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以後我一個人回到了浴池,剛上到二樓就看到金領班氣勢洶洶地站在走廊裡,他一看到我三步並做兩步殺到了我的面前,「李傲傑,你幹什麼去了?現在凌晨一點多了,咱們浴池晚上這幾個小時最忙你不知道嗎?一走就是四、五個小時,還能不能幹了!」
蔣男和王偉看到金領班來了全都低著頭到處找活幹,我抹了抹了臉上的汗水說「金哥,今天有點急事,不然我不會隨便離開的!」
「什麼急事啊?能有多急啊?你不會跟我說一聲嗎?孫哥不是剛開完會嗎?」
「有點私事,金哥你放心下次我不會再擅離職守了!」
「好,我就信你一回,這是第一次,下不為例,這月扣你一百塊錢工資,沒意見吧!」
「行,沒意見,謝謝金哥!」
金領班本來還想批評我兩句,可是他沒想到我能答應得這麼痛快,想要出口的話被噎回去了,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在這工作的服務員沒有人把一百塊錢不當回事,其實我也很心疼,只是今天我救了丁娜一命,一百塊錢和一條生命相比算不了什麼。
看到金領班走了王偉馬上靠了過來,「李哥,你幹什麼去了?我剛才和金領班說你一會就回來,結果他一等就是四個小時,把我也好頓損!」
「哎,別提了,剛才我是不走不行,為這事金領班扣我一百塊錢!」
「扣那麼多啊?你怎麼不跟他好好說說呢,求求情沒準就能少扣點,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我不想求他,為今天的事罰一百沒什麼。」
「什麼事那麼著急?罰一百塊錢都認了!」
「你別問了,私事,有點複雜,我一時也說不明白,剛才辛苦你和蔣男了,我去幹活!」我並不想說自己剛才是去救人了,那樣肯定又會令王偉產生一大堆的問題。
「不辛苦,不辛苦!」王偉雙手插兜開始在走廊裡閒逛,蔣男一直在擦休息大廳裡的地磚,我也挽起袖子加入到了他的行列。
「李哥,你歇著吧,這點活我自己干就行!」我剛找了塊抹布就被蔣男攔住了。
「你太客氣了,咱們都是服務員,我走了那麼久,你歇著才對!」我蹲在地上開始幹活。
「李哥,你上哪了?」蔣男一邊擦地一邊問我。
「沒上哪,私事,不走不行啊。我可真倒霉,平時金領班只有早上換班的時候才來二樓檢查一次,今天怎麼晚上就來了?」
「哦,是王偉打電話叫他上來的。」
「王偉,他找金領班幹什麼?有什麼要緊事嗎?非得挑我不在的時候找!」我有些納悶。
「不知道,沒看他有什麼要緊事,就是和金領班閒聊了幾句,平時金領班都不太愛搭理王偉,有好幾次王偉主動和金領班打招呼結果金領班連頭都沒抬,你說金領班這人是不是有點太狂了!」
「他就那德性,沒看早上訓咱們的時候那股神氣勁,哪天不把咱們折騰個半死!」我口上在附和著蔣男,可是心裡卻對王偉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這不是故意整我嗎?看我不在他把金領班找來了,我也沒得罪他啊?難道是他嫉妒我四個小時沒幹活,難道是他嫌我這幾天表現得像他一樣懶?或者這只是他的一個無心之過。
此刻我感到身體十分疲乏,特別是兩隻胳膊酸得厲害,我從來沒有抱著丁娜那麼沉的東西連奔帶跑走過那麼遠的距離,擦完了地我便扔下抹布躲在休息大廳的一張空床上呼呼大睡。
「李哥,李哥!」我一睜開眼睛看到蔣男俯在我的面前。
「哦,什麼事?」
「現在是早上七點四十,你睡了一夜,金領班馬上就要上來了,我早就想叫你來著,可是王偉不讓,說讓你再多睡一會!」
「七點四十了?」我頓時睡意全無,我心想這王偉也太不是東西了,他是誠心想讓金領班批評我啊,平時我最多睡到五點,然後起來幹活,可是昨天晚上太累了,所以睡過了站,這要是讓金領班看見非得罵我個狗血噴頭。
「謝謝你,以後我再睡過站你別聽王偉的,五點就喊我!」
我剛起身洗了把臉金領班就上來了,他在二樓簡單地轉了一圈然後就離開了,金領班剛走王偉就問我,「李哥,你怎麼醒了?」
「到點了自然就醒了,辛苦你了,早上我又沒幹什麼活!」
「哪的話,以後困了你就睡,有事你就走,我幫你盯著!」
我心想王偉這小子是蔫壞,看他那齷齪樣就是天生愛耍心眼的類型,我睡過站了他不喊我,想讓金領班批評我,我一走他就把金領班叫來,這小子的心靈可能比趙磊的臉還醜!
