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一角,青煙自一方香鼎中裊裊升起,絲絲縷縷盤旋於空,飛散。
南宮傲怔怔的望著面前堆積如山等待他批閱的奏章,眉頭緊皺,而他的左手邊放了兩摞已批閱過的奏章。照此進度,只怕今夜又不用休息了。
這在以前都是由南宮曄先過目的,一般的事物南宮曄會直接處理,只有特別重要的一部分才會被送到他的面前。如今,這些都需要他親自批閱和處理,感覺非常疲憊。長歎口氣,將身子往後靠了靠。
一旁的上羿德見他累了,忙奉了茶,勸道:「王上,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歇會兒吧。」
羿德自南宮傲當太子時便跟在他身邊,已有多年,對南宮傲極為中心,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
南宮傲放下筆,端起玉杯輕啜了口,目光望向窒息,飄渺而感傷,歎道:「以前,孤總是認為自己活得辛苦,直到這些日子,孤才明白,最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孤,而孤的王弟,他不只是需要幫孤處理這麼多政務,而且,朝中一旦有棘手之事,全部都轉交於他,可他明明如此辛苦,卻從不推辭,也從不曾對孤說過一個累字。」
羿德深知王上與辰王之間的感情,也歎道:「辰王與王上手足情深,不忍王上勞累,所以他寧願自己多擔當些。」
南宮傲眸光微暗,道:「是啊,他不忍風孤勞累,但孤,卻始終不知他的辛苦。」他不是一合格的哥哥,他所為曄做的可及得上曄為他所做的千分之一?
明知如此,可為什麼,他還要與曄愛上同一個女子?明知是曄深受的人,卻還是忍不住去喜歡,會深陷。
「羿德,後宮裡的一舉一動,你可要仔細留心了,她和孩子,切不可出任何差錯。」
羿德忙應道:「王上請放心,各宮以及御藥房都安排了人,若是有人心懷不軌,立刻會有人來稟報。」
南宮傲點了點頭,對羿辦事,他還是放心的。正準備繼續批閱奏章,卻聽到門外的宮人道:「辰王請稍等,奴才這就進去稟報。」
是曄來了!南宮傲望著滿桌的奏章,忽然舒展了眉頭,正待開口讓他進來,卻見御書房的門已大開,南宮曄大步踏了進來。因疾步而翻飛的黑色衣袂,帶著外頭燥熱之氣的夏風,出呼呼的低響,隱隱地飽含著一種強硬的渾然氣勢。
在南宮傲面前站定,帶著質問的口氣,道:「好端端的封個公主做什麼?還用了為王妹準備的封號!」
南宮傲對上他略帶責備的目光,沒有立刻響應,只微微沉吟,不答反問道:「曄,你見過易語嗎?」
南宮曄蹙眉,隨意的選了張椅子坐了,方道:「見過一次,她帶著面紗,在一間光線極暗的屋子裡,代替莫殘歌以暗閣閣主的身份與我談交易的那一次。她有何特別?」
南宮傲道:「她與母后長得很想像,看到她,總能令我不自覺的想起母后和王妹,所以,就封了她公主的名號。」
「就因為這個?天下之大,長相有些相似並不奇怪。若你一定要封她為公主,我也不反對,但也不必用王妹的封號吧?」南宮曄緊皺著眉,望向暗黑中的一處,想起這些年來的尋找,均無一絲消息,如今,沙仲又失蹤,令他感覺到與母后和王妹的團聚更是遙遙無期。
南宮傲道:「以後你見了她自會明白。真的非常之像。」
南宮曄接過羿德奉上來的茶,淡淡道:「像又如何?始終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曾派人查探過她的來歷,是一對農家夫婦留下的遺孀。而王妹的位置豈能由她人代替!」
南宮傲望著他微帶傷感的面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宮人慌慌張張不經過通報就闖了進來,額頭佈滿大顆大顆的汗珠,伏跪在地。不等他開口,羿德見南宮傲皺眉,隱有怒色,便斥道:「你不要命了,膽敢擅闖御書房!不是讓你盯著那些人嗎?」
那宮人連忙叩頭,道:「奴才該死!」
