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至此嘎然而止。
瞪大的瞳孔中印著的是冰冷的劍氣,抵在咽喉處的劍尖已劃破了肌膚,殷紅的鮮血順著喉結慢慢往下流淌,在衣襟處暈出一片血花。大顆的冷汗打到朝服上,出「滴答「的揚眉聲響,顫抖的聲音說不出一句流暢的完整話語:「你,你,你想幹什麼?」
她分明在吃點心,手中何時多了一把劍?如此迅即,令他想退一步也不能。
易語明亮的雙眸聚滿怒意,透著寒意的黑白分明的瞳孔映照著黎丞相的驚惶和恐懼,她冷哼一聲,極盡嘲諷與鄙夷,然後,冷冷道:「你這匹夫,竟敢辱?我的母親!你活得不耐煩了嗎?我想幹什麼?你不是說我是身份低賤的江湖女子嗎?今日,本閣主就讓你瞧瞧,什麼是江湖女子我要讓你知道,人活在這世上,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抵住咽喉的劍尖再次深入一分,利刃劃破肌膚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夏日烈陽當空的午後,清晰傳遞到每個人的耳中。
喉間更加深入的痛感以及死亡的迫近,令黎丞相面如土色。他怎麼也料不到,這個毫無身份的江湖女子竟大膽至此,敢在王宮之中明目張膽的刺殺朝中一品大員,並且是在王上的面前是,而更令他料不到的是,如陌與王上眼看著這一幕,竟然無人阻止她瘋狂的行為。
面對眼前持劍的女子散出的駭人怒氣,他禁不住身子抖。當目光觸及如陌,只見她若無其事的品著茶,姿勢優雅如仙,偶爾投過來的一個眼神冰冷異常,比起那日御花園化鴿為灰的神情更加的冰冷諷刺。
他連忙移開目光,但當他對上南宮傲的目光時,心中突地一下,身子晃了一晃,幾乎站立不穩。他為官多年,對王上的脾性還是瞭解一些的,但,此時,他卻糊塗了。即使是當年葉恆謀反將其困於王宮之時,也從未見過王上露出這等陰冷憤恨的表情!只見他異常冷厲的眸光微微瞇志,邪美的面容帶著極致的盛怒,渾身散著陰森的詭異氣息,彷彿自己觸犯了他心目中的神明般,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他究竟說了什麼,竟觸怒到王上?即使王上對這名紫衣女子有意,也不至於如此生氣啊!
此時,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完了!他一生行事小心,為官謹慎,從來都知道如何才能保全自身,但這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被怒火燃燒了理智的時候,他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挑釁了不該挑釁的人。而那名女子究竟是何種身份?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面前的女子身上,強忍懼意,顫著聲音問道:「你,你敢殺害朝廷命官?」
黎妃兒已經被這瞬間的突變驚得張大了嘴巴,雖然他非常恨自己的父親,但從未想過要他死。面對這樣的局面,她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如陌,卻見她似有置身事外之感,毫無一絲阻止這意,便望向南宮傲,與她的父親一樣,被南宮傲散出的陰冷盛怒之氣駭住。便明瞭今日能不能救自己的父親,就看眼前的紫衣女子。
定了定心神,用萬分真誠的語調對易語道:「姑娘請手下留情,我父親出言辱了姑娘的母親,是我父親的錯,妃兒先代父親向姑娘陪個不是。」說罷彎腰行了個大禮。
易語雖然在之前有同情她,但是她不會因為這個女子而輕易放了辱?她母親的人。
見易語冷冷的望著她,毫無一絲放人的意思。黎妃兒面帶哀傷,出口的嗓音充滿了感情,道:「母親對於孩子的意義,是神聖不可侵犯訴,這點我非常明白,尤其對於我這樣從小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而言,母親是天。所以,我非常理解姑娘此時的感受,就像我每次聽到別人辱?我的母親時的心情,痛恨非常。」說到這裡,她看了她父親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怨。
黎丞相的心一顫,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這個女兒和她的母親,對於當年別人對她的迫害,他置之不理,任自己的女兒被趕出家門。直到她滿身傷痕在昏迷不醒中被京都城第一名仕的「意瀟公子「親自送回府,他才正視了這個女兒,現她相貌不俗,若好好培養,將來也許能對他有所幫助。所以在她醒後,應她的要求為她花大價錢請了最好的先生,才使得她成為了京都城第一才女。唯獨她要習武這一條,他強烈反對,因為習了武,他便無法再掌控。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都恨他,但沒想到今日卻要將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對於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而言,母親是天!南宮傲心中微微一動。再望向黎妃兒的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
如陌微微蹙眉,這黎妃兒當真聰明,雖然不如南宮傲和易語的關係,但僅南宮傲的神情便能看出即使是易語放過了她父親,南宮傲也不會放過。所以,這句話分明是說給南宮傲聽得。觸動他的心事,希望他能夠手下留情。
易語是個真性情的女子。恩怨分明,見她面上的神情也不似假的,再望向她的目光便柔和許多。
黎妃兒繼續道:「我的母親在我三歲之時就已離我而去,儘管父親不疼我,但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與姑娘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從姑娘的言行也能看出,姑娘你心地良善,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定也能理解妃兒的心情。我不敢奢求姑娘恕我父親,只懇請姑娘留他一條性命。」