回到住處之後我為了到底要不要去看看丁娜進行了一上午的思想鬥爭,照理說我應該去看看她,可是我又害怕如果自己表現出過度的關心,丁娜會再一次對我產生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更怕丁偉誤會我對她女兒圖謀不軌。
最後我還是決定去看她,就當去探望一個普通朋友,像丁娜這種對生命厭倦了的人敏感而脆弱,只要別人對她多一點微笑、多一點關心,她可能就會回心轉意,特別是我對她表現出的關心可能作用會很大。
由於囊中羞澀我只買了幾個蘋果,我坐上公共汽車來到了醫院,從大夫口中得知丁娜已經轉出了重症監護室。我在一間寬敞、明亮的高級病房裡找到了丁娜,屋裡只有她一個人,此刻她沒有戴眼鏡,正躺在病床上閉目養神,聽到門口有響動她睜開了眼睛,「小李哥,你來了!」丁娜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從她的微笑中我知道自己這一趟來得值了。
「我來了,你不戴眼鏡漂亮多了,給你買了幾個蘋果,就是份心意,你別嫌棄。」
「看你說的,我一定都吃了,我摘掉眼鏡真的好看嗎?那我以後就戴隱型眼鏡了!」
「不用那麼在乎我的意見吧?聽說戴那個很麻煩,你今天氣色不錯啊!」
「那還得感謝你救的及時,我隱約記得你昨天晚上抱著我跑得很快,你還罵人了,累壞了吧?謝謝你!」
「別客氣,見義勇為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我想把救丁娜的原因盡量說得沒有感情色彩,老實說丁娜這女孩也不錯,只是讓我和一個沒感覺的女孩發生感情實在是太難了。
「你救我就是為了盡義務啊?我爸昨天難為你了吧?」
「他還真難為我了,那也是正常的,你這麼好的女兒出事了他能不著急嗎?你聽我的話,無論如何再不能幹類似的事了,我是第一次救人,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救了,你別讓我的努力前功盡棄,好歹也讓我積點德!」
「切,我活著就是為了讓你積德啊?你今天不上班嗎?」
「今天放假,昨天上班,對了,你爸爸呢?怎麼沒人陪你!」
「我爸啊,他昨天晚上一直呆在醫院裡,早上我把他打發走了,我讓他去把我媽接來,我媽可能一會就來了,真是太謝謝你了,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他們在不在一起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無論什麼事都不能看得太重,看得太重一旦出了問題就容易承受不了……」
「你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一看是丁偉,他身後跟著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她應該就是丁娜的母親。
「娜娜,讓媽媽看看,幾天沒見你就瘦了,你可嚇死媽了,你爸剛才跟我說你吃藥了我都不信,孩子你可別再幹傻事了,你要是出事了媽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媽,媽……」丁娜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停地叫著媽,母女倆抱頭痛哭。
我尷尬地坐在一旁,這時候丁偉又說話了,「小李啊,昨天晚上謝謝你了,娜娜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誤會你了,最近在哪發展啊?」
「談不上什麼發展,在浴池當服務員,混口飯吃!」
「是嗎?你這麼有才華的小伙子當服務員太可惜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回我公司上班!」
「不用,不用了,謝謝丁叔!」我把視線轉向了別處,中止了和丁偉的談話,母女倆在一邊抱頭痛哭,兩男人在一旁平靜地談工作讓我感覺有些彆扭。
很快丁娜的母親恢復了平靜,「娜娜,這是你同學吧,還沒給媽媽介紹呢,光顧著哭了,讓人家笑話了!」
「阿姨你好,我叫李傲傑,是丁娜的朋友,以前在丁叔的公司幹過!」
「李傲傑啊,聽我們家娜娜說起過你,聽孩子她爸說昨天多虧你了,你救了我女兒一命,一個人在北京也不容易,以後有什麼難事儘管和阿姨說!」
「好,那我先謝謝阿姨了……」
我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又開了,李美娜拎著一兜子芒果和荔枝進來了,她看到丁娜的母親先是一愣,而後馬上又恢復了平靜,看到我之後又是一愣,馬上又恢復了平靜。她拎著買來的水果從容地走到了丁娜的病床旁邊,低頭看了看丁娜,溫柔地問了句「感覺好點了嗎?」
