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你換一下位置嗎?我也是下鋪,就在你旁邊,我女朋友正好在你上鋪,咱們能不能調換一下?」一個穿西裝的青年很客氣地向我提出了換鋪的要求。
「換吧,沒問題!」此刻我的思維凝固了,他就是用硬座跟我換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謝謝你啊,哥們!」
「沒事。」我拿起自己的行李換到了那個青年的位置。我的對面坐著個戴眼鏡的女孩,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可愛,旁邊正在收拾床鋪的大概是她父親,他們倆好像是心情不錯,家長裡短地說著什麼,兩個人操一口很濃重的北京腔,我都懷疑他們倆是不是故意用口音顯示自己是北京人,好像是北京人就會有優越感。
那女孩的爸爸把床鋪清掃了一遍之後轉身坐下了,我的上面躺著個五十歲左右的胖子,他一上火車倒頭就睡,可能是長年坐火車坐出經驗來了。
我呆呆地愣在那注視著父女倆,過了一會我轉移了視線,因為老盯著別人看會顯得有些無理,「在北京讀書嗎小伙子?」那小女孩的父親笑呵呵地問我。
「哦不是,我去打工。」
「怎麼不上學呢?看你年紀不大啊。」
「我是吉大的,念到大四家裡供不起了就出來闖闖。」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太可惜了,都念到大四了說什麼也得堅持下去啊,你是學什麼的?現在上大學不是可以貸款嗎?」
「學中文的,貸款不也得還嗎,再說我早就想出來掙點錢了。」
「你看看人家,年紀差不多人家都出來打工了,你有唸書的機會還不好好珍惜。」父親無奈地看著他的女兒對我說「這孩子也上大學呢,學什麼動畫設計的,反正我是不懂,我她買了台電腦成天就是玩網絡遊戲。」
「你好,我叫丁娜。」小女孩很友好地和我打招呼。
「我叫李傲傑,你都上大學了,看著像高中生。」
「我開學都大二了,比你小不了幾歲,你在北京哪打工啊?」
「目前還不知道,到了得現找,聽你的口音一定是北京人,有什麼好建議給我嗎?」
「嗯,我想想啊,現在北漂族太多了,要想快些找到工作就上麥當勞或者肯德雞打工,正好我總去那吃飯,就是掙得少點,其實大賓館的服務員掙得多,還有小費,可你是外地人,要是沒熟人估計不會要你,不過你挺帥的,去試試吧。」丁娜看上去挺熱情。
「現在幹什麼都講關係,小伙子那你算什麼學歷啊,有什麼證書之類的嗎?」女孩的爸爸很認真地問我。
「我大學沒念完,嚴格來講就算高中學歷吧,我有個英語四級證書,還有計算機二級證書,可能沒什麼大用。」
「能給我看看嗎?」那個女孩的爸爸竟然提出了這種要求,我心想北京人可真能擺譜,什麼都想審查一下。
「行,我給你找!」我故意把『找』字咬得很重,終於我在皮箱裡翻到了我的三本證書,高中畢業證、英語四級證、和國家計算機二級證,我很隨便地遞給了小女孩的父親。
他拿在手裡瞇著眼睛看了看,「你英文說得好嗎?計算機操作、維修都沒問題吧?」我心想你管得可真寬,我可不是傳統型的人才,學那麼多技能有屁用!