她心知今日若想讓他的父親全身而退,似乎不大可能,所以只求能饒了他性命。她言辭懇切,神情悲傷,令人無法拒絕。
易語收回劍,恨恨的看著黎出洋相,冷聲道:「你真不配做她的父親。」
當黎丞相心中暗暗慶幸撿回一條命之時,那冰冷的劍氣再次將他纏繞,在他的面容以及頭頂飛揚,紫色的身影有如風影一般快地繞了他一周,最後停在他面前,望著他的目光嘲諷中帶著消除的怒意,冰冷的劍尖直抵堅硬的地面,出尖銳刺耳的聲響,令人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
黎丞相身子一陣戰慄,下一刻,他驚恐的瞪大雙眼,望向半空中飛舞的黑色絲緩緩地在他眼前飄落,一截一截,在他的周圍,鋪了薄薄一層,卻正好掩去了地面的顏色,極為均勻。他驚慌的服手摸向自己的頭,觸手間,是大片滑膩的頭皮,再向上面摸去,淺短的鬍子,濃黑的眉,一根不剩。
他面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下巴不停的抖動。她竟然在這轉眼之間剃光了他的頭、鬍子以及眉毛,這簡直是一咱侮辱。顫抖著手,指著易語,帶著滿腔的憤怒,卻又不敢再往前一步,只得恨聲道:「你,你,你這妖女士可殺,不可辱。」
「哦?這麼說來,愛卿你更願意選擇死咯?」南宮傲直到此時才開口,因為他要等易語先洩夠了。此時的他,唇邊勾起了一抹笑意,盡散了憤怒之氣,但眼中毫不掩飾的殘酷,更令黎丞相心中的懼意陡升。
黎妃兒一驚,連忙在南宮傲面前跪下,懇求道:「請王上饒我父親一命!」
南宮傲掃了她一眼,道:「饒他一命?可以!來人「片刻便有帶刀侍衛進來聽命。南宮傲冷漠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道:「傳孤旨意,黎丞相出言不遜,欺君犯上,即刻拖去刑房,掌嘴,五下!拔去舌根,免去丞相之職,查沒家產,即日搬出丞相府,不得有誤。」
黎丞相與黎妃兒頓時皆癱倒在地,雖然能保住命,但這人結果,實在是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加殘忍。
黎丞相被拖到門外之時,不甘心的喊道:「臣幾十年為國鞠躬盡瘁同,王上卻只為一名身份低賤的江湖女子,如此對待微臣心有不甘,請王給臣一個明白。」
「鞠躬盡瘁?就你!孤卻只知你居官斂財,一到緊要關頭,為保已命,事事縮在他人背後,如此丞相,要來何用?你想要一個明白,好,今日,孤便給你一個明白。」
說著便冷笑著行到他的跟前,彎腰在他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低沉似帶著催命符咒般的嗓音道:「你知道你口中身份低賤的江湖女子是誰嗎?」見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便道:「她,便是孤與辰王苦苦尋了十幾年的王妹,我封國的公主。」
黎丞相身子一震,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力氣。
原來如此!他罵為青樓娼婦的人竟然是先王的王后,僅憑這一點,已足夠讓他人頭落地。誰人不知,王上與辰王對先王后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而他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易語望了眼黎妃兒離去時無限悲傷的眸子,想著自己的不明身世,有些黯然。再看了看南宮傲,感覺他的表現非常的奇怪。便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你不阻止我,反而要幫我?他可是一國的丞相,因為我而這樣對他,似乎不太正常。」
南宮傲笑了笑,帶著溫柔和寵溺,道:「你是凝兒的姐妹,凝兒即將嫁孤為後,往各你便是孤的妹妹。誰若是敢欺負你,孤定不會放過他,不論他是誰。」
他的語氣如此的堅定,令易語微微一證,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但心底仍然升起一絲溫暖。她自小缺少親情,在這十幾年之中,只有師父和如陌能給她這種溫暖,但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每每面對之時,總會生出一種無來由的親近感,很自然。對著南宮傲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道:「雖然我不確定你這麼做的原因,但我,謝謝你!」
南宮傲從腰間掏出一枚金色令牌遞給她,:「這塊令牌你收好,以後不用再翻牆了。孤會詔告天下,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封國的馨樂公主南宮易語。」
如承知南宮傲想盡快讓她恢復王姓,但這樣也未免太急躁了些,以易語的性格斷不會隨意讓人為她加注姓氏。
果然,易語拿著那塊沉甸甸的金牌,皺眉道:「免了!我不做公主,也不姓南宮。」
南宮傲一愣,問道:「做公主不好嗎?」
易語抬高下巴,道:「我不想跟南宮曄扯上關係。」
南宮傲微微一怔,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原因!不由得歎了口氣。最後商議的結果,易語被封為馨樂公主,不用貫注南宮姓氏,也不肜認南宮曄做哥哥。
南宮傲望著她明媚的面容,心中默默道:「母后,我終於認回了王妹,儘管她目前還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總有一日,她會明白並接受。請母后安息吧,我會好好照顧她。」
晚上,三人一起用了膳,氣氛溫馨而歡快。膳後,易語回了去閣,南宮傲也回了御書房。整個凰舞宮只剩下如陌一人在屋裡徘徊。
夏日的夜晚,風帶著無法疏解的燥熱之氣,自窗外吹吹來,無端的為人增添了幾分煩悶之感。
如陌斜靠在軟榻上,雙手放在小腹之上,已經是第三日,她是否該下決定了?這個孩子,終究也自己無緣。將頭重重的往後靠去,昂望向房梁,眼中卻是一片空洞之色。她真的不明白,一個未曾成型的孩子都能讓她如此紐結與不捨,而她的母親為什麼就能狠得下心將她推下懸崖?
