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才讓雲小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連同張小姐說過的每句話都複述了出來,待她說完之時,沈書才的眼神卻是愈加的陰沉。
他讓雲小先起來,交代青巧等人好生照看書華,便帶著雲小大步地走了出去。這才剛走到外屋,就見到史宜詞還站在那兒,他疑惑地問道:「請問你是?」
沒想到沈書才會在這個時候走出來,史宜詞俏臉一紅,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低聲受到:「我是史家的二女兒,我叫宜詞,我們從前見過一面的,你不記得我了嗎?」
沈書才的眼睛又習慣性地瞇了起來,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有些不大記得她:「也許見過,可能是我不記得了。」
如果書華在這裡,定會說他不是不記得了,而是壓根就沒看清她長得什麼樣。熟悉的人都知道,沈書才的記性是相當好的,而且智商奇高,只是那雙近視眼……實在有些拖後腿。
史宜詞失望地垂下頭:「抱歉,是我唐突了……」
旁邊的雲小卻是拉了拉沈書才的衣袖,低聲說道:「她就是和三小姐一塊來到池塘邊的史家小姐,三小姐落水之前的事情,她全都有親眼看到。」
沈書才心下瞭然,溫和說道:「史家小姐是嗎?等下可否請你幫個忙?」
瞧見他清俊儒雅的臉,史宜詞臉上又是一紅,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宜詞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忙嗎。」
「這事兒等下自會告訴你,你暫且與雲小回雲和院,我等下自會派人來找你。」
這算是邀約嗎?她心中又驚又喜,面上卻是愈加羞澀:「一切隨你。」
沈書才滿意地點點頭,因著雲小年紀小,恐會在途中出亂子,他當下加來君慶,讓她與她們一塊去了雲和院。
如此安排好了,他方才離開了蘭苑,大步往前院的主屋走去。
堂屋裡頭,坐滿了今日前來的官家老爺,他們神色各異,時而交頭接耳,小聲交流著什麼,卻是唯獨不見張家與鄭家的人。沈書才才一進門,他們就將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議論聲戛然而止,場面靜得詭異。
沈書才向她們作揖:「今**們能前來為家父上香,實乃家父的幸事,書才在這裡替家父向在座的各位道一聲謝。」
各位老爺們相互看了幾眼,幾個官位較高的人順勢站了起來,向書才還了一禮:「沈老爺如此年輕就去世了,實屬遺憾,還請你能節哀順變,不要為此太過傷心。」
都是些場面話,沈書才自小跟在父親身邊也學過不少,應付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書才心中雖痛,但為了這個家,自是會努力振作。各位還請稍候,書才等下就會安排各位前去上香,若有招待不周,請看在書才年輕不懂事的份上,能夠多多見諒。」
「呵呵,你太過謙了。你如今也是陛下親授了官職的人,是我等的同僚,今後若有事情,我們還得互相照料。」
在一片附和聲之中,書才拱手道:「書才不才,能得各位前輩指點,實乃書才之榮幸。」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又是一陣巴拉巴拉……
等到應付完了這群老狐狸,沈書才方才知道,張家與鄭家的老爺是親自去了雲和院,想來是已經知道了書華的事情。
他先帶著眾人去到靈堂上了香,做足了禮數之後,方才回到正屋裡頭,又派人去雲和院將那裡的夫人小姐們全部請過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各家的夫人小姐都過來了,這其中還包括了史家的宜詞與自家的姚氏。至於張家與鄭家的人,也是跟在後面的。
這會子,該來的不該來的全來了,沈書才招呼眾人都坐好了,偌大一間堂屋愣是被坐得滿滿的。
沈書才端坐在主座之上,將這一屋子的人都掃了一眼,最後落在了張家老爺與他旁邊的夫人、千金身上:「祭酒大人可是有話要說?」
那張老爺生得很有福態,臉龐圓圓的,面皮也很白淨,穿著身藏藍的圓領錦袍長衫,在迎上書才的目光時候,細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怒意,倒真有一番官威:「好你個沈書才,不但意欲軟禁我家女兒,還想栽贓嫁禍於她,你當真目無王法、狂妄之極本官明日就此事稟奏與陛下,將你撤職查辦」
他旁邊的張小姐此刻正撲在張夫人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看起來當真是受了極大地委屈。