「有問題,都有問題,叔叔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那英語四級不知道是怎麼蒙過去的,計算機二級我們班好多人都過去了,太簡單了,計算機操作還行,打個字上個網是沒問題的,出問題了就重啟,實在不行就找網管,維修可談不上。」
「爸,要不讓他到你公司上班吧。」小女孩很頑皮地看著爸爸。
一聽這話我馬上來了精神,「叔叔是開什麼公司的?」
「哦,我開了一家裝潢公司。」小女孩的父親遞給我一張名片,我畢恭畢敬地拿過來看了一眼北京龍騰裝潢有限公司,董事長,丁偉。
「您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
「在北京也不算大,還可以吧。」
「爸,你讓他去你那上班吧,咱們遇上了也算緣分。」丁娜央求她的爸爸,時不時地用眼睛的餘光掃我一下。我知道這小女孩對我有好感,女孩子很輕易地暴露出對男人的好感其實是很危險的,這要是讓鄭明偉碰上了又一個純情少女即將從此墮落,還好她碰到的是我。
「哈哈,這小伙子倒是不錯,可公司現在不缺人啊,再說人家還不一定願不願意呢?」
我一看有門了,立馬開始和我所謂的丁叔套近乎,「我以後就叫您丁叔了,我到北京是初來乍道,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得問您,工作我倒不挑,您那要是有空位就讓我試試吧,什麼活我都能幹,力氣活也行啊!」我心想這是個好機會,不然我只能從服務員幹起,低聲下氣的我還不一定好意思,再說找工作也是費臉面的事,那正是我不擅長的,現在捨小臉,到了北京就不用捨大臉了。
「那好,在北京要是找不到工作你就來找我吧,我公司電話、地址名片上都有。」
「行,那就麻煩您了,謝謝丁叔!」我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如此這般地套近乎。
「不謝我嗎?」丁娜撅起了嘴,不過她撅得可沒孫小楠好看。
「當然要謝你了,我要真在丁叔那工作了就請你吃飯!」
「真的嗎?爸你就讓他在你那試試吧,反正你那很多人都沒大學文憑的。」
「那倒是,不過坐辦公室的最低都是大學生,那些工人倒是什麼文憑都沒有,這小伙子大學上三個年了總不能讓他當力工吧?不過女兒的話我可得聽啊,小伙子你要真想在我那上班也行,等你到了北京都安排好了就來公司吧,你以前來過北京嗎?」
「沒來過,這是頭一回,不過不要緊,我在北京有個朋友,我就住他那,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安排好了就去找您。」
「好,那你準備哪天來報到啊,我得想想給你安排個什麼活幹,我那挺忙的,人員也緊,安排個把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很快我就能到您那報到,去之前給您電話,我叫李傲傑,您就叫我小李吧!」
「行,那就這麼定了,希望咱們合作愉快!」
「合作可談不上,我就是打工,丁叔您晚上吃飯了嗎?我這有麵包和脆脆腸。」
「不用了,我們上車之前吃過了,小李反正坐火車也沒事幹,咱們打撲克吧!」
「好啊,咱們玩什麼?贏錢的啊!」丁娜顯得很興奮。
「咱們玩黑尖怎麼樣?會玩吧?」我接過丁叔拿出來的撲克開始洗牌。
「會玩,長春打法我們都會,不就是抓到黑桃尖的自己一夥,其他兩個人一夥嗎?輸一次給十塊錢!」丁娜開始抓牌了。
「剛認識小李就和人家賭博啊,十塊錢太多了,小李你也不掙錢玩一塊的意思意思得了。」丁叔用試探的眼神看了看我。
「聽您的,主要是圖一樂,高興就行!」
「你們倆都不掙錢,咱們就玩一塊的!」最後丁叔拍板了。
牌已經被我們三人抓完了,於是賭博開始了,第一把牌我和丁娜一夥贏了她爸,「給錢,給錢!」丁娜吵著要錢,丁叔只得掏出了二塊錢,丁娜接過了錢遞給我一塊。
「我不要,還真贏錢的啊?」我假裝推拖。
「不要不行,不然就沒意思了,一會你輸了也得給啊!」丁娜很熟練地洗了牌,我們又開始了。
玩了幾把我就放心了,這爺倆的技術都不怎麼樣,尤其是丁娜根本分不清誰跟誰一夥,誰管她她就管誰,可是這讓牌不好打啊,由於怕傷了和氣我無論抓到多好的牌都不敢玩命地砸他們爺倆,這可不是我的風格,以前我和鄭明偉、杜文亮打撲克的時候都是掄圓了膀子往桌子上摔牌。
