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天高氣爽。距離花賽還有不到三天的時間,這段時間未央可沒有白過,除了不斷往個個兄長的院子裡跑,其他的時間,她便是把自己關在天音堂中沒日沒夜地練習。自從葉奉從千龍山帶來了上乘的鑼鼓和銅鑼,未央更是喜不自禁,閉關的時間越發的長,甚至吃飯睡覺都呆在了天音堂。
葉家上下都看得膽戰心驚,誰知這樣沒日沒夜地折騰下去會不會把人給折騰壞了。未央這些天來已然成為了夜貓子,每天夜晚都在倒騰,更讓人驚悚的是,未央會披頭散髮地摸進自己哥哥的院子,將每個熟睡中的葉家公子弄醒,然後一個不漏地拖到天音堂。
幾天下來,每到晚上,葉家十七個男丁就會進入戒備狀態,到後來,一入夜,大家都自動自覺地把自己送進了天音堂。
葉老爺某日深夜起來出恭,便見一群披頭散髮的人拖沓著腳步往天音堂方向走去,一個個腳步蹣跚,還屢屢發出哀歎的聲音。這一看把老爺子嚇得把那啥都憋了回去,連忙躲進房間裡睜著眼睛顫抖了一個晚上。隔天一大早便匆匆忙忙地出門去請了道法高深的師傅寫的符咒帖在門口。
直到葉奉葉大老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後,氣沖沖地衝去自個兒子房裡找他們算賬,未央閨女是他寶貝,他捨不得打罵,可兒子這麼多個總有一個可以拿來歇歇氣吧,誰知老爺子一衝進自己兒子的房裡,就看到兒子趴在床上睡得跟死豬似地,走了十七個院子,個個如是。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睛,愣是沒找到一個出氣筒。
生氣之餘,他也擔憂不已,不僅連自個閨女沒日沒夜地折騰,現在連帶自己的十七個兒子,也不去自家的商號幫手了,每天白天就只知道吃完了睡睡醒了吃,晚上就成群結隊地出來嚇人。這可把葉老爺急得那個坐立不安,只有請了姬老頭進天音堂一探。
不想姬老頭進去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笑容滿面地走了出來,丟給葉老爺一句「天機不可洩露也」,便回了自個房間裡睡大覺去了。
葉老爺實在無法,便只能由得他們去了。
即便如此,葉老爺還是想方設法地要讓他的孩子們重見天日,比賽還沒開始呢,不能一個個就累地跟殭屍似的是不?
於是在天朗氣清的這一日,葉老爺全家總動員地舉行了一次秋遊,十架大馬車浩浩蕩蕩地駛出城,雖然馬車裡還躺著十七個睡相極其不雅的葉家兄弟,但葉老爺心情極好。只因自己這麼輕輕一提,自個閨女就答應下來。
其實未央自個也悶壞了,這些天來都呆在天音堂,雖說她是求勝之心強烈,但總不能為了這次花賽把自個弄得個花容慘淡的。尤其是每天晚上在天音門口看著自己十七個哥哥從遠處浩浩蕩蕩蹣跚而來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前世玩過的《植物大戰殭屍》,恨不得自己手上有豌豆辣椒什麼的,一把一把地向他們扔去。
為了避免自己十七個英俊瀟灑的哥哥就這麼在自己手上變成要死不活的殭屍,於是在爹爹提出全家去秋遊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此時的未央正半個屁股坐在了葉家馬車的軟榻上,身旁是葉家的夫人,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這架馬車坐的是葉家的女眷,說來也奇怪,未央來了葉家之後,從未見過自己的嫂子,大哥也有二十多歲了,在古代還未成親,那可是前所未聞啊。
於是她在自個娘親身上八卦了下,才知道自個的十七個兄長原來都是有了婚配的,只是葉大老爺打算將最小的一個兒子的婚事訂下來之後,十七個一同成親。
未央嘩然,現代有集體結婚,不想古代也有。葉老爺不愧是名震一方的商賈,十七個一起成親,不僅省事,還一次性收十七份禮,看來被葉家發到喜帖的人也該頭疼了。
未央八卦完畢,便靠這軟榻迷迷糊糊地睡了起來,這些日子她睡得太少了,如今雖然馬車顛簸,但她還是睡意朦朧。葉夫人,輕輕拍著未央的肩膀,一邊輕輕唱著民謠。像哄小孩子睡覺一般,未央心裡踏實,便入夢會周公去了。
此次葉家出遊的地點是西郊的蝴蝶谷,谷上風景宜人,又有蝶兒紛飛,確是出遊的好去處。
