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是個實在人,說出來的話也很實在,離開副業組,他的話一直在我耳邊縈繞,是的,老八人糙,但是話不糙,什麼是國腳,步兵的腳就叫國腳——我很贊成!
從副業組出來,我便開始在思考,國腳之所以能成為國腳,很大程度是因為鞋的關係,說到鞋子,就不得不提皮鞋,關於皮鞋,說句實在話,在當兵之前,我還忒不愛穿,那時候我在讀書,穿得最多的鞋就是運動鞋,這鞋有一個我一直沒有搞清楚來由的名字,叫做波鞋,是的,我那時候老愛穿波鞋,皮鞋有,繫帶的不繫帶的,正統的休閒的,可我覺得,穿上賊亮賊亮的皮鞋之後,一個男人就會顯得有些騷,當然,騷這個字可能有些不甚恰當,不甚貼切,直到我遇到一陝西兵之後,才覺得,在騷字後面加上一個情字,說騷情,就有幾分恰當,有幾分貼切了。
而在我們部隊是一個老牌野戰軍,對於這裡的一個戰士來說,他是沒有資格穿皮鞋的,皮鞋只有軍官才能穿,當然,如果你在部隊當兵當了十年,你也有資格穿皮鞋,那種三接頭的,和軍官的一樣,一個普通的戰士只有解放鞋和迷彩作訓鞋,都是膠鞋,斷然是沒有皮鞋穿的,或許,剔除了從實戰角度出發的因素,我覺得,關於鞋,可能還體現了等級之類的,我不得不承認,在稍息轉立正時,解放鞋發出的是啪的一聲,而皮鞋發出的卻是嚓的一聲,牛皮哄哄得多!我還得承認,自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性情大變,無比的嚮往自己能夠穿上一雙皮鞋,然後堂而皇之的在軍營裡溜躂,徘徊,躑躅,稍息,立正……
——不過,這是不現實的,因為有糾察兵,在這裡有必要提一下糾察,所謂糾察,我開始並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人,只知道也是當兵的,四海說什麼糾察就是行使軍容風紀等檢查權利的軍人,團裡有糾察隊,師裡也有糾察隊,外面還有三軍糾察,四海的解釋讓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於是我就去問班長,我的班長李老東告訴我說:「騾子!糾察就是軍隊的警察,如果你有一個風紀扣沒有扣上,看到糾察,你就跑!懂了嗎騾子!」
我就開始有些體會了,聽老兵們說,如果被糾察抓到了,那麼,接下來的懲罰就是比較匪夷所思的了,如果你是穿了皮鞋被抓的話,頂多是讓你穿上皮鞋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踢正步一萬米,腳疼了是嗎?那好,就兩手撐地,倒立半小時,手疼了嗎?那好,就站起來背條令條例吧,背不出來?哦,那就只有唱歌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學習雷鋒好榜樣,從頭到尾,不能錯一個字,若干年後,當有人說認栽了就必須跪下來唱征服的時候,我覺得這純粹是赤裸裸的剽竊,剽竊了偉大的糾察想出來的偉大的創意,而且還沒有超越,如你所知,學習雷鋒好榜樣有四大段,唱完第一段算是有幸,唱完第二段算是有才,唱完第三段還不重複歌詞的,算是有道高人了,還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首歌如果在唱完第七不許調戲婦女們之後不失神卡殼的,也算是有道高人了。
總而言之,還有各式各樣的懲罰方式,當然,如果你是犯其他的事了,懲罰的程度就隨之提高,手段和花樣也曾出不窮,當然,還有暴力,七連的一個兵,就曾有過這樣的痛苦經歷,不知道什麼原因被糾察抓住了,糾察隊收拾了一頓之後,就直接一車拖回了連隊,和連隊主官招呼都沒打一個,扔下人就揚長而去,沒有一點外傷,就是倒地不起,七連連長窩囊,我們連的連長杜山是這樣說的,誰動老子的兵一根毛,老子就扒了他的一身皮!
