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著兜裡僅有的五塊錢,拿著箱子和塑料袋在大街上毫無目的的亂逛,我得想個辦法度過這個難關。找旅店吧,沒錢;找蔣男吧,他還沒下班,此刻浴池有孫哥他們把守,我再回去弄不好會挨揍;回住處吧,不行,打死也不能回去了,好馬不吃回頭草,當然如果范哲出來找我就另當別論了,可是看情況他不回出來,萬一出來呢?我得慢點走;找我父母,不行,離得太遠,這事只能讓他們跟著乾著急,而且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境況這麼慘淡,不想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寓言正中下懷,那就是我將一事無成;怎麼辦?難道讓我找李美娜?不行,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恥辱,連我自己都懷疑她會不會記得我是誰了?找韓冰,不行,不行,我跟她算什麼關係呢?找丁娜,不行,不行,我怎麼想起這麼多女的來呢?難道我真成鴨了!
我拎著東西沿著馬路走了好久,在確定范哲並沒有出來找我之後,終於拿定了主意,找蔣男!只有投靠他了,乾脆就這麼走到浴池,找個地方隨便躺半宿,等早上八點浴池換班的時候找到蔣男再想辦法,對!就這麼辦了!
我拎著皮箱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失去了散步的興趣,我感到雙腿越來越沉重,我已經沒錢打車了,公交車早就沒有了,看看手錶已經是十點半鍾了,我的存折裡倒是還剩三百塊錢,可惜現在銀行已經關門了,我只得咬緊牙關,好一頓走。
一個小時之後終於見到了曙光,還有大概十分鐘的路程就到浴池了。勝利在望我越走越起勁,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一片黑暗之地、繁華之後的寂靜之地,在經過一片淒涼的街道和筒子樓之後又將是一片繁華,蔣男所在的浴池就在那片繁華之中。
忽然我發現前面有三個黑影,他們在街道中央拉拉扯扯,開始我以為是有人喝多了在打架。可是漸漸的我感覺到了情況不妙,四周寂靜無人,一個女孩發出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幹什麼,你們饒了我吧,錢都給你們了!」我還在向前走,近了一點,又近了一點,報警嗎?沒手機了,報不了;逃跑嗎?走了這麼久的路已經筋疲力盡了,除非確定他們要打劫我,不然哪來的逃跑的勁頭啊?再說要真是搶劫把一個女孩子扔在這又余心不忍,不要緊,再近一點吧,也許是我誤會了,可能只是朋友吵架了!
「救命啊!」那女孩突然大喊一聲向我這邊跑了過來,她跑得越來越快,我走得越來越慢,並且隨時準備放下皮箱調頭跟著她一起跑,我們的距離不算遠,漸漸的我看清了,沒錯,那女孩是趙小娜,那個新上崗的警察,她怎麼會在這?!
「幫幫我,他們搶劫,還想非禮我,救命啊,救命啊!」趙小娜跑到了我的身旁,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她喊救命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街道兩旁的樓房離我們並不算遠,不知道樓房裡面的居民是真沒聽到還是壓根就不想管,早聽范哲說北京的治安不怎麼樣,以前還沒感覺到,今天終於讓我撞上了!
