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烈烈,戰馬嘯嘯。穎水河畔,一桿血色大旗正迎著寒風獵獵飄揚。
「大頭領,貂蟬就此拜別。」
貂蟬沖馬躍嫣然一笑,露出兩排編貝似的玉齒,顯得異常惹眼,此時的她已經恢復了那身骯髒的乞丐裝扮,正向馬躍拜別。
馬躍點了點頭,沉聲道:「姑娘保重。」
「小女子回洛陽之後,朝中但有消息,即刻讓人前來報與大頭領知曉。」
貂蟬最後看了馬躍一眼,轉身離去。
管亥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沖馬躍道:「伯齊,真放她走?這疤臉娘們長得雖然不咋樣,可一身細皮嫩肉著實誘人,不如賞我快活罷?嘿嘿,嘿嘿嘿……」
馬躍陰冷地掠了管亥一眼,冷然道:「再多廢話一句,我就讓人把你那話兒給騸了!」
管亥駭了一跳,趕緊護著襠部落荒而逃。
「管亥這傢伙∼∼」裴元紹搖了搖頭,向馬躍道:「伯齊,真的就這樣離開南陽了?你是不是再想想,畢竟我們一直就在南陽轉戰,對南陽的地形、漢軍都比較熟悉,可對穎川卻一無所知啊。」
馬躍回頭掠了南陽一眼,陰沉沉地說道:「袁術有高人相助,南陽已經沒有我們八百流寇的活路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裴元紹皺眉不服道:「就憑那幾堆烽火麼?」
馬躍眸子裡寒芒一閃,沉聲道:「且不可小看那幾堆烽火,八百流寇如若繼續留在南陽,終有一天會敗亡在這小小的幾堆烽火之下!」
裴元紹悚然一驚,失聲道:「當真如此厲害!?」
馬躍凝然點頭,沉聲道:「騎兵雖然行動迅速,受地形的限制卻也遠甚於步兵,南陽雖多平地卻不連通,多為山嶺、河道所阻隔。騎兵若想往來縱橫,勢必要穿行於山嶺隘口、河道渡口之間,而這些烽火台恰恰就築於這些要害之處,有了這些烽火為號,我軍的一舉一動皆難逃漢軍監視,無論我軍如何行動,漢軍皆可預做安排。」
裴元紹鬱悶道:「難怪在南陽境內流竄十餘日,竟不曾攻陷一座城池,原來是漢軍預先已經有了準備。可恨!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帶人拔掉這些該死的烽火台。」
馬躍冷然道:「那根本沒用,你今天拔了,漢軍明天就可以重新修好,不過是堆起一堆乾柴而已,根本費不了多少時日。」
裴元紹想了想,忽然間想到了什麼,悚然道:「伯齊,袁術那賊坯會不會率軍追來,在穎川也遍築烽火台?那可就壞了大事了。」
「不必多慮。」馬躍冷然道,「穎川地多平原,千里相通。騎兵可往來縱橫,毫無阻隔,就算漢軍在平原上修滿了烽火台也照樣沒用。袁術不來便罷,如若敢追來,我定教他來得回不得。哼哼。」
兩人正說間,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裴元紹手搭涼蓬往前方張望片刻,喜道:「伯齊,是周倉那廝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來。」
只片刻功夫,周倉與那漢子已然奔行近前,兩人先後翻身下馬,拜倒在馬躍跟前。
「大頭領。鄧茂前來相投。」
周倉話音方落,身邊那漢子已經搶前一步,朗聲道:「小人鄧茂,仰慕大頭領威名久矣,願舉眾相投!」
「鄧茂?」
馬躍心頭一動,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周倉說道:「鄧茂與某同鄉,本是穎川督帥波才部將,兵敗後,率本部軍兵在前方青碭山上落草為寇。某於歸途撞上,是故引來相投。」
鄧茂又道:「小人寨中有精兵六百,情願追隨大頭領麾下。且附近山中還有廖化、彭脫二人,各擁兵數百,小人可說之一並來投。」
……
魯陽城外,袁術中軍大營。
聽罷探馬回報,蒯越欣然向袁術道:「將軍,八百流寇已然避走穎川,南陽定矣。」
袁術欣聞,連聲道:「好!好!甚好!南陽得定,異度當居首功,術當即刻上奏天子,具言異度功績。」
蒯越道:「慚愧,八百流寇雖走,實非越之功,乃馬躍主動避走爾。」
袁術道:「異度不必自謙,若非君之烽火之計,八百流寇,逐之難矣。」
一邊的金尚目露妒忌之色,清咳一聲向袁術道:「將軍,今賊寇雖走然威脅未除,若斬草而不除根,恐流寇去而復返,則為禍猶烈。為今之計,可命上將一員,率師數千,入穎川與穎川軍夾擊之,務要將八百流寇擊滅於穎川郡內,以絕後患。」
蒯越反駁道:「將軍,今南陽方定,人心未穩,且不可貿然對外興兵,當務之急應調兵譴將扼守各處隘口,阻斷流寇退路,並張榜安民,肅清治安,命各縣、鄉整頓武備,多慕義勇兵,勤加操練,及數月,縱然八百流寇去而復返,亦不過自投死路爾。」
袁術凝眉沉思片刻,向金尚道:「元休之言,甚合吾意,吾當率師親征之。」
蒯越聞言幽幽一歎。
金尚則大喜道:「將軍英明。」
……
冀州黃巾軍最後的堡壘,廣宗城。
黑雲壓頂,天地一片灰蒙,張角站在城樓之上,極目眺望南方,張角身後,張梁按劍肅立,眉目陰森。
「喀喇喇∼」
一道刺目的閃電倏然劃破長空,照亮了空寂地曠野,張角的眉毛輕輕地跳了一下,藉著閃電的光亮,他分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陰雲,正從曠野上向著廣宗城緩緩逼近,但那不是天上的烏雲,而是一片由無數漢軍鐵甲組成的陰雲。
一滴冰冷的雨水自天而降,悄然滴在張角臉上。冰冷的質感從臉頰一直沁透心肺,最後的決戰——終於要開始了嗎?