於是我就懂了,糾察是兵,我們是賊,兵賊——他們就是軍警,憲兵隊。
正因為糾察栽刺不栽花,所以每年退伍的時候,糾察都是第一批走的,原因是怕老兵們報復,而我剛回到連隊,就聽說了,我一個新兵班的雲南人佟衛,就去了團裡面的糾察隊,剛剛說道我們普通戰士是不能穿皮鞋的,這廝也不能倖免,只能穿膠鞋,偏偏由於這鳥兵高大威猛,腿很長,所以這鳥兵從來不穿低幫的解放鞋,或是作訓鞋,從來都只穿一雙高幫的解放鞋,這是南方,熱帶,冬天裡都貌似沒必要穿,可是這鳥兵是個偏執狂,一年四季高幫解放鞋從不離腳——如你所知,佟衛同志就是老八嘴中所說的——國腳。
是的,誰的腳是國腳?腳蹬一雙解放鞋的步兵,步兵的腳才是國腳。
我,也是一個步兵,我可以像毛爹爹保證,我的腳雖然無法趕超老八,但是也算還不錯了,我記得有一天,當時我正在睡午覺,發現一股味道始終在鼻端縈繞不散,揮之不去,令人生厭,我終於受不了了,費力的睜開眼睛,不得不承認,我當時迷迷瞪瞪的,但是我向毛爹爹保證,我當時絕對看到了一具蚊子的屍體,廣西十八怪,這第一怪就是蚊子大如菜,那麼大的一具蚊子的屍體,就犧牲在我的解放鞋旁邊,我簡直不看相信這是真的,當時戰友們都睡得跟死豬一樣,有人磨牙,有人夢囈,有人扯鼾,我記得很清楚,我掙扎著拎起了我的一隻解放鞋,當時我的鞋離我的鼻子還有一米,但是在一秒鐘之後,我就開始佩服起了這只鞋的主人。
是的,我當時很佩服自己,他媽的,我終於也修煉成了國腳了。
多年以後,每當我聽到一則廣告時,我總是會表情怪異的暗爽,那句廣告詞是這樣的:嘿,就是這個味兒!!!
同時,我也會想起一個人,老八,他奶奶個熊,一定就是他的鞋!給老子傳染了腳氣!另外,據我觀察,四海,這個非常考究的正宗上海精裝男人,在上鋪奮力摳腳丫子,不時撕扯下來一塊腳皮,在他仔仔細細端詳的時候,我得承認,他的舉止也非常的優雅。
如你所知,我和四海都是被老八的皮鞋害慘了,雖然在我們穿上老八的皮鞋的時候,心情很複雜,但是我們畢竟還是穿上了,因為我們要扮演一個老兵,而臨近退伍的老兵,個個都是腳蹬一雙皮鞋,由於老兵在退伍的時候,思想極為不穩定,所以沒有糾察去找麻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老兵去了,所以,要扮演一個老兵,混跡在老兵的行列中出去玩玩,穿上老八的臭鞋,是一個無奈之舉,沒有一個即將退伍的老兵願意穿那解放鞋。
當然,四海也很不情願,十分不情願的接過我遞過去的老八的皮鞋,眉宇緊鎖,表情極其厭惡。
我寬慰的對著躲在炊事班的煤堆後面試鞋的四海說:「勿搭架,穿上就不臭了。」
四海哭喪著臉說:「給老子死遠點,老子要不是想出去逛逛電腦街我才懶得尿你呢!」
來自大都市的四海對於電腦有幾把刷子,坦白說,這鳥兵沒什麼其他愛好,只愛玩電腦,那會團裡面有個電腦室,但是開放的時候不多,去學習的時候不多,有時間去學習的更不多,據說是用來培養軍地兩用人才的,我剛從教導隊回來沒過幾天就趕上了,因為我們連的老兵去培訓,四海當時就把我拉上了,只見這鳥兵神氣活現的坐在電腦面前,十指如飛,嘴裡面碎碎念叨:CCCO,CUCO,P——頓時原本黑漆漆的屏幕之上跳出了一些五顏六色,四海辟里啪啦的打著,過不了多久,旁邊的一台打印機發出尖銳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又拉警報了呢,四海牛逼哄哄的站了起來,嚓的一聲撕下一張大白紙立在我的眼前,上面赫然是這樣一行大字:自古英雄多磨難,從來紈褲少偉男——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集團軍第3師步兵第9團二營五連三排七班戰士陳四海書。
我笑了一笑,伸出大拇指說:四海,我佩服有知識的人,我更佩服為了學習知識而不怕死的人,我,甘願為知識分子保駕護航!「
四海歎了一口氣,說,帥克,我是怕我退伍回去之後跟這個社會脫節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我的同學寫信過來都說他們已經開始在互聯上聊天了!「
我疑惑的搖了搖頭,說,互聯是什麼鳥玩意啊?不懂!
