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程英之言,陸立鼎心知不妙,不待她說完,從壁上摘下單刀,朝兄嫂墳上急奔而去。
奔到墳前,只見一糟老頭死在自己嫂子的墳前,那腦袋於石碑相撞,已經破裂開來,血水腦漿流了一地。
「啊……嘔……」陸立鼎忍著嘔吐,將那屍體翻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武三通?居然是武三通?!」
十年前自己哥哥的婚禮上,他是見過武三通的,卻不料,這要掘開嫂子墳墓的人居然是武三通?真是沒想到,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
更沒想到的是,武三通居然死了?自殺?他殺?陸立鼎卻是看不出來。
他一身武功都是兄長陸展元所傳,生性淡泊,兼之家道殷實,一生席豐履厚,從不到江湖上行走,可說是全無閱歷,又乏應變之才,實在是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兜了個圈子後又回到墳前,更無半點主意,呆了半晌,只得回家。
他走進大廳,坐在椅中,順手將單刀拄在椅邊,望著牆上的九個血手印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哥哥臨死之時曾說,他有個仇家,是個道姑,名叫李莫愁,外號『赤練仙子』,武功既高,行事又是心狠手辣。預料在他成親之後十年要來找他夫妻報仇。
那時他陸展元說:「我此病已然不治,這場冤仇,那赤練仙子是報不成的了。再過三年,便是她來報仇之期,你無論如何要勸你嫂子遠遠避開。」
當時陸立鼎含淚答應,不料嫂子在哥哥逝世當晚便即自刎殉夫。
陸展元已去世三年,算來正是那道姑前來報仇之期。可是兄嫂既已去世,冤仇甚麼的自也一筆勾銷,那道姑又來幹甚麼?
陸立鼎又想,自己哥哥曾經說過,那道姑殺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牆上或是門上印上血手印,一個手印便殺一人。可是,自己家連長工婢女總共也不過七人,怎地她印上了九個手印?難道說她還不知道自己哥嫂已經死了多時?
這武三通怎麼也在這個時候跑回來啊?到底是何原因?為什麼要跑到嫂子的墳前死呢?難道是自殺?殉情?想想陸立鼎就覺得彆扭啊!這武三通也太不是個東西了!這等無德之事也做得出來嗎?
背後腳步細碎,一雙柔軟的小手蒙住了他雙眼,聽得女兒的聲音說道:「爹爹,你猜我是誰?」
這是陸無雙自小跟父親玩慣了的玩意,她三歲時伸手蒙住父親雙目,說:「爹爹,你猜我是誰?」令父母大笑了一場,自此而後,每當父親悶悶不樂,她總是使這法兒引他高興。
陸立鼎縱在盛怒之下,被愛女這麼一逗,也必怒氣盡消。但今日他卻再無心思與愛女戲要,拂開她雙手,道:「爹爹沒空,你到裡面玩去!」
陸無雙一呆,她自小得父母愛寵,難得見他如此不理睬自己,小嘴一撅,要待撒嬌跟父親不依,只見男僕阿根匆匆進來,垂手稟道:「少爺,外面來了客人。」
陸立鼎揮揮手道:「你說我不在家。」
阿根道:「少爺,那大娘不是要見你,是過路人要借宿一晚。」
陸立鼎驚道:「甚麼?是娘們?」
阿根道:「是啊,那大娘還帶了兩個孩子,長得怪俊的。」
陸立鼎聽說那女客還帶著兩個孩子,稍稍放心,道:「她不是道姑?」
阿根搖搖頭道:「不是。穿得乾乾淨淨的,瞧上去倒是好人家的大娘。」
陸立鼎道:「好罷,你招呼她到客房安息,飯菜相待就是。」
阿根答應著去了。
陸無雙道:「我也瞧瞧去。」隨後奔出。
陸立鼎站起身來,正要入內與娘子商議如何應敵,陸二娘已走到廳上。陸立鼎將血手印指給她看,又說了武三通死於嫂子墳前之事。
陸二娘皺眉道:「武三通十年前發瘋怕是還沒好吧?他自殺也不無可能。既然現場沒什麼打鬥痕跡,那也只能是自殺了,畢竟武三通的武功得傳於一燈大師,一般人難以在短時間內要他性命的。倒是這李莫愁相當麻煩,他辣手無情,殘忍好殺,我們死了也無什麼,可是兩個孩子不能,只是,兩個孩子送到那裡去躲避?」
陸立鼎指著牆上血印道:「兩個孩子也在數內,這魔頭既按下了血手印,只怕輕易躲避不了。嘿,咱兩個枉自練了這些年武功,這人進出我家,我們沒半點知覺,這……這……」
