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兇猛 正文 第九章 第三節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著自己說道:帥克,逝者已逝,生者不屈!

    但是,我好像並不能夠說服自己,正當我快要說服自己的時候,部隊也即將班師回營的時候,小胖子趙子君的父母來隊了,他的爸爸,和他的媽媽,是來領取孩子的骨灰盒子的。

    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一個年輕的孩子,一個在家裡寵得慣了的孩子,一個在家裡吃得肥頭大耳的孩子,就這樣走了——倘若是我的爸爸媽媽知道了我的噩耗,該是多麼的肝腸寸斷揮淚如雨呢?

    我不敢想像,我不敢想像小胖子趙子君的父母所承受的巨大的喪子之痛,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小胖子趙子君是獨生子,這在富裕的珠三角地區比較少見。

    一開始情形是這樣的,我剛好在帳篷裡收拾東西,文書兼通訊員龐炎就衝了進來,他衝進了帳篷叫了我一聲,剛剛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連長杜山風風火火的緊跟著就跑了進來,他朝龐炎擺了擺手,喘了幾口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我說道:「帥克,趙子君的父母來了,聽說了你和趙子君的事情,他們很想見你一面……」

    看得出來,連長杜山本來是讓文書兼通訊員龐炎來通知我的,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卻還是自己跑過來的。

    當時我手上正夾著一根煙,聽了連長杜山的這番話之後我就想抽口煙,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老是把煙往嘴巴上湊,卻老是湊不上嘴巴。

    我的另外一隻手也顫抖得很厲害,以至於被一旁的四海一把抓住,意味深長的用力捏了捏,搖了搖。

    方大上剛好也從帳篷外面走了進來,一看到我這個樣子,頓時也明白了七八分,默不作聲的走了近來,幫我把煙從顫抖的手上取了下來。

    連長杜山嘶啞著喉嚨說道:「去吧帥克,小胖子的父親聽到了你走了一天一夜去找小胖子的事情,非得要見見你不可……」

    我點了點頭,四海鬆開我的手,我哆哆嗦嗦地把迷彩服兜裡的煙摸出來,自己叼上一根,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一根一根的從這包皺巴巴的軟裝紅梅中抖煙出來,給連長杜山上煙,給文書龐炎上煙,給四海上煙,給不抽煙的方大山也上煙。

    我覺得,大家都不會覺得我可笑,在小胖子趙子君離開我們之後,我們似乎都變得非常敏感,加上我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幾乎沒看到我笑過之後,七班的氣氛很沉悶,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沉悶。

    我點上煙,狠狠地抽了一口,連長杜山也是狠狠地抽了一口,我們在裊裊的煙霧當中相視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了個走字。

    我們的宿營地搭在河西高校區的某個學院的足球場上,從我們的帳篷走到師部設在另一個學校裡辦公的地點也就是兩公里不到的樣子,一路上,我和連長杜山沒說什麼話,就不停地抽煙,我的抽完了,他就遞了他的煙過來,我們就這樣一根接一根的抽著。

    快要到的時候,連長杜山終於開口了,他把手摁住了我的肩膀,歎了一口氣說道:「要是,要是我早一點來就好了,要是我趕在第四次洪峰……」

    連長杜山慌亂地躲閃著我的眼神,我們的這一次溝通,又以失敗告終。

    ……

    我終於看到了小胖子趙子君的父母親,與小胖子趙子君不同的是,他的父親和母親體形都很瘦,典型的廣東人的身板子,不過,我覺得,這種瘦似乎有些過分。

    師長,政委,老擼,還有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兩毛一的男軍官和兩個一毛三的女軍官都在,我和連長杜山敬禮,喊報告,然後,小胖子趙子君的母親就徑直朝我撲了過來,哭喊了一聲:「孩子!」

    我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那個不認識的兩毛一的男軍官動情地說道:「別哭,您的孩子走了,我們都是你的孩子!」

    擦了把眼淚,摟著小胖子趙子君的媽媽,我目光凌厲地刺了這個屌毛一眼,我操你媽!操你大爺!操你全家!你他媽的說的是什麼話!你丫多大歲數了你還是孩子?一開口就透著假!

    小胖子趙子君的媽媽嗚嗚的哭了,那種悲涼的喉音讓我的心彷彿就被一把鈍刀在不停的劃拉,我說了一個字,叫了一聲:媽!

    小胖子趙子君的父親走了過來,那兩個一毛三的女軍官也走了過來,都伸出手來,攙扶住了小胖子趙子君的媽媽,讓她坐了下來,這時候,我定定地看著小胖子趙子君的爸爸,彷彿又看到了小胖子,不得不承認,他們爺倆很像。

    小胖子趙子君的父親朝我伸出手來,我握住了,他的喉結一上一下,然後詢問式地說道:「帥克?」

    我點了點頭,鼻子一酸,眼淚又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小胖子趙子君的父親頓時眼睛一紅,眼淚也掉了下來。

    師長政委還有老擼他們唏噓不已,於是紛紛開口寬慰兩老。

    我看到了我的戰友,我的兄弟小胖子趙子君,此刻,他正躺在一個金黃色的鐵盒子裡,上面繫著一道大大的紅綢,悄無聲息地躺在一旁的書桌之上。

    書桌之上,還有一些其他東西,一個厚厚的大大的牛皮信封,一枚金光燦燦的軍功章,還有一本嶄新的紅皮小書,是的,那是一本中國共產黨黨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和小胖子趙子君的父親手牽著手,走到了書桌面前,我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著那個金黃色的鐵盒子。

    我的兄弟,你他媽的那麼能吃,現在咋就這麼一把,還忒輕呢?

    我的戰友,你他媽的那麼年輕,現在咋就這麼一走,還忒快呢?

    我的淚水完全不受控制的奔流,我慢慢的撫摸著那本嶄新的黨章,轉頭對小胖子趙子君的父親說道:「伯父,趙子君現在是黨員了,他老說回去以後要當村長……」「好,黨員,我的兒子入黨了……」趙子君的父親哽咽著說道:「給,給組織上添麻煩了……」

    我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對趙子君的父親說道:「伯父,趙子君一直以來就想當一個像你們村的村長那樣的共產黨員,他老是跟我說起家鄉的村長,無論幹什麼,都衝在最前面……」

    趙子君的父親突然擦了一把眼淚,定定地看著我:「孩子,他真的這樣說?」

    我疑惑地點了點頭,愣了一愣,說道:「是的,他是這樣說的,他說村長為了給村裡辦企業,風裡來雨裡去的,給村辦企業的產品找銷路,跑這裡跑那裡的,到了村裡賺大錢了,自己卻總是拿最少的一份,家裡人一說他,他就是四個字硬邦邦地塞回去:我是黨員……

    趙子君的父親伸出顫抖的手來,摩挲著那一本鮮紅且嶄新的黨章,然後慢慢地抬起頭來,沙啞著聲音說道:「孩子,他沒有告訴你,我就是村長……」

    我慢慢的撫上了那個金黃色的骨灰盒子,然後,淚水久久地恣肆……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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