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一桿大旗在隨縣城北迎風飄揚,上書「八百流寇」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旗下,馬躍提刀肅立,神情凝霜。一名流寇將牛角號從背上卸下湊到嘴裡,鼓著腮幫子使勁地吹將起來。
霎時間,沉重悠長的牛角號聲已經衝霄而起。
悠長的牛角號聲將流寇們從睡夢中驚醒,亂哄哄地從富戶大族的深宅大院裡竄了出來,奔向牛角號聲傳來的方向集結。雖然從前天晚上到昨天中午長途奔行了足足百餘里,昨天下午又在隨縣效外跟官軍狠狠幹了一仗,但畢竟都是些年輕的精壯漢子,經過半個晚上的放縱,到現在體力和精神就都差不多恢復了。
管亥的兩百來人完成任務之後也趕來匯合了,雖然疲憊不堪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休整了,八百流寇必須馬上轉進,奔赴新的征途。
昨天下午攻克隨縣之後,馬躍並沒有全力追殺從隨縣逃走的官員士紳,這會兒隨縣淪陷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了復陽,想必秦頡等人都已經知道了,他們聞訊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會如何應對?一絲猙獰的笑意在馬躍嘴角綻放,屆時,南陽兵想不被調動起來都困難。
就讓那些可憐的南陽兵來跟八百流寇比拚腳力吧,到時候只怕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顧頭顧不了尾吧?
牛角號聲嘎然而止,亂哄哄的流寇軍陣突然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一個個都把腰桿挺得筆直,炯炯有神的眼神直直地凝視前方。馬躍心中暗自點頭,令他感到欣喜的不單是這些流寇所展現出來的那股精氣神。
馬躍放眼望去,所有流寇都神情肅穆,除了肩上的乾糧袋和手中的武器,所有流寇身上再沒有任何多餘的雜物。很顯然,這伙曾經的農夫正在逐漸擺脫小農意識對他們根深蒂固的控制。
……
南陽軍忍饑挨餓在城外埋伏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官兵們都快要凍僵的時候,復陽城中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鄒靖再也沉不住氣,譴快馬與城中官軍聯繫,回報說城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官軍搜遍了整座復陽城,也未發現任何流寇的蹤跡。
激泠泠打了個冷顫,秦頡竟被嚴酷的寒氣生生凍醒,淒厲地咳嗽兩聲後,望著身邊眉目間儘是霜花的鄒靖問道:「子瑜,流寇可有動靜?」
鄒靖表情凝重地搖頭道:「大人,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秦頡色變道:「子瑜,會不會是我軍行動不懼被流寇所察覺,流寇不敢發動偷襲徑直遁走了?」
鄒靖搖頭道:「應該不會,密林四周已經遍佈探馬,附近山中也多有我軍喬妝獵人的耳目,如果有大隊流寇調動,勢必難逃眼線,早就有消息傳回了。」
秦頡皺眉道:「這就怪了。」
鄒靖沉吟道:「下官也覺的事非尋常,可一時間卻實在想不出來何處有異。」
兩人正驚疑間,又有兩騎探馬急馳而來,還隔著老遠就慌慌張張地喊了起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秦頡心頭一跳,驚得彈身坐起,失聲道:「何故慌張?」
兩騎探馬奔及近前,其中一名騎士從馬背上翻了下來連滾帶爬趨近秦頡軟榻之前,帶著哭腔喊道:「秦大人,小的乃是隨縣縣尉張麾下一名屯長,八百流寇於昨日下午突然殺至,本縣官軍倉促應戰,不利,縣尉張大人陣亡,縣令蒯大人被俘,隨縣已然淪陷了。」
「啊!?」
鄒靖驚的目瞪口呆。
秦頡愣了兩秒鐘,原本灰黯的臉色驟然間變得潮紅,旋即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大叫道:「中計也!中了馬躍聲東擊西之計也!子瑜誤我,子瑜誤我,子瑜誤我~~~」
秦頡大叫三聲,一頭昏厥在軟榻上。
「大人!」
鄒靖嚇了一跳,趕緊趨前一探,幸好秦頡仍有鼻息,這才心神稍定,起身向身邊的傳令兵道:「傳令,大軍即刻開撥,開進復陽城,再派快馬通知黃忠、蔡瑁、魏和三位將軍,即刻率軍入城!快去!」
三騎快馬如風捲殘雲,向著復陽城北、城西和城南去了,鄒靖卻一屁股頹然癱坐在雪地上,眼前一片昏暗,中計了,的確中計了,中了馬躍那奸賊的奸計了!小妹鄒玉娘雖未必背節事賊,卻肯定是被流寇利用了,她能從賊窩裡逃出來,這本身就是個破綻哪,早該知道,早該想到的呀!