「嗚嗚∼∼」
天地間驟然響起蒼勁、嘹亮到讓人窒息的牛角號聲,張角甚至能夠感受到腳下的城牆都在微微地顫抖,又一道閃電劈將下來,那片森森鐵甲又向著廣宗城逼近了一些。
「咚咚咚∼∼」
緊接牛角號聲之後,雄渾到令人熱血燃燒的激烈鼓聲響徹雲霄。
幽暗的天穹下,在嘹亮的牛角號聲中,在激昂的戰鼓聲中,成千上萬的漢軍將士排列成一塊塊整齊的方陣,喊著嘹亮的號子,踩著整齊的步伐洶湧而前,熱血已經沸騰,原始地獸性正在將士們心中澎湃激盪。
「吼∼∼」
「吼∼∼」
「吼∼∼」
步兵方陣過後,幽黑的天穹下,突然出現了十幾座高聳的黑塔,成百上千地漢軍像螞蟻般聚焦在黑塔周圍,一條條的繩索從黑塔上垂下,緊緊地勒在漢軍將士的肩膀上。深深地勒進了他們赤裸的肌肉裡。在漢軍將士整齊的號子聲中,這十幾座高聳的黑塔冉冉前移,雖然緩慢,卻是無可阻擋地向著廣宗城逼近。
「號嗚嗚∼∼∼」
奇特綿長的牛角號聲在漢軍步兵方陣的左右兩側同時沉沉而起,藉著遠方天際翻騰不休地閃電餘光,有兩支龐大的騎兵像巨鉗般從漢軍步兵陣地兩側碾壓過來,無數鋒利的長矛匯聚成一片死亡森林,幾欲刺穿陰暗的天空。
朔風如刀、旌旗飄揚,大漢左中郎將朱雋在一大群將校的環護之下出現在中軍本陣,漆黑的雙眸陰冷地盯著天穹下、廣宗城那龐然大物般的暗黑輪廓,俊逸的臉龐已然佈滿了蕭肅的殺機。
朱雋倏然高舉右臂,嘹亮地牛角號聲與激越地戰鼓聲嘎然而止,漢軍將士那整齊的號子聲也突然消逝。天宇間驟然詭異地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天際,兀自有隆隆的雷聲隱隱傳來,整個戰場上一片肅殺。
冰冷的殺機在天地之間無盡地瀰漫開來,已經進入攻擊陣地的漢軍就像一頭巨大的魔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滴血的獠牙……
廣宗城樓上,張角臉上的肌肉悄然抽搐了兩下。
「銼∼∼」
刺耳地金鐵摩擦聲中,張角緩緩抽出寶劍。逐漸高舉過頂,恰有一道刺目的閃電劈落下來,映在張角鋒利的寶劍之上,頓時幻起奪目的銀輝,霎時間,張角淒厲而又蒼涼的聲音響徹城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大賢良師的信徒們,鼓起你們的勇氣,燃燒你們的血液,裹上鎧甲,拿起武器,都上到城樓上來吧,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來,我們的決心與閃電同輝∼∼∼」
「萬歲∼∼」
張梁率先振臂歡呼起來。
「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數的黃巾信徒瘋狂地響應,然後像螞蟻一樣湧上了城頭,他們狂熱地吶喊著,瘋狂地揮舞著手裡的兵器,喧洩著自己的熱情。
漢軍本陣,朱雋右臂輕輕揮落,傳令兵淒厲的叫聲霎時響遍全軍。
「霹靂車∼∼∼放!」
「呼!」
「呼!」
十數聲刺耳的破空聲中,那十數具高聳的黑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有長長的甩臂橫空揮過,連著長長的鐵索將一塊塊巨石拋往空中。
喀喇∼∼
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正在瘋狂吶喊的黃巾信徒們清晰地看到,十幾個黑點從前方的天際倏然閃現,並迅速擴大,向著廣宗城的城頭惡狠狠地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