陸二娘望著白牆,抓住椅背,道:「為甚麼九個指印?咱們家裡可只有七口。」
她兩句話出口,手足酸軟,怔怔的望著丈夫,竟要流下淚來。
陸立鼎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事到臨頭,也不必害怕。上面這兩個手印是要給哥哥和嫂子的,下面兩個自然是打在你我身上了。第三排的兩個,是對付無雙和小英。最後三個,打的是阿根和兩名丫頭。嘿嘿,這才叫血濺滿門啊。」
陸二娘顫聲道:「哥哥嫂子?」
陸立鼎道:「這魔頭更年跟哥哥有一段感情糾葛,後來哥哥遇到了嫂子,就移情別戀了。嫂子乃是名門子弟,她義父武三通乃是段皇爺,也就是一燈大師的弟子,大理國原來的四大家將,身份尊崇,攀上這麼親,對家裡好處多,哥哥以為這魔頭無什麼來歷,聽了段皇爺的來頭,必然投鼠忌器,卻不料,他居然在婚禮上來搗亂,當時幸虧請來了天龍寺的高僧,將其制服了,*她發下毒誓,十年內不得找陸家麻煩……哥哥嫂子的死,我們沒有對外宣佈,怕是這魔頭還不知道哥哥嫂子死了的事情。」
陸二娘道:「這麼說來,也是哥哥欠了她的?」
陸立鼎道:「是啊,說起來,也是陸家對她不起。當年哥哥做人忒不地道了!」陸立鼎對自己那個死鬼哥哥也頗有怨言啊!嫌貧愛富不是什麼錯,可是你沒那本事,就別喜新厭舊好不好?結果高枝沒攀上,卻給陸家帶來了如此不幸,滅門在即啊!
想想李莫愁的狠辣,陸立鼎坐立不安。
陸二娘見他滿臉汗水塵土,柔聲道:「回房去擦個臉,換件衣衫,好好休息一下再說。」
陸立鼎站起身來,和她並肩回房,說道:「娘子,陸家滿門今日若是難逃一死,咱們就是死,也不能墮了陸家的威名。」
陸二娘心中一酸,道:「二爺說得是。」
兩人均想,陸立鼎雖然藉藉無名,他兄長陸展元、何沅君夫婦卻是俠名震於江湖,嘉興陸家莊的名頭在武林中向來是無人膽敢小覷的。
二人走到後院,忽聽得東邊壁上喀的一響,高處有人。
陸立鼎搶上一步,擋住妻子身前,抬頭看時,卻見牆頭上坐著一個男孩,伸手正去摘凌霄花。
又聽牆腳邊有人叫道:「小心啦,莫掉下來。」
原來程英、陸無雙和一個男孩守在牆邊花叢之後。
陸立鼎心想:「這兩個孩兒,想是來借宿那家人的,怎麼如此頑皮?」
牆頭那男孩摘了一朵花。陸無雙叫道:「給我,給我!」
那男孩一笑,卻向程英擲去。程英伸手接過,遞給表妹。
陸無雙惱了,拿過花兒丟在地下,踏了幾腳,嗔道:「希罕麼?我才不要呢。」
陸氏夫婦見孩兒們玩得起勁,全不知一場血腥大禍已迫在眉睫,歎了口氣,同進房中。
程英見陸無雙踏壞花朵,道:「表妹,你又生甚麼氣啦?」
陸無雙小嘴撅起,道:「我不要他的,我自己采。」
說著右足一點,身子躍起,已抓住一根花架上垂下來的紫籐,這麼一借力,又躍高數尺,逕往一株銀桂樹的枝幹上竄去。
牆頭那男孩拍手喝采,叫道:「到這裡來!」
陸無雙雙手拉著桂花樹枝,在空中蕩了幾下,鬆手放樹,向著牆頭撲去。
以她所練過的這一點微末輕功,這一撲實是大為危險,只是她氣惱那男孩把花朵拋給表姊而不給自己,女孩兒家在生人面前要強好勝,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從空中飛躍過去。
那男孩吃了一驚,叫道:「留神!」伸手相接。他若不伸出手去,陸無雙原可攀到牆頭,但在半空中見到男孩要來相拉,叱道:「讓開!」側身要避開他雙手。
那空中轉身之技是極上乘的輕功,她曾見父親使過,但連她母親也不會,她一個小小女孩又怎會使?這一轉身,手指已攀不到牆頭,驚叫一聲「啊喲」直墮下來。
牆腳下那男孩見她跌落,飛步過來,伸手去接。牆高一丈有餘,陸無雙身子雖輕,這一跌下來力道可是甚大,那男孩一把抱住了她腰身,兩人重重的一齊摔倒。
只聽喀喀兩響,陸無雙左腿腿骨折斷,那男孩的額角撞在花壇石上,登時鮮血噴出。
程英與另一個男孩見闖了大禍,忙上前相扶。
那男孩慢慢站起身來,按住額上創口,陸無雙卻已暈了過去。
程英抱住表妹,大叫:「姨丈,阿姨,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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