我得掌握住火候,不能贏太多,那樣怕影響這爺倆的心情,也不能輸太多,我這出門在外一定要以省錢為主,激戰了好一會丁叔終於想結束了,「不玩了,比不了你們年輕人,累了,九點多了,娜娜簡單洗洗睡吧!」
「不睡,我還沒玩夠呢!」
「不玩了,爸爸累了,我可要睡了!」
於是牌局就這麼結束了,最後以我輸了二塊錢而告終。沒辦法,小投入能換來大回報,丁叔躺下睡覺了,丁娜去洗臉了。我坐到了臥鋪對面的車窗旁看著外面的景色心裡很是茫然,突然想起來還有個正事沒辦,趕忙拿出了手機,撥通了范哲的手機號碼。
「你好,哪位?」對方的聲音聽上去成熟而可靠。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吧,我是董強的朋友,我明天就到北京了。」
「哦,你好,李傲傑對吧,董強和我說了,這回好了我也有個伴了,你坐得哪趟車?」
「T0,你把地址告訴我一下,我去找你吧,你那有地方住嗎?」
「有,你來吧,正好我自己住沒意思,就是我這條件簡陋點,明天我去火車站接你,到時候我拿個牌子在上面寫上你的名字,保證讓你找得到我,有朋自遠方來可怠慢不得。」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還是我自己找吧!」
「哎,以後咱們就是同屋了,還客氣什麼,我這地兒還真不太好找,董強說了你沒來過北京,就這麼定了,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那太謝謝你了,早上見啊!」
「再見,要是沒找到我咱們電話聯繫!」
掛了手機,我看見丁娜回來了,她坐在我的對面,「給誰打電話呢?女朋友?」
「不是,未來的同屋,以後就得靠他了,我沒有女朋友。」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強調一下自己沒有女朋友,難道我一代飯卡哥非得要用單身帥哥的魅力才能找這麼個破工作?我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恥。
「同屋,男的女的啊?」
「哈,怎麼會是女的呢!你爸說你學習不好,聽我一句話,努力吧!」
「是啊,我學習一直就不好,聽說動畫比較火也不難學,我就報名了,可還是學不好,我不是學習的料,本來想和我爸學著做生意,可惜我爸不想讓我做生意,他就想有個兒子繼承他那點破家業,可惜我們家就我一根獨苗,那人重男輕女!」
「破家業,現在錢多不好掙啊?」
「有什麼啊,我爸要是把他的公司交給我保證會發展壯大。」我覺得這女孩是典型的幻想主義,缺乏社會經驗,而且年輕,比較好騙,只可惜當時的我和她還是同一個類型。
「你還是好好學習吧,我現在都後悔了?」
「後悔?你後悔什麼啊?你上學的時候也不用功嗎?」
「其實我也說不出到底後悔什麼,就是感覺有點後悔,這都是命啊,一件事就能改變你的一生。」
「我聽不懂,你能不能說明白點!」
「我舉個例子,假如我今天沒遇到你們父女倆,到了北京我就得自己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我又不好意思打道回府,弄不好我就得餓死街頭,從理論上講這種可能是有的,所以我得感謝你們爺倆。」
「哈,還是聽不懂,你是說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了?」
「可以這麼說,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你太客氣了,不過是給你提供個工作機會罷了,對了,能借我看看你的手機嗎?」
「哦,拿去吧!」
「夠大的,也夠沉了,看上去還挺莊重,哪天讓我爸也買一個,現在流行這樣的手機嗎?」
「曾經流行過,現在沒人用了,不過這玩意能防身!」
「真的嗎?手電筒有能當電棍用的,你這手機也能當電棍使嗎?」
「你這創意倒是挺好的,我要有實力非得申請專利,造個能當電棍使的手機,我這電話沒那麼麻煩,直接往別人腦袋上一砸就行,一般情況下手機壞不了!」