「小子,少管閒事!」我還沒回過神來,那倆小子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他們身材不高,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個女式的提包,毫無疑問,那提包是趙小娜的,因為她手中還緊緊地攥著已經被拉斷的提包帶子。
其實我也想跑,只是我體力有限,而且手裡拎著皮箱和塑料袋,再有趙小娜死死地拉著我,想要脫身絕非易事,我定了定神,發現這兩小子穿得破破爛爛,歲數不大,而且神情有些緊張,「哥們,包都到手了,你們就放了她吧!」
「你的包裡有什麼,打開看看!」為首的劫匪從後腰裡掏出一把匕首,顯得既興奮又緊張。
「想要就都給你們了,幾件破衣服!」我打開了皮箱隨手往地下一扔,背心、褲杈還有羽絨服,破衣爛衫散落了一地。
「塑料袋打開看看!」我又解開了塑料袋往他們面前一扔,毛巾、牙具又散落了一地。
「錢呢?把錢給我們!你拿這些東西幹什麼?你他媽是撿破爛的嗎?」高個劫匪不太相信這是我的全部家當。
「哥們你說對了,我連撿破爛的都不如,我身上就五塊錢,給你!」我順從地掏出了身上僅有的五塊錢,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在漆黑的夜裡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有多麼大的震懾力!我努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
「拿上你的東西走吧,我們不要你這些破爛,我們哥倆今天就想開開葷腥,這小妞你給我們留下!」拿匕首的小子看我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逐漸放鬆了警惕。
「救救我,他們要**我!」趙小娜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後,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停的抖動。
「你們……你們兩個知道她是幹什麼的嗎?她是警察!」我盡量把警察兩個字說得神聖莊嚴一些。
「呵呵!」那兩個小子相視一笑,「警察怎麼了,警察不也是女人嗎?反正我們說不定哪天就得犯警察手裡,今天先在她身上找找平衡!」說完他們走過來了。
我突然拉上趙小娜向後退了兩步,心想乾脆賭一回,嚇唬嚇唬他們,如果不行就撒了歡的跑,聽說人在危急時刻能爆發出身體所有的潛能,我已經嚇成這樣了,速度應該不會太慢,「你們兩個聽著,剛才我就發現你們不對勁了,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0隨時都有可能到,你們拿上錢快跑吧!」
「你小子不想活了,騙誰啊!」稍高一點的劫匪在又我面前晃了晃匕首,他挺了挺胸膛,可是這並不能使他顯得威武,他的身高絕對不到一米七,只是手裡的匕首十分駭人!
「我沒騙你!再說就算我騙你了又怎樣呢?即使我沒報警在你們**她的時候我也會報警,你們兩個別想痛快了!」
「你真報警了?」
「當然,警察可能很快就會找到這裡,告訴你們倆,想**她先過我這關,殺了我!而且她也不會乘乘地聽你們話的,你們想殺人嗎?就你們這五短身材確定能殺得了我嗎?」我把兩個膝蓋彎曲了下來,把身體的重心壓低了很多,體育老師說過這樣的姿式有利於起跑和衝刺,大概是這姿式很像格鬥的準備動作,他們兩個同時向後退一步,眼中充滿了恐慌,內心的猶豫一覽無餘!
「你……你小子,我叉了你!」拿匕首那小子剛要向我走來,就在我即將調頭奪路狂奔之際,後面的人拉了那小子一把,「哥,走吧,錢都到手了,犯不著跟他玩命,再說警察真來了怎麼辦!」拿刀那小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兩人又看了我一眼,之後他們一路小跑離開了!
我趕忙拉上趙小娜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我們離開了這段荒涼之地,道路旁出現了路燈,寬大的馬路上汽車川流不息,看到這一切我終於有了一點安全感,我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始終用盡全力地抓著趙小娜的胳膊,於是慌忙鬆開了,我回頭看了看,發現趙小娜的眼睛紅了,可是她並沒有哭出來,只是在無聲的啜泣!
「你……你哭什麼?害怕了?你可是警察!」一個哭泣的女孩總是惹人憐愛。
「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我……」趙小娜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感到這女孩很堅強,她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想停止哭泣,可是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