想到痛處,鄒靖恨恨跺腳,悔得腸子都青了。
兩個時辰之後,復陽縣衙後堂。
秦頡終於幽幽醒轉,軟榻前,鄒靖垂頭喪氣,滿臉羞愧,蔡瑁、黃忠、魏和諸將,不是義憤填膺,就是神情淒惶,一個個都沒有了主意。
「啪!」
黃忠雙掌合擊,憤然道:「大人,請允許末將去將那小賤人擒來,當著諸位將軍的面一劍刺死!意敢串通賊寇誆騙官軍,誤我大事,實屬可恨,可恨!」
鄒靖神色一慘,未敢出言阻止,如果鄒玉娘真的坐實了背節通賊的罪名,不但她自己小命不保,只怕整個南陽鄒家都要跟著遭殃了!這可是夷滅九族的大罪呀,小妹呀小妹,鄒家只怕就要毀在你手上了。
秦頡虛弱地擺了擺手,幽幽地說道:「隨縣之失,乃是本官不察之過也,今事已至此,多言無益。八百流寇襲占隨縣之後,必然星夜南下、奔襲江夏而去,今我軍與之已然相隔百里之遙,追之不及,江夏兵又不知到了何處,局勢危矣。」
鄒靖長歎一聲,說道:「大人,今日之事靖本不該多說,可有一言卻不吐不快。」
秦頡冷幽幽地說道:「說吧。」
鄒靖道:「馬躍智計遠勝我等,八百流寇在他的統馭之下,已然不可與昔日黃巾賊寇同日而語,如此追剿恐不是辦法,若行事不慎恐反被流寇所趁,不如退兵據城而守,靜待流寇來攻,方為上策。」
秦頡冷冷地瞥了鄒靖一眼,陰聲道:「子瑜意欲本官速死否?」
鄒靖色變道:「大人何出此言?」
秦頡陰聲道:「今何老太爺尚在賊寇手中,大將軍不日當知消息,屆時朝堂震怒,子瑜何以救我?」
鄒靖啞口無言。
黃忠肅然道:「大人,末將願領一標軍馬效仿流寇輕裝疾進,誓死救回何老太爺,助大人將功折罪,躲過此劫。」
蔡瑁冷然道:「漢升記得老河溝之敗否?」
黃忠作色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老河溝之敗,非戰之罪,實乃末將輕敵冒進犯了兵家之大忌,今末將已知馬躍厲害,斷不會重蹈覆轍。」
蔡瑁陰聲道:「那可難說。」
黃忠厲聲道:「大人,末將願立軍令狀,誓生擒馬躍,救回何老太爺。」
黃忠和蔡瑁爭吵間,秦頡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長長地吸了口氣,低聲說道:「馬躍狡詐,只漢升一路人馬恐非敵手,諸將聽令!」
黃忠諸將昂首挺胸,雙手抱拳。
「以黃忠為主將,蔡瑁、魏和為副將,引軍3000輕裝疾進、星夜南下、奔襲隨縣,一旦探得流寇行蹤即死死咬住,待八百流寇糧盡兵疲,再一鼓作氣擊滅之,諸將當謹記,切不可於路分兵,以免給八百流寇以可趁之機。」
「遵命!」
黃忠、魏和朗聲應諾,蔡瑁則勉強拱了拱手。
秦頡道:「本官自引中軍1000坐鎮復陽,靜侯三位將軍捷報。」
黃忠森然道:「末將定不負將軍所托,定然斬得馬躍首級,救回何老太爺。」
秦頡揮了揮手,黃忠諸將轉身鏗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