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十八!」墨離跪在床邊,衣服上沾滿血跡,他緊緊抓住未央的手,輕輕地喚她。
未央睜著眼睛,眼裡儘是茫然,她看著眼前那個臉上寫滿焦急的男人,他在喚她,如同平時一般溫柔,眼裡的仇恨和憤怒都散去了,剩下的只有愧疚和柔情。
但她不應他,她只是看著他,頭顱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疼痛,這種疼痛感讓她清醒著,又讓她感到無比的迷糊。
「十八,十八!張大夫,你快來看看,她明明醒了,為什麼不說話?」
被叫作張大夫的六旬老人走到船邊,查看了未央的傷勢,轉過頭對墨離道:「公子,未央姑娘本來就大病未癒,如今又受了傷,幸好經過這一天一夜,高燒好歹退了,可是……」
「可是什麼?」
「老夫之前有過同樣病症的病人,他們也是撞了腦袋,之後……便就這樣瘋癲了,有些卻變得呆呆傻傻,不會認人。」
「胡說!十八不會有事的!」墨離一聽張大夫的話,臉登時白了。
「公子,老夫只是依病人的症狀來診斷,據老夫所知,葉家小姐曾經墜馬摔傷過腦袋,這次恐怕也是摔傷了舊患。」
「您一定有辦法治好她是嗎?一定有的。」
「公子,老夫只能盡力而為,至於是否可以痊癒,還需依靠病人自己。老夫這就去開幾帖外敷內服的藥,公子讓人隨我去取吧。」
墨離送張大夫到門外,又吩咐了小修隨他去取藥,便又進了房內。
墨離輕輕捏著未央的手掌,將她略顯冰冷的手放到臉旁。他在她的身邊守了一天一夜,他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麼一出鬧劇,他居然親手傷了他最愛的女人。
直到未央躺在他懷中血流不止的那一刻開始,他才清醒過來,慢慢地理清了這中間的來龍去脈。
他恨自己的糊塗,自從見未央與姬木羽衣不蔽體地共處一室,他就被怒火和妒恨遮蔽了雙眼,看不到其中的欺騙和虛假,看不透這蹩腳至極的騙局,卻這樣一直毫不顧忌地傷害著未央。
他又悔又恨,片刻不離未央的身旁,卻又不敢求她的原諒。直到剛才,聽見她在昏迷中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所有堅持終於崩潰。
「十八,你好些了嗎?你能說話嗎?你應應我好嗎?十八,是墨離的錯,我不該不信你。我不該被妒恨遮蔽了雙眼,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和傷害。你快好起來,只要你好了,你要我怎麼樣都行,十八,你怪我吧,恨我吧,我不配做你的丈夫。」墨離緊握著未央的手,雙目通紅。
未央躺在床上,她的意識是清醒的,但她就是不願說話,她並不是不能原諒墨離,但他對她的傷害,恐怕會在心裡,一輩子也無法抹除。
她看了他一眼,便緩緩地轉過頭,閉上了雙眼。
「十八……」墨離見她不應他,甚至連看他都不屑,只當她是恨極了自己,當下又急又悔。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到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墨離剛回過頭,便見一個拳頭飛舞而來,他下意識去擋,卻猛地看見葉臨陰冷如同鬼魅的臉,他苦笑一聲,卸下防備,仍由葉臨一拳打在自己臉上。
葉臨也是習武之人,他這一拳可是用盡了全力,這一拳,一下子把墨離俊俏的臉打得高高腫起。
墨離已一日一夜沒有合眼,加上內心焦急萬分,這內外煎熬,讓他頓時倒地,一時爬不起來。
「停手,快快停手!」墨世嚴跟在葉臨一行人身後,見兒子已經被打倒在地,登時心疼不已,連忙上去勸阻,「葉賢侄,莫要動手,莫要動手啊。」
「哼,墨世嚴,這一拳,怎麼樣也打不死他,我們閨女在你們家出的事,你們卻隱瞞了我們一天一夜,若不是有人告知,我怎麼知道我們閨女差點就死在了你們墨家!」葉奉站在葉臨身後,怒目圓睜,那怒氣中的威風讓得周圍的下人們都不敢直視。
葉奉此刻可是異常憤怒,每次和墨離扯上關係,未央都要遭難。