「哭吧,哭吧,要我抱抱你嗎?」我往趙小娜身邊靠了靠,卻被她一把推到了一邊。
「不用你管,我不用……」
「你想哭就哭吧,我看你憋著都難受!」
趙小娜坐在了馬路丫子上,她就坐在那啜泣,我一聲不響地站在她身後,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鐘,趙小娜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她轉頭看了看我,很溫柔地說了聲「謝謝你!」
「不客氣,嚇壞了吧?咱們掛0吧。」
「不用了,0特忙,再說這事他們也管不了,明天我上班的時候跟同志說一聲立個案就行,他們這些持械搶劫的抓到就是重罪,只要他們還會作案早晚得落網,這事歸我們管,抓到那兩個小子輕饒不了他們!」
「虧你還是個警察,竟然嚇得直哭,按理說應該是你保護我,你還記得我吧?咱們挺有緣!」
「當然記得,都見過兩次面了,你還真不要臉,我才不是害怕,兇殺現場我都看過!」趙小娜抹了把眼淚笑了,我心想這女孩轉變得還真快,「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感到委屈!」
「委屈什麼?你有什麼可委屈的?工作穩定,收入可觀,吃、拿、卡、要一條龍,你還委屈?失戀了嗎?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出來,不會是剛被男友拋棄又遇上搶劫了吧?」
「吃、拿、卡、要這些事還輪不到我,再說我也沒男朋友,我可沒你那麼倒霉!」
「讓那倆小子搶去多少錢啊?」
「沒多少錢,不到三百塊,不過包沒了怪可惜的!」
「哎呀!」
「你瞎喊什麼?嚇我一跳!」趙小娜納悶地看著我。
「你一說我才想起來,我皮箱剛才扔地上就沒撿起來,光顧著跑了,我說怎麼感覺跑得這麼過癮、這麼飄逸,跟我回去看看!」
「不去,我可不想回去了,再說你那些破爛能值多少錢?」
「你不講究,我剛救了你一命!」
「我只是累了,不想走路了,我要回家,你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那兩個搶劫犯要是沒走呢?」
「除非他們兩個傻,留在那等著警察抓,得手之後他們肯定跑了,再說我一個女孩陪你去能有什麼用?」
「不去算了,忘恩負義!」
「好,我陪你去,警察怎麼能怕匪徒呢!」趙小娜起身跟在了我的後面,我們一起向剛才的案發地點走去,走了沒多遠趙小娜又說話了,「要不咱們報警吧,免得再遇到危險!」
「算了,別報警了,太麻煩,又是審問又是筆錄,我可沒那精神頭,你不是說明天在局裡立個案就行嗎?」
「也是,你拿那麼多破爛幹什麼?難不成你真的要睡橋洞子了?」
「差不多,我沒工作了,這還得感謝你齊哥,齊警官,他一句話給我弄下崗了,最近我老坎坷了!」
「我感覺你這樣的人一直很坎坷,告訴你齊警官可陰險了,你得小心著他點,你要是不順著他肯定找你麻煩,我們局裡的人都挺給他面子的,在他手底下幹事可真憋氣!」
「我上次也覺得齊警官對你不好,為什麼啊?你這麼晚出來幹什麼?」
「為什麼?我算看透了,他們那些警官沒一個好東西,姓齊的是故意整我,都快半夜了給我掛手機,讓我勿必連夜完成個什麼結案報告,沒人看的東西,我把資料放局裡了,下班的時候還特意問他一嘴,他說不著急,現在又說急著要,我只好半夜去拿,他這是故意折騰我,他總是找我麻煩,看著吧,我是不會屈服的!」
「你一個小女生他為什麼找你麻煩?太沒風度了。」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來到了剛才的案發地點,我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前面晃動,心裡頓時一驚,難道剛碰到劫匪又撞見鬼了!
我定睛一看,不是鬼,是個中年男人,身體微微發福,應該是附近樓裡的居民,因為他只穿著大褲杈子和拖鞋,正在鬼鬼祟祟地收拾我的皮箱,他已經拎起了我的皮箱,然後又拿起我裝牙具的塑料袋看了看,最後放在了地上,他拎著皮箱剛要走,我大喝一聲「放那!你幹什麼!」
那人先是一驚,後來看到我們又平靜了許多,「你幹什麼?喊我幹什麼?」
「這皮箱是我的!」
「誰證明這皮箱是你的,是我撿的!」
「半夜三更出來撿皮箱?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十一點多了,特意為我這包下來的吧,你就在附近住對吧?剛才就聽見有人被搶所以沒敢下來對吧?現在搶劫的走了,我把箱子落下了,所以你特意下來坐享漁翁之利對吧?」