沈書才繼續端坐著,淡淡道:「張小姐,你既說我軟禁你?可是有何證據?」
張小姐一頓,隨即緩緩從張夫人懷裡抬起頭,臉上梨花帶雨,纖纖細指直接指向鄭四小姐:「她可以作證,是你說要將我們關到桑石小苑,還不准我們離開,你們說這不是軟禁是什麼」
眾人順勢看向鄭四小姐,見她此刻正低著頭,緊張得渾身發抖。而鄭家老爺也有些惶恐不安,幾次想要開口說話,都沒能真正說出口,他家夫人也不是個擅長言語的人,此刻正帶著另外兩個女兒躲在鄭老爺身後不敢做聲。
沈書才靜靜看著鄭四小姐:「你可以證明她說的都是真話?」
鄭四小姐渾身一哆嗦,猶豫了好半天,方才結結巴巴地答道:「是……是的,我……我……親耳聽見的……」
「親耳聽見什麼?」
「聽見……聽見你說,說要……將我們……送……送到桑石小苑。」
沈書才面帶冷笑:「你也說是『送』,而非『關』,這兩者的區別可有些大。」
那張家小姐趁機狠瞪了鄭四小姐,隨即委委屈屈地說道:「你當時是說送,可是你卻還派了人來看著我們,這不是關押是是什麼?」
沈書才點點頭,將雲小叫了上來:「我當時是叫她送你們過去的,對嗎?」
雲小老實地跪在屋中央,她的個子很小,雖然長得粉雕玉琢,但年齡也就不過七八歲,實在只是個孩子,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當場稍微有點腦子的人一看,便知道這事情有蹊蹺,不由又將視線轉移到了張小姐身上。
沈書才又問了一遍:「你是說我派了她看押你們嗎?」
張小姐一愣,面皮漸紅:「不,不是她。」
「哦?」沈書才又看向鄭四小姐,「真的不是她?」
鄭四小姐被沈書才這一眼看得渾身發寒,不禁又打了個哆嗦,使勁地搖頭,卻也不敢再說話。
「不是她又是何人呢?」沈書才依舊不見半絲懊惱,沉靜的模樣讓人覺得懼怕,「你們說出來,我可以翻遍整個沈家來讓你們對質,亦或者我還可以讓桑石小苑的所有下人都過來一趟,讓他們跟你們一一對質,如何?」
那鄭四小姐聽這話就有些慌了,眼中盛滿了驚恐,若非旁邊還有鄭老爺在,只怕她就要支持不住全盤說出了。
張老爺皺起眉頭,似有惱怒:「夠了,少在這裡惺惺作態了。這整個沈家都是你的人,即便真找了出來,他們也是聽你的話,定然與你一塊合起火來陷害我家女兒。」
「可是你們不也是沒有真憑實據嗎?你們所說之詞根本無人能證明,你們的互相證明,在我眼裡未必就不是互相包庇、合夥陷害。」沈書才頓了頓,眼色愈加陰冷,「舍妹現在還在床上躺著,至今尚未醒來,我倒是想問一問,這些在你們眼裡難道也造假的?」
此話一出,張老爺噎了一下,望了一眼自家的女兒:「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張小姐哭得愈加委屈了:「真的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是她自己鬆開了手,然後落進了池塘,我什麼都沒做」
沈書才卻是冷冷一笑:「在座的各位可是挺清楚了?她說舍妹自己鬆開了手,然後自己跳進了冰冷的池水裡,當時四下無人,若非書才碰巧路過,舍妹此刻便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祭酒大人,書才斗膽問一句,您覺得這事兒可信嗎?」
張大人神色一頓,瞅了瞅自家眼淚巴巴的女兒,又望了眼在座所有人那副看好戲的臉,只覺得這事兒越來越棘手了,不知該如何再辯駁。他身後的張夫人卻有些憤憤不平,當下尖聲說道:「這女兒家的心思誰能知道?指不定就是她故意要這麼做的,鬧得所有人都以為我家女兒是兇手。」
「動機呢?」沈書才盯著她,一字一句問道,「舍妹與張小姐素不相識,有什麼恩怨可以讓她連命都不顧也要陷害張小姐?」
張夫人也愣住了,將這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卻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不由也閉上了嘴巴。
沈書才又道:「你們找不出證據,找不到動機是嗎?正好,我這裡有個證人,可以說明當時的一部分情況。」
等到史宜詞站出來的時候,張小姐與鄭四小姐都有些慌了,尤其是那鄭四小姐,雙眼已是發紅,就快要哭出來了。
史宜詞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親眼見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其中自然也包括張小姐那句「裙帶關係」。說到這話時候,那張老爺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眼中多是閃爍之色。
等到史宜詞說完了,沈書才才緩緩說道:「祭酒大人,這位史小姐是史學政的千金,您覺得她的話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