昨日未央和苗兒瞞著他們偷偷來了墨家,他也沒太在意,後來墨世嚴更派心腹到葉府告知葉奉,未央在墨家和墨離已經重歸於好,墨家留著她用膳,不料在酒桌上喝多了幾杯,醉得不省人事,便在墨家住上一晚。
葉奉和墨世嚴也算是認識了十幾年,對他的為人清楚不過,便放心讓未央在墨家過夜。一家人更是為了未央可以和墨離重歸於好而高興不已。誰料今日便有人在葉府門口放了一封密函,聲稱未央在墨家遭到了毒打,現今不省人事,生死未卜。
這一看之下,葉奉還如何坐得住,連忙帶了幾個兒子,沖沖趕到了墨家。誰料墨世嚴見了葉奉,臉色大變。這讓葉奉更加篤定未央一定出了事。
墨世嚴見事情再也瞞不住,便向葉奉告知了真相,誰料葉奉聽後暴跳如雷,當即便帶著幾個兒子衝入了墨離房間,葉臨更是二話不說,只見給了墨離一拳。
墨世嚴如今可是悔得連腸子都青了,自個兒子做事從來不用自己擔心,如今卻為了感情事,弄成這邊模樣。
葉奉正待要再和墨世嚴討理,卻一眼瞥見躺在床上的未央。此刻的未央可謂憔悴至極,渾身上下的血跡雖然已經被清理乾淨,當頭上厚厚的繃帶和滲透出來的血跡卻格外醒目。未央臉無血色,正呆呆地望著葉奉。
葉奉的心瞬間如同被野獸撕裂了般,這才過了多久,未央便再受到了傷害。而且這一次直接威脅到了她的生命,讓他如何不後怕?葉奉的雙手因為憤怒和害怕抖得厲害,這可是自己的親閨女啊,連罵一句都捨不得的閨女,如今被人狠心地傷害了一次又一次。
葉奉望著未央,早已老淚縱橫,他坐在床邊,緊緊地握著未央的手。
「十八,十八,爹對不起你,是爹的錯,爹沒有好好保護你。「
「爹……」一直冷靜得可怕的未央,直到看到葉奉這一刻,她所有偽裝的堅強終於分崩離析,她的眼角溢出了淚水。
「十八,咱們不嫁了,爹給你找個比他好百倍的男人,咱們不受這個委屈,好不好?「
「爹,我要回家……」
「好好,咱們回家。」葉奉抹了抹眼淚。像哄小孩一樣哄著未央。
「不可,葉伯父,十八如今身體虛弱,移動不得啊。」墨離被墨世嚴攙扶著站起來,正要走近,卻見葉臨紅著雙眼怒視著自己,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葉奉並沒有被怒火沖昏了腦袋,他還是考慮到未央的身體狀況,一時也不敢妄動。
「爹,我要回家,我能撐得住。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這裡。」
「閨女,不許胡說,你還有大把的福沒享,怎麼會死,爹聽你的,咱們回家。」葉奉向葉臨等人點點頭,葉臨便帶著幾個兄弟走了出去。
墨離見未央態度堅決,一時間也不敢說些什麼。
半響,葉臨和幾個兄弟才帶回來一副加固過的擔架,他們合力將未央移到擔架上。
「爹,苗兒……」未央被抬到擔架上,這才發現苗兒不在身邊。
「苗兒這丫頭,哪裡去了?墨世嚴?」葉奉盯著墨世嚴,眼中不無責怪之意。
事到如今,墨世嚴也不便隱瞞,他歎氣道:「她和千千丫頭一直鬧,我讓人把他們帶到了西廂房,想等她們冷靜下來了再讓她們出來。罷了,既然你來了,我讓你放她出來。」墨世嚴說罷,便對身邊的人揮一揮手。
葉奉哼了一聲,也不去應答,讓葉臨幾人扶著擔架將未央移到馬車上。
墨離等人紛紛跟了出來,墨離的眼睛更是一直跟隨著未央。
墨世嚴已讓人放出了苗兒和千千,苗兒跑出了大門,頭也沒回,便鑽進了馬車。而馬千千,卻憤怒地瞪了墨離一眼,也隨著苗兒鑽進了葉家的馬車。
葉奉安頓好他們,和幾個兒子上了馬,居高臨下的望著墨離,道:「墨家墨離,自古以來,父母命,媒妁言,今日,我便替我家閨女,解除葉家和墨家的婚約,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我葉某人一力承當!我們走!」
葉奉說罷,便調轉馬頭,護著未央向葉家方向走去。
墨離怔怔地望著他們走遠,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但心中卻被葉奉最後那些話刺得生疼。
「解除葉家和墨家的婚約……解除……婚約……」
墨離按住自己的胸口,猛地噴出一口淤血,便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