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開始第二卷)
第三天了,我關禁閉的第三天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唇有些干,甚至有些開裂了,在我沒有當兵之前,遇到這種情況我總是會偽搖滾的鬼哭狼嚎:假如你看我有點累,就請你給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經愛上我,就請你吻我的嘴。
是的,搖滾只是一種精神,我甚至隱隱約約的覺得,我現在的狀態有些偽搖滾,或者異想天開的說,我是一個充滿著偽搖滾意識的兵,經過靈魂深處的檢討之後,我甚至覺得我的軍旅生活像是在一種醉酒的狀態中一樣,有些亢奮,有些慷慨——突然我發現,我還只有19歲,他媽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期嗎?
我很是有些為自己擔心。
如你所知,沒有水,也沒有姑娘的口水,然而人生總是大起大落,驚喜不斷,第三天晚上,孫股長卻帶來了酒水。
兩瓶五糧液,他的戰利品。
用孫股長的話來說就是:帥克啊,軍功章裡有你的一半啊!
孫股長嚴肅的說,這是一次提審。何江和王順利則附和了這一說法,王順利鬼頭鬼腦的在門邊張望著,觀察了一番敵情,猶不放心,衝了出去,在屋外必經之道上設置了一塊響腳石頭踩了幾踩之後,再一溜煙的跑了回來,報告道:「安全!」
孫股長,何江馬上迫不及待的把我從禁閉室裡放了出來,提審了我。
四個深綠色的牙缸就是刑具,四個深綠色的牙缸中滿滿的一杯閃爍著銀光的酒液就是刑罰。
我手足無措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酒菜,然後天真的說道:「孫股長,我剛剛寫了檢討書,保證了不酗酒的……」
孫股長指著那滿滿一牙缸酒說道:「喝完這杯會醉嗎?會吐嗎?會他媽的試圖逃出禁閉室嗎?會他媽的衝出去脫光衣服跑個五公里嗎?」
我搖頭,眼裡放光,說:「不會,不會,不會!」
孫股長嚴肅的點了點頭,威嚴的說道:「嗯,既然都不會,那就不算酗酒了!」
解決了我這個心理障礙之後,我們就開戰了。
孫股長捏了一個空空如也的五糧液的酒瓶子看了一看,晃蕩了一下,似乎是想察看一下什麼,發現沒有剩下一滴酒之後,於是放下瓶子,歎了一口氣,說道:「酒是糧食精,少喝為革命!」頓了一頓,看了看有些拘謹的我,笑了一笑,很無恥的說道:「這第一口,就幹一半吧!」
何江笑了,說道:「嗯,少喝為革命,喝酒也為革命!孫股長,我提議為咱們退伍的革命同志們敬酒!」
王順利拿起了酒杯,咧嘴一笑,說道:「也為加入到革命隊伍中的新同志乾杯!」
是的,這是我第一次喝五糧液,在我沒有當兵之前,我就學會了喝酒,這就要追溯到我還是個認識了一些字的小屁孩時,當年就捧著一本白髮魔女傳,看著看著扼腕痛惜不已,偷了一瓶老爸的大香檳就狂灌了起來,以至於拉了三天的肚子;在我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正所謂王煙鬼酒湘妃茶,有一天我老爸很開心,開了一瓶酒鬼和一些朋友喝,其間給我點了兩筷子,我說還喝,又蘸點了兩筷子,結果我就把那瓶鬼酒給打翻了。
我得承認,在我沒有當兵之前,準確的說,當我還是一個小伙子的時候,我時常故作姿態的喝酒,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故作姿態的喝酒,當然,也會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失意的港台劇的男主角那樣故作姿態的喝酒,雖然那時候的我並沒有什麼兒女情長的事情值得去借酒澆愁,為了某個女人而捏癟了一地的易拉罐啤酒——我只能說,港台劇害人不淺,當年易拉罐的啤酒太貴又搞不醉,以至於使我落下了一個好喝劣質酒的壞毛病。
現在好了,五糧液啊,傳說中的五糧液啊,酒活生生的擺在我的面前,不囉嗦,一個字:殺!兩個字:消滅!