「你可真有意思,你電話多少號啊?」說著女孩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樣式看上去很炫,可我對手機並不瞭解,分不清是什麼型號,什麼品牌。
「你用我的手機給你的手機打個電話,這樣咱們就知道彼此的號了,我手機剛買的,還沒背下來是多少號。」
「好辦法,你挺聰明的,真的是因為家裡沒錢才不唸書了嗎?家裡多難也應該讓你把書念完啊!」
「我也不想瞞你,說來話長,一言難進啊,問世間情為何物?令無數英雄竟折腰!」
「哇,你還是有故事的人,說來聽聽!」
我看了面前的小女孩一眼,決定把自己和孫小楠的一切都告訴她,也許你會覺得和一個陌生人講這麼多話不太妥當,可是當時的我十分想傾訴,至於對像任她是誰,另外這女孩看上去挺天真的,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於是我把自己和孫小楠的事一件一件幾乎全都告訴了丁娜,我講講停停說了很長時間,丁娜一直托著腮幫子狀似純情地聽著,我覺得她純真的眼神好像分擔了我的痛苦。
「好浪漫啊,我要是有這麼一段戀情死也值了!」丁娜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浪漫?是倒霉吧!」
「我說得是你為她點汽油那回,多浪漫啊!」
「女孩子怎麼都喜歡那套,形式主義!」我有些不屑。
「娜娜啊,這都幾點了還不睡覺你幹什麼呢?」丁叔醒了。
「哎,來了!拜拜,明天早上見!」丁娜衝我揮揮手回到自己的舖位躺下了。
現在車窗旁就剩我一個人了,其他窗台前坐的都是情侶、夫妻或是家人,他們看著外面的風景樣子輕鬆、愜意。我卻感到內心有些恐慌,未來的不確定性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出外闖蕩真的不適合我,本來我應該是步步為營的類型,可是……
本想就這麼坐一夜,轉念一想明天還有很多事要打理,就算睡不著也要躺一會。於是我回到了自己的舖位,躺在那聽著火車有規律的轟隆聲我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暖暖地照進了車廂,丁叔和丁娜已經洗漱完畢了,他們坐在那高興地聊著天,並且時不時地看我一眼相視而笑。我心想這爺倆不是什麼蛇頭之類的吧?轉念一想這不可能,拐賣我沒什麼大用,而且以他們倆的身手很難控制住我。
「小李啊,起來洗洗吧,快到站了!」藉著陽光我才看清,丁叔長得很年輕,不像四十多歲的人。
「好,我這就起來,你們吃早飯了嗎?」
「小李哥,我和我爸喝奶了,到家了再好好吃。」小李哥,這是丁娜對我的新稱呼。
我打開皮箱拿了條毛巾準備去洗臉、刷牙,可是那排了好些人,於是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安頓好了再說吧,我拿著毛巾迷迷糊糊地又回去了。
「丁叔,給你個麵包吃。」我從皮箱裡拿出了僅有的一個麵包。
「不用了,你吃吧。」
「香腸要嗎?」
「你吃吧,我們家的保姆已經準備好早餐了,我們家那口子正等著我倆一塊吃呢!」顯然丁叔對我的東西不感興趣。
「哦,你不要嗎?」我看了眼丁娜。
「不要!」
「那我自己吃了!」
於是我坐在那啃起了麵包,麵包吃完了,洗漱的人少了一些,我想還是洗洗吧,和范哲是第一次見面,給他留個好印象。排了好一會終於到我了,可是此時火車已經開始減速了,等我刷完牙,火車已經停了,「小李到站了,走吧!」丁叔在喊我。
「來了!」我答應了一聲,順便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頭髮亂七八糟,看上去十分滑稽,這嚴重違背了董強教導我出來混的原則頭可斷——頭型不能亂,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打油!算了,下車要緊,我飛快地跑了回去,拿上自己的東西和丁叔一起排隊下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