南宮傲平聲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那宮人緊低著頭,顫抖的聲音帶著一絲口腔,道:「王不好了,御書房守職之人在半個時辰前被人打昏,剛剛醒來的時候,現減少的幾樣藥材,滑胎之用。而且」
見他停住,羿德連忙斥道:「而且什麼?還不快一次把話說完,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那宮人偷偷抬眼瞄了瞄,嚇了一跳,只見南宮傲與南宮曄二人面色皆沉,目光冷厲。連忙低下頭,心中忐忑道:「而且聽說,就在剛才,妍貴妃帶著一碗藥去了去了凰舞宮。」
「你說那個女人去了哪裡?凰舞宮?」南宮曄騰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滑胎之用?後宮女人慣用的伎倆。他心中不好的預感漸漸強烈起來。
南宮傲驚得站起,掀動了面前的桌案,那堆積如山的奏章散得滿地都是,批閱過的與未曾批閱的混在了一起,卻無人顧及。見那宮人被勒得上不來氣,面色青,連忙定了定神,道:「曄,你先別慌,凝兒武功高強,且從不輕信於人,即使是有人想要害她,想念以她的聰明才智,是不會有事的。」
南宮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心痛和失望,將手中的人往一旁扔了出去,不理會那出的砰然一聲之下,那宮人是否還有命在。他,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他的腦海中滿滿的都是滑胎之藥,凡是有關天她,總能輕易地令他失去冷靜和理智。起步迅疾的往他心中牽掛之處飛奔而去。
他要快!再快!他不能允許那種萬一的情況生,一點點可能也不行!
凰舞宮,如陌依然靠在軟榻之上,掃了眼妍貴妃強裝的謙卑帶笑面容,虛偽至極!對於她們在無人通報的情況下進了她的寢宮,感到非常奇怪,那些侍衛,不可能不攔阻,若攔阻,必定有喧嘩之聲,除非
她看了眼妍貴妃身後宮女手中的藥碗,冷笑道:「你們進來得倒是容易,看來我凰舞宮門口的侍衛,已經被你們處理得乾淨。」
妍貴妃一驚,連忙陪笑道:「本宮來的時候沒看到侍衛,我方纔還奇怪呢,以為是如陌妹妹給撤了,原來不是啊,那八成是他們趁妹妹不注意去哪兒偷懶了吧,回頭,妹妹一定要好好懲罰他們。呵呵。」說著這,她乾笑了兩聲,繼續道:「姐姐我之前處事不周,多有得罪,妹妹大人大量,不要和姐姐計較才好。聽說如陌妹妹今日受了暑氣,身子有些不適,姐姐我特地讓準備了安胎消暑的湯藥,妹妹趁熱喝了吧。」
說罷對身後招了招手,叫了聲杏兒。杏兒連忙上前,將藥碗捧到如陌的面前,恭敬道:「小姐請用。」
如陌淡淡掃了眼那碗湯藥,目光一凜,冷笑道:「貴妃還真是心急。」說罷端起那碗放到鼻尖聞了聞,再望向研貴妃的目光銳利無比,沉聲道:「這便是你為如陌準備的安胎藥?一碗藏紅花,內摻附子、紅花、大黃、歸尾貴妃平常便是用這個安的胎?」
她越說,妍貴妃越是心驚,立刻上前端過藥碗,不用聞味道,從色澤也能看出這並非之前杏兒端給她看的那碗藥,頓時,臉色煞白。手一鬆,那藥碗便直直往下落去,眼看就要落地,如陌身子一動,轉眼間,那碗藥便穩穩地落在如陌的手中,藥汁,竟一滴未灑。
如陌盯著妍貴妃失色的面容,冷冷地笑道:「如此苦心熬就的一碗藥,浪費了豈不可惜。要想達到貴妃想要的效果,其實,只要半碗便足夠。不如我與貴妃一人一半,如何?」
妍貴妃望著如陌冰冷銳利的目光,連忙低下頭,身子直顫,慢慢往後退去,顫聲道:「這,這我明明我看過的,不是這個「她驀地抬頭,手指著杏兒,怒道:「杏兒,是你你中途換了是不是?我這麼信任你,你這賤人,竟敢害我!」說罷便上去朝杏兒便是一個耳光。
那杏兒立刻跌倒在地上,用手捂著一邊臉,萬分委屈的望著她,泣著:「奴婢冤枉,奴婢一向對貴妃忠心耿耿,一切都是貴妃的吩咐。哦不!如果奴婢承認這些藥只是奴婢自己擅作主張,作能促使貴妃,那杏兒承認就是。」
「你,你,你「妍貴妃怒瞪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著她。正欲再上前給她一耳光,卻聽如陌冷冷打斷道:「夠了!貴妃,不必如此激動,如陌倒是要感謝你,替我做了決定。」