丁娜瞪了李美娜一眼,什麼都沒說,倔強地把頭扭向了一邊,跟昨天晚上相比丁娜今天的表現已經算是有禮貌的了,丁娜的母親說話了「娜娜,姐姐來看你了,怎麼不說話呢?」說完她看了丁偉一眼,丁偉尷尬地掏出了香煙。
我心想李美娜這時候來看丁娜說明她不想放棄丁偉,李美娜見屋裡沒人理她,獨自坐在了我的旁邊,說了句「你也來了?」
「哦,我也來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美娜才好,這屋裡的人物關係有點亂,嚴格地說我和丁偉應該算是情敵,至少曾經是情敵,丁娜的母親和李美娜是真正的情敵,從丁娜的角度來講她和李美娜也算是情敵,一個喜歡我,一個我喜歡,我花了好一會才弄清了人物關係。
「用不著你來看我,把你的水果拿走。」丁娜的口氣還算平靜,可是她明確無誤地表達了自己對李美娜的厭惡之情。
「娜娜,別這樣,姐姐也是好心,人家是想來看看你!」當母親的比女兒更大度一點,可是她一個勁地把李美娜說成是丁娜的姐姐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想變相提高自己的輩份或是有什麼更加複雜的意圖。
「李美娜,你先走吧,咱們的事以後再說!」丁偉突然掐滅了煙頭,好像是為什麼事情下定了決心。
「以後再說?你不是說抓緊和我辦結婚手續嗎?」李美娜站了起來。
「我說了,以後再說!」丁偉加大了分貝,可是沒用,李美娜喊了起來,「什麼以後再說,我都等你多長時間了,我的青春怎麼辦?」
「你別在這喊,我女兒剛好,走!咱們出去談!」丁偉起來拽李美娜,李美娜一下子掙開了丁偉的雙手。
「我不出去談,有什麼事非得單獨談啊?你別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這事跟她也有關係,為什麼不能讓她聽著,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咱們把話說明白!」李美娜憤怒地看著丁娜的母親,老實說她的風度遠不及對手,我羞愧地低下了頭,心想自己前一段時間還是李美娜的男朋友,如今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被完全淘汰出局了,在李美娜心裡我一點競爭力都沒有。
「你走,你出去,你憑什麼衝我爸爸喊,我今天躺在這全怪你,爸,你說吧,要我和媽媽還是要她!」丁娜突然坐了起來,帶著哭腔咆哮著!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傻了,一時間亂了方寸,呆呆地坐在病房裡的沙發上發愣,還好這時大夫進來了,「怎麼回事?病人情況剛好點為什麼又吵上了,你們家孩子沒事了我們這兒還有別的病人呢!你們考慮考慮別人行嗎?再這樣都出去吧!要喊出去喊,別在我們醫院裡喊,孩子情緒不能激動,你躺下!」大夫來到了丁娜身旁,沖屋裡的人擺了擺手。
「我不走,誰來我都不走,我可以不喊,我可以小聲說話,可是我今天得討個說法,丁偉你們一家人別想聯合起來欺負我,你別以為我多麼害怕這母女倆,說吧,你打算怎麼辦?」李美娜依舊不依不饒。
「我說了,咱們的事以後再說!」這次丁偉的口氣更加平靜。
「以後是多長時間,我都二十七了!」李美娜說話的分貝又提了起來。
「你滾,馬上就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丁偉被李美娜的態度激怒了。
「你……你,姓丁的,你別後悔!」
「走,馬上走!」丁偉過去推了李美娜一把,淚水從李美娜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她一摔門走了!
我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在這屋裡呆下去了,於是沖屋裡的幾個人點了點頭說了聲「我也走了!」
出了醫院的大門,我看到李美娜坐在醫院門口的石頭台階上抹眼淚,我本想悄悄地從她身邊走過去,可是剛從她身邊經過身後就響起了李美娜的聲音,「我是不是很丟人,很不要臉?」
我回頭看了看李美娜,她正用一雙哭紅的眼睛看著我,「沒有,這是正常現象,你只不過是在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我本想再補充一句『財產繼承權!』可是轉念一想挖苦一個正在流淚的女人太不紳士了,只好憋了回去,其實我覺得丁娜和她的母親還有李美娜這三個女人都很可憐,身心都受到了傷害,這事說不清誰對誰錯,「你想什麼呢?」李美娜的話語打斷我了的思路。
「沒想什麼,我要回去了!」
「別走,能陪我聊聊嗎?我請你喝茶!」
「哈,我都二十六了,虛歲!」
「你什麼意思?」
「一個二十六歲的人不會在同樣的問題上犯兩次錯誤!」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