的幻想總是比別人多些,所以我們才一心要找那雅鬼,若是換了現在,只怕我們就不敢了。
「我們找了半天,才發現亂草間的那塊山石竟有條襲隙,有雙眼睛正在這襲隙中呆呆的望著我們。
「這雙眼睛的目光,也是那麼溫柔,絕沒有絲毫惡意,我們就壯起膽子和他說起話來。
「從那天之後,我們每天都要去聽他說話,只因他說的全是我們從來沒有聽過的,我們都不禁聽得著了迷。
「我們每天擠羊乳給他喝,他也時常用石頭雕些東西送給我們,到後來,我和翠兒就都對他……都對他……」
說到這裡,她臉上泛起一陣淡淡的紅霞,容光更是照人,垂下了頭,嫣然一笑,才接著道:「到後來我們都覺得再也不能離開他了,就帶著些紙筆、丹青和一些衣物,也住進那地洞裡。
「那時這地洞雖還沒有這樣的規模,但已是很乾淨了,我們每天陪著他吟詩、下棋、作畫。
「有一天他突然要我們將畫好的畫拿出去賣,再換些有用的東西回來,但他卻又要我答應,一定要將畫賣給女孩子。
「但閨秀少女會到街上來買畫的極少,幸好我們也是女人,可以在別人閨房裡走動,很容易就將七、八張畫全都賣了出去,而且賣得價錢很高,我們就買了些絲網、紙筆、珊瑚、象牙一類的東西回來。
「這次他不但畫了畫,還刻了些圖章和珊瑚、象牙人一類的小玩意,於是我們又拿出去賣。
「那時我們到了街市上,先前買我們畫的幾個女孩子,竟都派了她們使喚的丫頭,天天在街上等著我們。
「原來她們已對那幾幅畫著了迷,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只是呆呆的望著那畫兒出神。」
說到這裡,旁邊也有三四個少女面上泛起了嫣紅,珊珊含笑瞧了她們一眼,含笑說了下去:「她們見了我,簡直高興得發狂,一定要求我們帶她們來找這畫畫的人,否則就不放我們走。我們被逼得沒法於,也實在瞧她們可憐……」
突聽一個杏衣少女笑啐道:「誰可憐?你才可憐哩!」
珊珊嬌笑道:「你還不可憐?那時候連眼睛都哭紅了,我若再不帶你們來,只怕你們真要活活急死了。」
那杏衫少女瞧了另幾個少女一眼,格格嬌笑道:「就算我們著急,可總比她們要好些吧!」
珊珊笑道:「這倒是真話。」
少女們又笑又啐鬧成一團,你說我著急,我說你可憐,但瞧了鐵中棠一眼,又都紅著臉垂下了頭。
夜帝仰天笑道:「好!好!你們都不著急,著急的是我……」
聽到這裡,鐵中棠不必再聽,也已猜到此中究竟。
這些少女們想必是見著夜帝畫的圖畫後,便自心醉神癡,忍不住想要瞧瞧這作畫的才子。
等她們見著夜帝后,更不禁要被他這絕世之丰神,優美的談吐所醉,留在這裡,再也不肯走了。
於是大家同心協力,再加上夜帝胸中之丘壑,經過十數年的辛苦經營,終於將這陰森的巖洞變成了仙境。
由此可見,夜帝不但武功絕世,而且文采風流,妙手丹青,亦非他人能及,否則又怎能迷得了這些少女?
珊珊笑道:「只要是見著他圖畫雕刻的女孩子,十個中倒有九個會被迷住,而且想盡法子,也要趕來。
「到後來我們真怕若照這樣下去,連這巖洞都要被女孩了們擠塌,是以再也不敢將他的圖畫雕刻拿出去賣了。」
夜帝微笑道:「不是不敢,只怕是不願吧!」
珊珊粉臉微微一紅,笑啐了一口,道:「我不說了。」
夜帝大笑道:「我也該歇歇了,翠兒,你說。」
另一個模祥與珊珊生得同樣標緻,年紀又輕些的少女笑道:「好!我說,珊姐要是吃醋,先前也不會將別的女孩子帶來了,她只是知道。凡是要買這些圖畫雕刻的女孩子,必定都是才女,才女瞧見才子的手筆,怎會不心動?但人來的大多,也不行呀!」
珊珊笑道:「還是翠兒知道我。」
翠兒笑道:「不但珊姐,別的姐妹們,也說莫要將圖畫往外賣了,留著自己看,總比讓別人看好得多。」
她笑容更是明媚,言語更是爽朗,比起珊珊的婉轉嬌柔,卻又另有一番動人心魄之處,令人見之神醉。
只聽她接著道:「我和珊姐雖是窮人家的子女,但別的姐妹們,卻都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她們來的時候,就不知帶來了多少珠寶,尤其是敏兒,幾乎把她家全都給偷搬了來。」
那杏衫少女笑罵道:「我可沒惹你,你窮嚼什麼舌頭!」
翠兒笑道:「我又沒說假話。」
珊珊嬌笑道:「我證明,敏丫頭來的時候,足足裝了三大車東西,就只她一個人帶來的,已足夠大家吃一輩子了。」
翠兒道:「所以雖然不賣圖畫,也沒關係,大家每天除了吃飯,就是想盡法子將這裡佈置起來。」
夜帝微微笑道:「好了……中棠,你也該全明白了。」
鐵中棠歎道:「小侄若非眼見,真不敢相信這故事竟會是真的……唉!若非老伯此等奇人,又怎會有此奇遇!」
翠兒笑道:「是呀,他若不會吟詩作畫,哪有這段事?」
夜帝笑道:「但我也不願那日後知道此事,是以每日算準時間,知道有人送飯來了,我便打扮個落魄模樣出去。」
鐵中棠也不禁失笑道:「卻連小侄也騙倒了。」
洞中無晝夜,眾人談談笑笑,也不知過了多久。
珊珊忽然笑道:「他們男人,想必總有許多不願被咱們女孩聽到的話要說的,咱們何必留著惹厭,走吧!」
翠兒笑道:「累了一天,也該睡了。」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少女們俱都嫣然一笑,陸續走了出去。
夜帝瞧著她們身影,微笑道:「你瞧這些女子,是否天地間靈氣所鍾,不用你說話,她們先已知道了你的心意。」
鐵中棠道:「果然善體人意……」突然長長歎息了一聲,接道:「小侄委實有句不願被人聽到的話要求老伯回答。」
夜帝道:「有什麼話?你只管問吧!」
鐵中棠沉吟半晌,似乎甚是為難,不知該如何問出口來。
轉眼四望,幾上紙筆猶在他方自走了過去,提筆寫了幾個字,雙手送到夜帝面前。
夜帝瞧了一眼,面上神色突然改變。
但他默然良久,也終於說出一番話來,鐵中棠聽了這番話,神情竟也大變,也不知是驚是喜。
他剎那間便已熱淚盈眶,口中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靈光……朱大哥……你們……太好了!」
鐵中棠究竟寫的是什麼?夜帝究竟說了什麼?鐵中棠又為何突然提出水靈光與朱藻兩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