既然自己下不了狠心,那麼由別人端來的藥,是不是可以心安一些,可以痛得少一些。
望著手中的藥,她垂了眸,在心裡默默念道:「對不起了,我的孩子「而想害她腹中孩子的人,注定了要為她的孩子付出應有的代價。
就在她身為微顫的手捧起那一碗藏紅花遞到唇邊的時候,遠遠傳來一聲「陌兒「,入耳之中,滿是焦急與擔憂。
是他來了麼?南宮曄,親眼看到自己孩子的流逝,他會是何等的表情?也好,那一場愛,種下的苦果,本就不該由她一人品嚐。
她抬眸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彎唇一笑,極盡苦澀,卻又妖嬈無比。在那個黑色的俊逸射影出現之時,在幾道詫異與驚惶的目光之中,她毅然抬手,那一碗藏紅花以迅疾之姿,盡數入了口。
苦澀的藥汁,滑下她的喉嚨,穿腸入腹,她似乎聽到了腹中出的悲泣之聲,在她心頭縈繞,緊緊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抵死不放。
「不!!!」
一個「不「字,道盡了那個高高在上強勢如鷹一般的男子驚慌失措的表情。
南宮曄不敢置信的望著她笑著飲下那一碗能令她滑胎的藥汁,三步並作一步飛快的來到她面前,然而,他用盡了力氣,奪過的,也只不過是一個空碗。如同他的心一般,在這個瞬間,空蕩似永遠也無法再填滿。
她苦澀的笑容,令他十分清楚的意識到,她明知這碗中裝的是什麼,明知喝下去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她仍然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握著空碗的修長手指頓時失了力,一聲脆響之下,白玉的碎裂殘片,怎麼及得上他的心碎裂的程度。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重心不我、穩,向她靠著的那一方矮榻之前跌去,跪坐於那碎裂的殘片之上。尖利的刺膚入肉之痛,他卻毫無所覺。
望著她絕美面容的深邃雙眸毫無焦距,低沉的聲音,帶著數不盡的怨與傷。」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那是我全部的希望,我的命你還不如乾脆地一劍殺了我。」
如陌依然那樣笑著,任唇邊的苦澀無盡的蔓延,微微紅的眼眶欲落的晶瑩,被強忍在那一方不大的空間。清淺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少啞,道:「我提醒過你,不要寄希望於我腹中的胎兒,否則,你注定會失望。」
原來她,早已經想好想好了不要這個孩子,而他,竟然傻傻的憧憬期待著他們美好的未來。
他一笑,那樣淒涼和慘然。」你真殘忍!!!為了報復,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你一定要如此決絕,不給我留半分餘地嗎?」他抬起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用力搖晃。沉痛的目光漸漸收攏,鎖定她茫然而空洞的眸子,道:「你不是想要我跪在你面前嗎?我已經跪在你面前了,你開心嗎?你想要如何踐踏我的驕傲和尊嚴,告訴我,我成全你,但請你不要用這般殘忍的手段來懲罰我。我求你」
他是那樣驕傲的男子,在這個女子的面前,竟然用這等卑微的姿態,毫不顧忌有旁人在聲。
南宮傲望毒害他跪地的雙膝邊流淌的殷紅,忙過去欲拉起他,卻被他用力的甩開。無奈道:「曄,你這又是何苦?我來時已讓人叫了御醫,說不定可以保住孩子。」
妍貴妃與杏兒面色不一。妍貴妃驚訝的張著唇,原來她腹中懷的不是王上的孩子,而是辰王的骨肉。
杏兒在驚訝過後,低眸沉思。陰狠殘佞的辰王,封國驕傲的戰神,竟然也會放下尊嚴,為一個女子,變得如此卑微!算不算是意外的收穫?
