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黑了,書華不但沒等到二哥回來,反倒還等來了一個驚天大消息——皇帝駕崩了
不知道是不是書華的錯覺,她在家裡都聽到了從皇宮方向傳來的哭喊聲,外面的大街上有人在高喊陛下駕崩了,家家掛起白幡。
北風呼嘯而過,帶起無數蕭索。
老劉急急忙忙地跑到蘭苑,跟書華說道:「小侯爺忽然走了,說是要進宮一趟,特意讓我老奴來知會您一聲。」
書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皇帝駕崩了,意味著另一個人就能因此而登上九五之尊,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府那邊會坐以待斃麼?這似乎注定了另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
當天晚上,書華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二哥仍舊沒有回來,宮裡全部戒嚴,書華想找個借口進宮去看看二哥也不行。
倒是小侯爺叫人送來了口信,說是她二哥在宮裡一切安好。
書華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稍稍緩和了些,她特別叫人在家門口等著,一旦有二哥的消息,立刻就來向她稟報。如此提心吊膽地又過了兩天,二哥總算是回來了。
才兩三天不見,他整個人又瘦了不少,眼底儘是倦色。他一進門,書華就趕緊讓人給他準備熱水洗漱,又叫廚房弄了些飯菜上來,親眼看著他吃完之後,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書華希望他能好生歇一歇,可不想他剛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就又要準備進宮。
書華估摸著宮裡面的情況不大穩定,雖然擔心他的身體,卻也不好勸阻,只得細心囑咐了他好些話,讓他自個兒照顧好自己。她聽說太子為了守孝,晚上都是睡在靈堂前面的,至於這些隨侍的臣子,自然也是要一起睡靈堂的。只是太子好歹還有個床榻,臣子們卻只能隨便打個地鋪睡地上。現在外頭天寒地凍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著涼生病那是肯定的。
一想起那塊連累自家二哥要睡地板的牛皮糖,書華就忍不住在心裡將他祖宗三代都問候了一遍,自己守孝還得連累別人跟著一起受罪
就在她暗自嘀咕的時候,二哥竟是讓她也一同進宮:「按照往年的慣例,每年生辰你都要進攻一趟,今年因為陛下的事兒耽擱了,今兒個正好有空,你就與我一道進宮吧。」
兒子都死了,做娘的難道還有心情管別人的生辰?書華有些疑惑:「可是太后娘娘她……」
「你不用管太后娘娘,你只管老實跟在皇后身邊就可以了,」二哥面色深沉,心中很是憂慮,「朝廷現在很亂,太子又因為陛下之死而陷入低谷,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丞相府現在即便是再厲害,也不敢在宮裡放肆。皇后現在應該跟太后在一起,你去尋太后之時就能見到她,她是太子的養母,一定能保你周全。」
「那家裡面怎麼辦?」
「放心,你和我都不在,家裡就只剩下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對那些人而言並無用處,不會有危險。」
「那大姐呢?」
「她與你不和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那些人知道她對我們起不了威脅作用的。」
聽了這些話,書華知道他已經將一切都計劃好了,這才點頭應下:「好,我換件衣服立刻就跟你進宮。」
進了皇宮之後,二哥將她送到清仁宮門口,就獨自走了。她一個人被領進了清仁宮的暖閣,一切都如二哥所料,皇后現在也在清仁宮裡面,除此之外,還有華陽公主和方美人也都在,全都是些老熟人。
一屋子的女人,個個心懷鬼胎。
書華向在座的各位請了安之後,就老實站到皇后身後,低著頭不發一言。
大家的模樣與上次相見沒什麼特別大的區別,華陽公主還是那麼愛說愛笑,絲毫沒有因為皇兄死了而感到傷心。皇后也還是那般不愛說話,總是靜靜地坐在一邊。至於剛生完孩子的方美人,模樣依舊清秀婉約,懷裡抱著三個月大的兒子,低眉順眼。
令書華沒有想到的是,印象中應該因為喪子而感到心痛不已的太后,卻表現得很若無其事,一臉的安詳寧靜。當華陽公主提到太子殿下曾經的荒唐行為之時,她老人家也還是保持著端莊華貴的模樣,既不表示贊成,也沒有讓她閉上嘴巴,心思讓人捉摸不透。
聽到有人批評太子素行不端,作為太子養母的皇后自是要為他講話的。這位皇后雖然平日裡不愛說話,但她此刻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又是擲地有聲,充滿了一國之母該有的威儀與從容。