我咂巴咂巴嘴,享受著酒液從唇舌到咽喉再到食道再到胃再到血液中奔流的感覺,享受著那種血氣上湧的感覺,滿意的說道:「好酒啊好酒!」
「慢慢喝,他媽的,好酒是好酒,但是也好貴呢!」王順利欠身看了一下我的牙缸,瞪了我一眼,說道:「錘子!一口下去大半缸!豬八戒吃人參果!」
我連連訕笑,摸出煙來散給眾人。
孫股長抽了一口煙,吐了一大口煙霧出來,整張臉就頓時模糊不清起來。
何江笑著說道:「孫股長,怎麼了,又放了煙霧彈了?」
孫股長伸出手來,扇了一下煙霧,血紅著眼睛,一瞪,說道:「老子就是喝酒有些上臉而已,你個鳥兵!」
看著孫股長一臉通紅的樣子,我想笑又不敢笑,孫股長眼睛一瞥,就發現了表情怪異的我,於是衝我說:「帥克,給老子嚴肅點!」
頓了一頓,捏起筷子,說:「吃吧,其實人與人之間是又些不同的,尤其是我這個人,喝酒從來都和別人不同,我一喝就上臉,一喝就得吃菜……」
王順利笑了,轉頭對我說道:「帥克,吃吧,咱們孫股長就是不同!」
說罷和何江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正在我有些疑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孫股長板起臉說道:「給你們放鬆你們就放肆,鳥兵!居然拿老子開起了玩笑,給你們說了,老子就是不同!」
笑聲越來越大了,笑了一會兒,何江終於停歇了下來,笑著對我說道:「帥克啊,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孫股長,大名就叫做孫不同!」
不同?這個名字蠻有意思的,我不禁也一笑。
「錯!其實啊,老子本來並不叫孫不同!」或許是喝了一大口酒,孫股長有些興奮起來,吞嚥下一筷子菜,說道:「跟你們說吧,這我可都沒有跟別人說過的,我原名並不叫孫不同,而是叫做孫不痛!不痛不癢的不痛!這個不同,還是後面給改的!」
「啊?」
我和王順利,還有何江交換了一個眼神,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當時心裡是怎麼想的,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揣測了孫股長老爸的文化程度可能有點問題,似乎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孫股長看著我,笑瞇瞇的說道:「嗯,帥克啊,你是不是覺得不痛這個名字很土氣是嗎?」
我傻乎乎的點頭。
「錯!」孫股長大喝一聲道:「名字是我爺爺取的,我爺爺是誰知道嗎?軍人!黃埔生!」
「那,那應該,應該,是個大學生吧……」王順利囁囁道。
「哈哈哈哈!」
孫股長豪邁一笑,臉色血紅,說道:「不痛,你們知道我爺爺為什麼給我取一個這樣的名字嗎?」
看著我們一個一個的搖頭,孫股長端起酒杯說道:「來來來,慢慢喝,老子給你們好好上上課!」
碰了一下,啜飲一口,我就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老爺子為什麼會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啊孫股長?」
「嗯,你們是孤陋寡聞啊!」孫股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還是我說了算了,你們知道霍去病嗎?」
我狂點頭,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得怔了一怔,喃喃說道:「去病,去病……」
孫股長滿意的看著我,提示道:「帥克,你摸著頭緒了,再想想,還有誰,也是名將,行伍出身,後來當了一個偉大的詞家的……」
正在這個時候,熄燈號吹響了,只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隱約的吼熄燈的聲音,何江一個箭步衝到了房間邊上扯滅了燈——我傻傻的坐在那裡,思緒翻飛,不停的冥思苦想,是的,我的思考隨著燈的熄滅而宣告了停頓,我只是突然的想起了一首歌,周華健的,要不是停電那一晚……
正在我思緒紛飛的時候,孫股長砰的一聲打亮了打火機,笑吟吟的看著我,也不說話,指了指自己的臉,被酒精和火光映紅的臉。
「……醉裡挑燈看劍!!!」我恍然大悟,興奮的喊道:「我知道了,辛棄疾!!!」
「哈哈!」孫股長爽朗一笑,說道:「好!你說對了!帥克!去兵,棄疾,都是名將!都是大大的英雄,真正的軍人!我的爺爺之所以給我取名叫不痛,就是這個意思:一個真正的軍人,無論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遭遇了何等巨大的痛苦,都要堅忍的說道:不痛,我不痛!!!」
我打了一個寒戰,身軀一震,是的,有夜風入窗。
孫股長手中打火機上的火苗只是搖晃了一下,並沒有熄滅。
王順利不知道從那裡摸出一截蠟燭,在孫股長舉起的火機上燒了一燒屁股,然後掉過頭來,點燃了蠟燭芯,騰的一聲,蠟燭就穩穩的,如同一個軍姿標準的士兵一般,站立在桌邊。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鼓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我喃喃的朗誦著,有些出神的抬起頭來,看著孫股長,而孫股長也笑吟吟的看著我。
孫股長說:「好了好了,你是個聰明人帥克,我的『提審』到此結束,喝酒,喝酒,來來來!」
……
那一夜,我喝醉了,原因是因為我喝了花酒,是的,花酒——菜都被與眾不同的孫股長給吃光了,最後只剩下花生米了,所以,就只好用花生米下酒——不僅如此,最後花生米也吃完了,就只剩下王順利不知道那年那月買的一瓶正宗桂林三花腐乳了,是的,用三花腐乳下酒,這也叫花酒。
我知道,我喝醉了的原因或許還有別的,雖然我不能準確的描述這個原因,但是異常清醒的知道,在公元1998年12月14日0時0分之前,我那一年的軍旅生活,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這句話就是:醉裡挑燈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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