「保住孩子?若她自己存心不想要,即使保住了這一次,又能怎麼樣?」南宮曄看著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子,見她對他的祈求完全無動於衷,抓住她的雙臂用力地晃了晃。」只有你可以保住這個孩子,運功把藥逼出來,還來得及。好不好?求你成全我這一次,往後,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望著他燃起的期盼眼神,她扭過頭,不再看。淡漠的聲音暗含堅決,道:「沒用的。」自她中了生死蠱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此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他微薄而渺茫的希望再次被她毫不留情的打碎,失力的雙手頹然垂地。」為什麼?你如此狠心絕情!」
狠心絕情?!她麼?呵在這個世上,她唯獨狠不下心絕不了情的便是她在乎的那幾個人,有愛的,有恨的,還有怨的。
就在她沉思之時,卻見他突然起身,站到她背後,在她還未及反應之時,將她推離軟榻靠背,手掌直抵她的背心,頓時,一股內力直衝她五臟六腑,令她粹不及防,痛苦的皺眉。瞬間便有一股藥氣直衝口腔,張口吐了出來,落到白衣之上,留下點點的褐色印記。
她輕輕一笑,也不過是那碗藥的十分之一而已。
南宮曄眉心糾結,繼續運功欲將剩下的藥全部逼出來,然而,卻是徒勞無功。直到他滿頭大汗,卻再也沒有一滴藥汁能溢出她的口腔。
無力垂,踉蹌著後退,直到抵牆。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的孩子,他與她後的牽絆!他的愛情,他的幸福,他未來的一切一切都將在這個夜晚隨著那一碗藏紅花,一一逝去。
「曄,你「南宮傲見他似萬念俱灰之色,心中極為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勸他。他知道曄很在乎凝兒,但卻不知,已經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
一直坐在地上的杏兒,見妍貴妃帶著懼意的神色悄悄地往門口退去,便大聲叫道:「貴妃娘娘,您要去哪裡,等等奴婢。」
妍貴妃一驚,狠狠地瞪了眼杏兒,這個賤人,果然是故意與她作對,想置她於死地。可恨,她竟然信錯了人。正欲踏出門,卻見一個黑色的射影如旋風一般捲到她的面前,轉眼間,她纖細的頸項已被緊緊攢住,尖利的指甲嵌入了她白嫩的肌膚,灼熱的痛感令她想張口呼救,然而,喉嚨卻不出一絲聲音。死亡即將來臨的恐懼緊緊戳住她的心,令她驚恐的瞪大眼睛,望著眼前如地獄修羅般的男子,對上他森冷的目光,腦中頓時空白一片,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南宮傲一驚,風妍貴妃白?的面容已呈現青紫色,大步走過去拉開南宮曄,將昏迷的妍貴妃扔在自己的身後,阻擋在他的身前,見他已失去理智,便大聲的斥道:「曄,你瘋了嗎?」
南宮傲瞇起鳳眸,散著危險的光芒,大有擋我者死的氣勢,沉聲道:「讓開。」
他們誰都知道,若不是如陌自己願意,誰也逼不了她。但是南宮曄,他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需要一個人為他的孩子承擔責任。並且,有心害他的孩子,便足以構成該死的理由。
南宮傲一怔,仍然擋在他身前,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她還不能死。曄,你冷靜一些」
南宮曄冷笑道:「冷靜?!那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可以冷靜以對。我真後悔,為什麼要想念你會好好照顧她和孩子的鬼話。」
南宮傲眸光微閃,出口的聲音很是無力,道:「對不起,雖然那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也和你一樣難過」