華陽公主更是個不能吃虧的主兒,別人說一句,她就要駁兩句,音調越說越高,絲毫不畏懼對方是堂堂皇后。
眼看著兩邊就要吵起來了,方美人懷裡的孩子忽然在此時哭了起來,清脆的哭聲打斷了爭吵。
一直未說話的太后忽然開了口,對王美人說道:「孩子可能是餓了,你帶他下去找奶娘吧。」
「是。」
王美人離開之後,氣氛又開始陷入僵局之中,兩方的拉鋸戰還在進行。太后一直不說話,安靜得不像話,沉默的態度令人心生疑惑。
如果過了一個下午,天色漸漸入黑,太后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累了,讓大家先散了。
等到出了清仁宮,華陽公主立刻就與皇后分道揚鑣,書華自然是跟著皇后走。
皇后直接去了靈堂,見到還跪在靈堂前面的太子,與他說了些話之後,就又走了。書華跟去的時候,正好見到了自家二哥,二哥讓她現在這兒等一會兒,晚上可以一起回家。書華自然是很高興地答應了,立刻就向皇后提前告了辭。
皇后正好自己也有些事情,趕著要回到中宮處理,很快就答應了她。
偌大一個靈堂,裡面幾乎都見不到人,冷冷清清的,地上點了些白蠟燭,昏黃的燭光愈加增添了幾分詭異。書華在靈堂外間站了一會子,與二哥打過招呼之後就打算到靈堂旁邊的偏殿去候著,一個老公公卻忽然從裡間走出來,朝書華說道:「沈姑娘,殿下請您進去。」
書華看了自家二哥一眼,見到他點了點頭,這才跟著老公公緩緩地走進靈堂裡間。一口巨大的棺材擺在大殿的最中央,棺材前面掛著厚重的白幡與松枝,再而就是德帝的牌位與祭案,案上還擺著些瓜果香燭。在祭案旁邊的地上還擺著一個紅漆托盤,托盤裡面是一些早已冷掉的飯菜。
檀香充斥著大殿,靜謐而清冷。老公公在這時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景安就跪在祭案面前的蒲團上,一身白色孝服,身形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在書華跪下來請安的時候,他稍稍側過身子:「剛聽到你的聲音,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聲音很暗啞,帶著厚重的倦意,想來德帝的忽然去世對他造成了挺大的打擊。
書華不由稍稍抬起了頭,瞥了他一眼,不由一愣。她見慣了他自信瀟灑的模樣,這是第一次,她見到他竟然也可以這麼消沉頹廢,消瘦的臉上佈滿了悲傷。
書華張了張嘴,許多擔心的話到了嘴邊,最後卻只化作四個字:「殿下節哀。」
她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說出來也未必會有用,倒不如任其爛在肚子裡,這樣對大家都好。
景安靜靜地看了她許久,最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你還是老樣子,做什麼事情都這麼小心。」他自稱「我」,而非「本太子」,可見他是真的在放下身份說話。
自信如他,從來不會露出這般蒼涼的表情。書華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景安有些陌生。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家父臨終前交給書華的。」
「……你父親很疼你?」
書華想了想:「可能吧。」
「你這個答案很有趣。」他忽然掩住嘴角,輕輕咳了兩聲。
「你病了?」
景安無所謂地擺擺手:「有點著涼,不礙事。」
書華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他不願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只得悻悻作罷。他動了動身子,想要從蒲團上站起來,卻不想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往前面栽下去。
書華大驚,趕忙撲了過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你怎麼了?要不要叫人傳太醫?」
景安扶著她的手,緩緩坐回到蒲團上:「你不是常說男女授受不親麼?怎麼今天主動投懷送抱了?」
還有心情開玩笑,就說明他的精神還不錯,書華毫不猶豫地甩開了手,起身就要走:「我去招人幫你傳太醫。」
景安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裙擺:「別……」
書華無語地瞅著他:「你到這個時候還逞強?」
景安神色有些古怪:「我不是病了,我只是有些餓……」
「……」
咳咳,這是景安最後一次出場,之後都不會再有他的戲份了。唔,如果時間夠的話,我會為他寫一篇番外,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孩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