「不懂,我聽不懂你說什麼,這皮箱我撿到了就是我的!」那男子想走,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放下!」
「我肯定不能就這麼給你,憑什麼啊?我發現的就這麼給你了!」那男人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這包裡裝著什麼,羽絨服、三條米黃色褲子、兩套線衣、線褲、五條褲衩……!」
「你別說了,我剛才收拾皮箱的時候你偷偷看到的,我肯定不能就這麼給你!」
「你還想要好處是怎麼的?」
「對了,給我一百塊錢,這箱子和衣服就歸你了!」
「我是警察,你把箱子還給他!」趙小娜說話了,我回頭看她一眼,此時的趙小娜一臉的嚴肅,想不到她還挺有正義感。
「你別逗了小丫頭,你是警察,我還是特務呢?誰敢搶警察啊!」那中年男人一臉的不屑。
「你看,說走嘴了吧?你還是看到剛才的一切了吧,我真看不起你這種人,快把皮箱給我!」我伸手過去搶皮箱。
「別動,你這樣我就報警,到時候說你搶劫,我就看見了怎麼樣吧?我視力不好,高度近視,我看不清人臉,誰知道剛才被搶的是不是你們,說不定你們也是來混水摸魚的!」
「你要不要臉,我今天真長見識了,什麼人都碰見了!」
「小子你別這麼說話,我們北京的治安就是被你們這幫外地人搞差的……」
「你給我閉嘴,皮箱拿來,找打啊你!」我用力拉住了皮箱,那男子誓死也不放手,嘴裡大喊「搶劫了,搶劫了!」
我心想這幫居民膽小,剛才趙小娜喊就沒人敢出來,現在也是一樣,不如我把事情誇大一些,讓他們更加害怕,「殺人了,捅人了!」我突然跟著那男人一起大喊,他愣了一下,手裡一鬆勁,我藉機一把搶過了皮箱,「喊啊,你倒是喊啊,看看誰管你!」
「我要報警,我記住你長什麼樣了?」
「你不是高度近視嗎?報警吧,我在這等你,看看咱們到底誰是搶劫犯,你再不快滾我真搶你!」
「你們東北人就是不講理,聽你口音就知道你是東北人,你總得給我點錢意思一下啊,不能讓我白幫你把衣服收拾皮箱裡吧,要不是我一直看著,沒準這皮箱真就沒了!」那男人氣喘吁吁地對我說。
「我沒錢,不騙你,你要非得佔點便宜心理才能平衡,我給你一條穿舊的褲杈吧!」
「小伙子,你不能這麼辦事啊,你這麼辦事不對啊!我也沒錢,不然我也不能幹這事,我也不容易,我有病,肝硬化,心臟也不好,孩子正在上學……!」我心想這男子平時肯定嚴重缺乏鍛煉,跟我搶了幾個回合的皮箱累得呼吸都不勻稱了,北京的全民健身運動肯定是不夠普及。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不管你說得是真是假,我給你五塊錢,我身上僅有的五塊錢,俗話說得好,天無絕人之路,我現在已經絕到一定程度了,再絕一點可能就會有新的契機,給你!」我掏出五塊錢往他臉上一扔,那人在自己的臉上忙活半天到底沒抓到,那五塊錢飄飄悠悠地掉在了地上,他趕緊哈腰撿了起來,看了我一眼搖搖頭灰溜溜地走了。
「你有病啊給他五塊錢,你們兩個都夠可以的了,今天真是什麼人都見到了!」趙小娜好像不太贊同我的作法,瞪著眼睛看我。
「看不出來你眼睛還挺大的,而且目光深遂,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勾人魂魄,甚是迷人!」
「你少貧,我還沒問你呢?這麼晚了你去哪睡啊?我看你這麼下去過不了幾天也得劫道!」雖然天色很黑,但我還是藉著月光發現了趙小娜臉色微紅。
「今天對我來說很重要,是我憑生以來第一次露宿街頭,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
「行了,現在都幾點了,我可沒工夫聽你胡說,我得回家了,能借我點錢嗎?你把手機號給我,改天我一定還你!」
「別提手機,一提我就來氣,手機剛讓人騙去了,錢也沒有了,我看這地形不錯,易於隱蔽,不如咱們來個警匪一家,聯手在這搶劫,出事了你擺平,搶到錢了咱們平分!」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也知道我單位在哪,不能黃了你的,我就是想跟你借幾十塊錢打車回家,你要是不想借就算了!」
「哎!我真想借你,給你也無所謂,誰不想認識個年輕漂亮的女警呢?我是真沒有!」
「你少騙人?幾十塊錢都沒有?」
「沒有,不信你搜!」
「少耍流氓,誰搜你啊,這可怎麼辦?我手機也被他們搶走了,現在話吧還開門嗎?」
「我告訴你怎麼辦,你打車回家,然後你就跟司機說上樓取錢,司機看你是女的心一軟沒準就能讓你下車,進了屋你別開燈,這樣他就不會知道哪戶是你家,然後你就不出來了,不過有的司機不給錢不讓下車,得壓東西!」
「壓東西也沒什麼,不讓下車我可以把戒指壓給他,瞧,白金鑽戒,漂亮吧,還好沒讓那兩個小子搶走,知道把戒指戴在小拇指上什麼意思嗎?」趙小娜把戴在右手小拇指上的戒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可不知道戒指戴哪個手指頭上什麼意思?我就知道把那鐵箍子戴腦袋上是孫悟空!」