南宮曄冷冷的打斷道:「夠了,你說你和我一樣難過?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你知道我心中的恨嗎?因為你不懂,所以你不明白,她對我意味著什麼!」
「恨?」
「是,恨!我恨自己生在了王室,自不在黑暗中掙扎,在陰謀中求生存。我恨自己被逼無奈,沒有選擇的代替別人活了下來,從此虧欠了一生。我恨自己肩上的責任以及所謂的尊嚴,傷害了自己心愛的女子。我更恨自己無力挽救這一切,多年來精心營造的你我的權勢,又有何用?到頭來,不過是用來困住自己的枷鎖,而你,我敬愛的王史,你真的瞭解過我心中的感受嗎?」
南宮傲心中一痛,是的,他從未曾真正瞭解過這一切。生在了王室,是許多人羨慕不來,然而,只有他們才知道其中的艱辛,沒有父王的疼愛,他們曾經歷多少陰謀的鬥爭,受盡多少屈辱,最後用無盡的鮮血以及那些所謂的親人的生命,換來了今日的平靜。而代替別人活著,他以為他的弟弟應該感到幸運,因為當年在真正的曄的保護之下,才僥倖活了下來,但他從未想過,其實活著的才是最痛苦的那個,因為那注定了他的一生要肩負著更多的責任,所以,他才如此拚命的在年少時便已開始了權利的爭奪,不只是為保護自己在乎的人,更是為了保護替他而死的那個人心中所在乎的人。他仍然記得,兩年前他被葉恆圍困在宮中的生死關頭,被父王支到邊關的曄,得到消息後,披星戴月,不眠不休,領著忠於他的將士,披著鮮紅的血衣,衝到了他的面前,笑著對他說:「王兄,我來了。」
那一句話,他始終記憶猶新。然而,今日,他身上的責任,卻不容許他由著曄的性子,做出令封國陷入金翌兩國聯攻的境地。儘管那日凝兒分析的有道理,但翌國之王並非完全沒有兵權在手,所以,在他未死之前,這個女人便不能死。
「曄,我對不起!你留她一命,我讓她腹中我的孩子為你和凝兒的孩子陪葬,可好?」
南宮曄身子一震,用王兄的孩子陪葬?!他忘了,那女人的腹中懷著的是他王兄的骨肉,頓時,慘然一笑,連一個可以洩的地方都沒有了。他可憐的孩子,究竟誰能為他償命?
木然的轉過身,正見到如陌慘白了臉,緊捂著腹部,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眉間痛苦的糾結著,雙唇已被咬出了血跡。這麼快,就已經開始了嗎?
他連忙奔了過去,扶著她的身子,心痛的喚道:「陌兒為什麼你要用這種讓自己也跟著痛的方式來懲罰我?你是想同時給我雙倍的痛嗎?不,不是雙倍,是很多倍陌兒,你太殘忍」
如陌已經說不出話,那腹中的絞痛,似是即將流離失所的孩子不甘的掙扎,還有一股力量在拚命的挽留和吸取著,尖銳的痛感一波又一波,猛烈地襲擊著她,仿如被剔骨抽筋般,令她的身子無法自控的顫抖抽搐著。尖利的指甲,在柔嫩的手心留下了深刻的血色印記,與她嬌嫩的唇瓣上貝齒緊咬下流落的殷紅一起昭示著她正強忍的極致痛苦,那淺淺的壓抑得的痛吟,仍然傳了出來,隱忍的低沉更加觸動人心。
南宮曄緊緊的抱住她嬌弱的身軀,看著那鮮紅的血跡在她的身下大片的暈染,在這幽冷的月光之下,只有滿目的猩紅,媾是用無辜的生命成就的一副哀絕的圖畫。
他以為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他所做不到的,然而,今日,眼睜睜看著她在他眼前承受著痛苦,看著自己孩子的流逝,感受著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漸的失去顏色,變成了一片灰白,他,是那樣的無力。
「不!我的孩子陌兒,你還我的孩子」
口中無意識的低喃,悲痛的聲音,是那樣的無奈和淒涼,語無倫次。」我該拿你怎麼佃?陌兒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要怎樣才能讓你不再痛,要怎樣才能留住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俊美的面容寫滿了哀傷與悲涼,淚水自鳳眸一角,緩緩滑落,滴在懷中幾欲昏厥的女子溢滿血跡的雙唇之上,滾燙的溫度帶著鹹澀的滋味在她的唇齒之中蔓延成傷。
她努力地抬眸看向那張曾魂牽夢縈的俊美絕倫的臉龐,滿是淚痕。
他,南宮曄,也會流淚麼?為了她,還是那個無緣早逝的孩子,仰或是他們之間最後一點牽絆?