四海欲言又止,最後憋了一句話:「帥克,太複雜了,以後我教你好了。」
我點頭,說,「好!」。
——我只能說的是,現在,我在教四海學壞,教他跟我一起冒充老兵,穿上皮鞋,不假外出。
四海脫下鞋,問我說:「兄弟啊,這老八的鞋藏那裡?這麼大一紙盒,又臭,還有啊,明天我們怎麼穿著鞋出門啊?」
我得意的說,:「兄弟啊,這個就該我教你了,嗯,太複雜了,你別管了,明天跟我走就行了!」
四海忐忑不安地說:「計劃周詳嗎?」
四海終於忍受不了我的鳥樣,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到底說不說?」
我說:「嗯,我們6點起床,6點05分集合,出早操,根據我的觀察,7點40分我們會回連隊,7點50分列隊去食堂,因為老兵快退伍了,他們舒服得要死,這種心理上的失衡使得飯前一歌我們唱一首是過不了的,所以就要唱兩首,8點05分我們就可以吃早餐了,明天值班的幹部是二排長孔力,據可*的情報來源,他正和師裡面的一女幹事搞對象,所以他明天可能有節目,8點30你先去請假,說是去一下團裡的電腦室,因為明天有老兵在電腦室上課,我再去,說是去找一下老鄉,因為畢竟剛從教導隊回來,一年了,老鄉都沒見過面,理由都很正當,所以最後他會同意的,老兵們這個時候已經去了小市場了,所以,我們只需要在8點40分趕到小市場就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出去了!」
四海說:「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把皮鞋放到小市場裡嗎?」
我說:「放老刀那裡好了」。
四海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帥克,拿點錢,你他媽的都拿班長津貼了!你在教導隊這麼久,在那裡又不准抽煙,據我分析,你的彈藥應該比較充足。」
我笑了,從屁兜裡掏出士兵證,把貼著我的照片的內頁從堅硬的塑料殼中抽了出來,探了一個手指,摸出了摺疊得四方四正的錢,抖了開來,說:「他媽的,三百文啊,一年下來我攢了三百文啊,你拿一百吧,看上了什麼只管買。」
四海眼放綠光,伸手接了過去,說:「我想買光碟,放電腦上都可以看的。」
我偏過頭,邪惡的說:「四海,你知道,這個,這個**要多少錢嗎?」
四海很嚴肅的說:「兄弟,我是個好兵。」
我悻悻的說:「*,老子也是個好兵啊!」
四海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同志哥啊,你還很年輕啊,要把寶貴的第一次留給最心愛的人啊!」
我面無表情,說:「你他媽的那棵蔥啊,咱們馬卵半斤牛卵八兩,剛來當兵的時候你連毛都沒有一根,當了快一年兵了,昨天體能訓練老子抬眼就看到了,我*,當時老子還以為是你腿毛呢!鳥兵,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明天是準備去買黃碟的嗎?我操!」
四海被我噎住了,無奈,只好神秘的摟著我,小聲的說:「兄弟啊,你不知道嗎?這個,這個,那些女的每年都要休假的!」
我啊了一聲。
四海說:「老兵退伍,個個都是猛男啊,再說了,有的打的還是霸王炮,人家不休假行嗎?」
我笑了,說:「我也只是想去看看姑娘而已,有心殺賊,有心而已。」
四海笑了,突然轉過臉來對我說:「你會唱夜來香嗎?」
我不屑一顧的說:「靡靡之音!咦,貌似當年小鄧還十分的反共哦!」
「我*,都快進入新千年了你他媽的還這麼故步自封!音樂是不分階級不分種族不分國界不分意識形態的!藝術,全人類的藝術,你懂嗎我*!」四海歎了一口氣,幽幽的唱到:「我愛那夜色淫蕩,我愛那姑娘漂亮,更愛那花一般的姑娘,爬到我床上,花姑娘,啊我為你歌唱,花姑娘,我為你瘋狂,啊啊啊……」
我打斷四海,說:「*,聽我唱民歌吧,你唱的那叫什麼玩意啊!」
我唱道:「嘿也,阿哥鑽進了阿妹的熱被窩,順著那大腿往上摸,阿妹問阿哥要幹什麼哦哦哦,阿哥說,要幫那小鳥找個窩!」
四海崇拜的看著我,由衷的說「帥克!你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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