「你說什麼?鐵箍子?識不識貨啊,白金的!」
「你可別把這戒指壓司機那,碰到個不講究的能給你拉跑了!」
「他敢……算了,我可不跟你在這閒扯了,這都幾點了,你能送我回家嗎?」趙小娜懇求地看著我。
「能,可是你家遠嗎?說實話我有點累!」
「我們打車去,然後我再回家取錢!」
「你想把我壓車上然後逃跑?做夢!」
「哎呀,你到底陪不陪啊!」趙小娜急得跺了跺腳,這是女人典型的撒嬌造型之一。
「行,走吧,趙警官!」
於是我們兩人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年輕人,不愛說話,路上一直放著輕柔的音樂,也許是這夜色、這情歌觸動了趙小娜,也許是她還有些害怕,趙小娜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我這邊,也就是說她一直在靠著我,這親密的姿勢令我有些難受,我只好很木訥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還好沒多一會趙小娜的家就到了,她打開了車門剛要下車,猶豫了一下轉過頭來對我說「能陪我上樓嗎?現在太黑了!」
「哦,好啊,司機我先送她回家,錢一會我下來就給你!」
「不行,先把車錢付了!」那司機連頭都沒回,語氣十分冷峻。
「我把箱子壓這行了吧!」
司機回頭看了眼我的皮箱,用同樣冷峻的語氣說「快點下來!」
下了車我繞到出租車的後面,然後很大聲地念出了車牌號碼,暗示司機我記住你的車牌號了,別想拉上我的皮箱逃跑,然後我跟著趙小娜進了她們家的門洞,「幾樓啊?」我問趙小娜。
「噓!別說話,小心讓我爸聽見,我家在三樓。」
「你包都讓人搶了還有鑰匙嗎?」
「我鑰匙在褲兜裡,等著啊!」三樓到了,趙小娜就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不大一會她又開門出來了,遞給我一百元錢,然後揮揮手示意我離開。
「幹什麼?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
「你快走吧,別把我爸媽吵醒了,這錢你留著吧,對了,把你電話號留給我吧!」
「手機沒了,連住宅都沒有就更別提宅電了,把你電話號給我吧!」
「想得美,那有空去局裡找我吧!」
「切,連個電話都不給,我白救你一命了!」
「不是告訴你可以到單位找我嗎?我手機讓那倆小子搶去了,正好我也不想用那個號了,家裡的電話不能告訴你,我爸職業病有男的給我來電話他肯定問東問西,不方便!」
「你爸也是警察?」
「對,有事你去局裡找我!」
「好,這錢我會還你的,沒事你也可以到橋洞子裡試著找我,拜拜!」
「拜拜,我關門了!」
「別關!讓我再多看你一眼!」
趙小娜光的一下關上了門,我心想這下完了,他爸肯定醒了。於是快步下了樓,又坐上那輛出租車來到了浴池門口,我拿著皮箱下了車,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外面睡上一夜,現在已經是凌晨了,進浴池睡幾個小時會花掉我好幾十塊錢,現在對我來說一分錢都不能少,如果找不到工作,這幾十塊錢可以維持幾天的生活。
我來到了馬路邊上一個黑暗的角落,我喜歡黑暗,在黑暗的地方我看不清別人,別人也看不清我,那讓我覺得安全,這裡黑得連地面髒不髒都看不清楚,於是我一下子躺在了地上,把頭枕在了皮箱上,本來我只是想閉目養神,可是我太累了,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我感到寒冷已經浸透了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昨天晚上躺下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可是十月的北京夜晚還是十分陰冷,我打了個噴嚏,鼻涕頓時順流而下,我心想可一定要挺住啊,這可不是得病的時候。
我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路上沒有幾個行人,稀稀拉拉的汽車偶爾從身邊駛過。沒手機,沒手錶,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還好不遠處有一個賣報紙的老大爺,於是我拎著皮箱走到了他的身邊,「大爺,請問現在幾點了?」
「現在也就是六點四十吧,我天天六點半出攤,小伙子,買份報紙吧!」
「謝謝您了,我沒念過書,不識字!」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絕大爺了。
我就地坐在了皮箱上,寒意再一次襲來,我抱著膀子打了一個冷顫,突然我覺得自己十分悲哀,當初也算個有志青年,可現在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還不如餓死在街頭算了。