懷胎十月,相處七年,那麼幸福,那麼疼愛,怎麼會捨得?她不懂,真的不懂!
就在她掙扎不下之時,在這個黑暗的王宮一處,已有人替她籌劃。
「貴妃娘娘,你快做決定吧!」一名綠衣宮女一邊催促,一邊道:「現在不下手,等她胎坐穩了,再想打掉就來不及了。如果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那以後,王上哪裡還會看貴妃一眼,更不可能封貴妃的孩子為太子。到時候,貴妃就只能孤獨終老了,您能甘心嗎?」
「本宮當然不甘心。本宮不止想要那賤人人腹中孽種的命,還想要那個賤人的命。」妍貴妃恨恨道。一想到那日王上打她的耳光,以及那女子的囂張氣焰,便恨得咬牙切齒。在寢宮內來回踱步,面對貼身宮女提出來的建議,一時拿不定主意。」她武功高強,一旦被人現,只怕本宮性命不保,想孤獨終老也沒有機會,說不定還會連累本宮的父王。」
那宮女名為杏兒,以前是鳳儀宮最不起眼的丫頭,但自從妍貴妃的貼身丫頭媛香死了之後,這個丫頭不但表現得聰明伶俐,還略懂藥理,在妍貴妃有了身孕之後,從嬪妃們送來的賀禮之中,查出了一些對孩子不利的東西,於是,便理所當然成為了妍貴妃身邊最得她信任的婢女。此時,正勸著妍貴妃處置了如陌腹中的孩子。
「貴妃,您真的相信她有本事進入翌國王宮?她那是故意嚇您的,您自己也也說翌國王宮高手如雲,就算她武功高強,僅憑她一個人想要刺殺翌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真像她說得那麼無動於衷呢?而王上也知道這些事情,並未對您多加責怪,這就足夠說明她根本就是在說謊。」
「可是,她說的並非完全是假,尤其是她對於我翌國目前的局勢分析。」妍貴妃歎了一口氣,對那一日的情景仍是心有餘悸。
杏兒眼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意,眼珠一轉,附和道:「也是。那貴妃娘娘您打算怎麼辦?」
妍貴妃茫然地搖了搖頭。
杏兒又道:「貴妃如果認為不適合與她作對,那倒不如先與她交好,等她沒有防備的時候,您再下手也不遲。」
「交好?」妍貴妃皺眉,有些不悅道:「你這提的是什麼主意,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交好的可能,就算是表面上的,我也做不到,再說了,她也一定不會給我好臉色。」
杏兒忙道:「貴妃先別急著生氣,奴婢也是為您著想。您想想,她王寵正盛,很快要登上王后之位,您既然不能對她下手,若再不與她示好,只怕到時候,不但您的貴妃之位不保,連您腹中未來的太子也保不住。她為了自己的孩子,遲早會對您下手。」
「這「妍貴妃一聽。覺得是有理,便緊皺著眉頭,一時沒了主意。讓她去示好,她如何能拉得下面子。只是,以目前的形勢,要想保住孩子,恐怕也只能如此。」那你覺得我帶什麼禮物去示好比較妥當?」
杏兒道:「奴婢方才讓人去打聽了凰舞宮的情況,聽說她受了暑氣,身子不適,奴婢這就去幫貴妃準備一碗既能安胎又能消暑的藥,以表達貴妃的誠意。」
妍貴妃點了點頭,道:「那你快去吧。」
過了半個時辰,杏兒端著一碗藥過來,妍貴妃放到鼻尖聞了聞。雖然她不懂藥,但常見的幾味能致使孕婦滑胎的藥材,還是能分得出來。自有了身孕之後,為防止她人害她腹中的孩子,她曾刻意瞭解過。儘管她很相信杏兒,但身在後宮,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的好。
見這碗藥並無異樣,便遞回到杏兒手中,道:「走吧。」
兩人來到凰舞宮時,妍貴妃微微一愣,現平常守在門口的侍衛竟然一個也不在,真是令人感到奇怪。原本她還琢磨著怎麼才能進去,如今倒是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