南宮曄,為何他要在傷痕無法彌補之時,才來意識到她的重要?
身體的抽痛越的劇烈,侵襲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滴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一般,她緊緊抓住環抱著她的身子的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了進去,洩著那無法排解的痛楚。
晶瑩的淚滴滑落在他黑色的錦袍,穿過細密的縫隙,浸濕了他胸著的肌膚,滲進了他的心頭,尖利如刺,深深扎入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成為他身體裡永遠無法抽離的一部分。
南宮傲望著越來越多的血跡,也失了平常的冷靜,對著外面聚集的宮人,大聲的喝道:「御醫怎麼還沒來?還不快去催,若是來遲了,威脅到凝兒的性命,孤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語音剛落,便有幾個御醫戰戰兢兢的走來,定是聽見了他的怒喝,心中惶恐,一個個的皆頭冒冷汗,悖逆敢舉袖擦拭。
南宮傲陰冷著聲音道:「還不快些,若是凝兒有個三長兩短,孤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御醫們連忙小跑起來,進了屋,經過一番手忙腳亂的診察,最終確定,如陌性命無憂,但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南宮傲歉意的望向南宮曄,卻見他表情呆滯,目無焦距,整個人毫無一絲生氣。心中非常擔憂,道:「曄,你」
「出去!」南宮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冷冷的打斷他,然後掃了眾人一眼,沉聲喝道:「不想死的,立刻給我滾出去。南宮傲,也包括你,記得帶上你的女人和孩子。不然,我不保證能控制得了自己。」
南宮傲身子一震,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的王弟連名帶姓的叫他,帶著無法紓解的憤怒和絕望。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默默的走了出去,帶走了所有的人,留給他一個寂靜的空間。
如陌在床上的外側,緊閉雙目,身子的疼痛漸漸消散,剩下的只有心裡的空蕩以及無盡的疲憊。她的孩子終於離她而去了在這個充滿陰謀的王宮,她也不過是他人盤中的一枚棋子,然而,悲哀的是,她卻只能借助這盤中的另一枚棋子狠下心來,殺死自己的孩子。
南宮曄失去光彩的雙眸落在她滿是血跡的雙唇,心中濃厚的悲哀之感將他淹沒,二十多年來,除了王兄代替他死的那一刻,他再也沒有過如此的無力。三日前,當他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那時候,他是多麼的欣喜和期盼,想不到,僅僅是三日,便成就了如此的痛與絕望。最讓他無法理解的便是,他心甘情願的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她的恨,當真如此深嗎?若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犧牲,那麼他,還有什麼可期盼的?
一夜的寂靜無話,一夜的悲涼籠罩,兩個人的傷,都是極致卻無法融為一體。
她就那樣安靜的躺著,身與心都異常的疲累,卻又無法入睡。
他就那樣站在她的床前,專注的目光,用盡畢生的情感,一直看她到天明,沒朋眨一下眼。
當黎明來臨的那一刻,她睜開了雙目,看到的他手中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