「小伙子,凍著了吧,我出攤的時候就看見你在那邊躺著,這天氣可不能在外面睡覺啊,你沒地方住嗎?」大爺很熱心地問我。
我身心俱疲,沒有心情和大爺聊天,只得隨便應付以求盡快結束對話,「好男兒志在四方,在哪睡都一樣!」
「這年頭沒念過書想在北京混可不容易,現在幹什麼都講文憑,我兒子就是大學畢業,我這是閒著沒事擺個報攤,冬天我都不出來,小伙子你想在北京幹點什麼啊?」大爺好像興致很高,大概是他長年累月在這賣報,除了問他報紙多少錢一份也沒人跟他說個話,今天來了個身份卑微、露宿街頭的青年自然想調侃一番,可是他話語中的優越感讓我感到討厭。
「雁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你說什麼?我耳朵有點背,沒聽清!」
我不搭理他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在那等蔣男,大爺看了我一會,見我沒說話知趣地轉過了頭。我越等越難受,感到渾身發冷、頭疼欲裂,心想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傷寒。我就這麼忍受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煎熬,一個多小時以後,蔣男終於出來了,看到我他馬上衝了過來「李哥,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昨天怎麼出去了就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出什麼事了!」
「算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我晚上凍著了,能讓我在你那住幾天嗎?我被人家哄出來了!」
「你欠房租了?找我啊!」
「沒欠房租,我和范哲鬧點矛盾,現在沒精神頭和你解釋太多,你們早晨不受折磨了?」
「不用了,金領班不在這干了,前幾天剛走!」
「哦,那咱們走吧,你那離這遠嗎?」
「不遠,兩站地就到,我看你氣色不好,咱們叫輛出租車吧?」
「不用了,咱們都省點錢,坐公交車!」
蔣男幫我拎著皮箱,我強打精神堅持到了他的家,這也是間地下室,環境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差不多,剛一進屋我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蔣男,我不行了,先睡一會,這床是你的吧!」
「不要緊,你就放心躺著吧,和我同住那哥們回老家了,回來怎麼也得一個禮拜,你躺的是他床。」
「真難為你了,這麼小的地方我還來湊熱鬧,我先睡了!」
「你客氣什麼啊?李哥,你走這幾天我覺得幹活都沒勁,浴池現在換了不少新人,還有幫流氓最近老來鬧事,孫哥找了一幫打手守在浴池……」蔣男的聲音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我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睛,我感到自己渾身發燙而且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心想完了,真的病了,堅持,堅持住!於是我又睡了過去,我就這麼睡了醒,醒了睡,拒絕了蔣男遞過來的方便麵,我一整天什麼都沒吃,終於在凌晨一點的時候我再也睡不著了,我感到全身酸疼而且體溫升得更高了,怎麼辦?堅持!我咬了咬牙,等到明天再說吧!
終於挺到了白天,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我突然拼了命地猛吃,方便面、火腿腸、鹹菜、雞蛋、黃瓜,只要蔣男這有的東西基本上全都被我消滅了,我把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在了吃上,希望這樣能好得快一點,我再一次躺在了床上,蔣男微笑著對我說「李哥,你真是海量?」
「我平時不這樣,今天有點發燒,多吃點也許病能好得快點!」
蔣男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哎呀李哥,剛才用電爐子煮方便麵真是個錯誤,放你腦袋上準能開,挺熱啊!不行咱上醫院吧,沒錢先從我這拿!」
「不去,我沒那麼嬌貴,存折裡還有最後三百塊錢,昨天一美女警察還救濟我一百塊錢,看這點小病我還有錢,再挺一天,明天不行再說吧!」
「那可不一定,北京看病可貴了,李哥,你在家歇著,我出去轉轉!」
「去吧,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