馬車出城後行駛了十幾公里,便見到花紅柳綠的一片。馬伕拉著馬兒「吁」地一聲,馬車便穩穩地停了下來。
葉老爺一下車,就掀著車簾把一個個熟睡中的葉家公子踹著屁股攆出了馬車。
未央在葉夫人的輕喚聲中也醒了過來,睡眼朦朧地掀開車簾,不禁眼前一亮,所有的睡意一掃而光。
在未央眼前的是一片盎然的綠色,雖然已入秋,但此處的綠草還是那麼晃眼,再往前望去,則是奼紫嫣紅的一片花海,月季,菊花,醉蝶花開滿了一地,花海之上,是翩翩飛舞的彩蝶,在花間遷咫著,舞動著。
未央一陣歡呼,匆匆地跳下了馬車,一頭扎進了那斑斕徇麗的世界裡。
「十八,慢點,慢點,別跑那麼快……」
葉夫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未央在花海裡跳躍著奔跑,這段時間練習打鼓練得那麼勤快,居然意外地減下了一點肉,可把未央樂得眉開眼笑。
如今她連跑帶跳地在花海裡轉來轉去,開心地忘乎所以。
姬木羽一下車,就看見在花海裡折騰地樂呵樂呵的未央,不禁一笑,這丫頭還是這麼活潑。低頭摸了摸身下坐著的輪椅,一種不明的情緒突然盈滿了心間。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姬木羽和未央的關係已經改善不少,見了面也不再大眼瞪小眼。來秋遊之前,未央還特地讓人給他打造了一張輪椅,說是每天看著他拄著枴杖來來去去很不順眼。
這是姬木羽第一次知道椅子也可以加上輪子,而且可以讓別人推著自己走,的確比拄著枴杖一拐一跳地方便多了,椅子上海放了個軟墊和靠背,坐著特別舒服。
姬木羽撫摸著輪椅的手把,不禁悠然一笑。
那一笑被姬老頭看在了眼裡,姬老頭悄悄地歎了口氣,撫著銀白色的鬍鬚,抬頭望了望遠處玩得正歡的未央,歎道:「哎,不知是緣是孽啊。」
未央在花海裡轉著身子,像兒時一般不知疲憊地轉動著,天幽藍幽藍的,像透明的圖畫,直到開始眩暈,她才搖搖晃晃地找了棵大樹依偎著,但歡歡喜喜的笑聲還不斷地從她嘴裡溢出。
她開心,開心極了,開心得只想笑。前世十幾載,她每天一直為了前途和未來在努力,從來不曾有一刻的懈怠,她已經忘記了自己上一次郊遊是什麼時候了。
她很感激,感激他們帶著自己來到這麼一個仙境般的存在,讓她此時此刻可以像蝶兒一般逍遙自在。
她笑得累了,便喘著氣靠著大樹坐了下來。望著藍天白雲,心下一鬆,不禁輕輕哼起歌兒。
「藍色的思念,突然演變成了陽光的夏天,空氣中的溫暖,不會更遙遠,冬天已彷彿不在留戀。綠色的思念,回首對我說一聲四季不變,不過一季的時間,又再回到從前,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
悠悠的旋律在空氣裡飄散,像精靈的歌聲,輕輕地蕩入了人的心中。
世界安靜得如同只剩下未央的歌聲,未央望著遠處忙碌著鋪排膳食的葉家上下,眼眶中忽然有了溫暖的淚水。
「藍色的思念……」歌聲未落,未央募然聽到那如仙音般的簫聲吹起,合著她的旋律,輕輕地蕩漾著。
未央心中沒有由來的一喜,連忙爬起身來,轉到樹後那簫聲傳來之處。
秋風吹過,樹下背靠樹坐著的男子被吹亂了髮絲,一管玉簫還是口邊,緩緩地吹奏。陽光斑駁地落在他身上,影影綽綽。
他輕輕放下玉簫,抬頭望著眼前一臉驚訝的未央,她今日梳著個雙丫髻,身著淺綠色襦紗長裙,兩條絛帶垂在腰間,正隨風調皮地蕩著,她的臉因為跑動過還顯得紅撲撲的。
他望著她,眼底是清澈的笑意。
「十八……」他又這樣喚她,用那麼沁人心扉的溫暖語調。
她感覺自己就要在那斑駁的陽光下暈眩,是緣分嗎?她居然在這麼的地方,遇到他。
「墨……」
「十八。喊我墨離。」他笑著,嘴角上揚,蕩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墨離……」她的心怦怦亂跳,如同一隻小鹿在橫衝直撞。
他向他伸出手,柔聲道:「十八,來。坐下。」
她伸出手,輕輕地放到他手心裡。被他慢慢帶著,坐到了他的身邊。
「十八,你唱得真好聽。你唱的曲兒,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你知道嗎?你讓我很意外。」
未央看著他彷彿泉水般澄亮的雙眸,魂不守舍,竟幽幽地道:「你要喜歡,我願一輩子唱給你聽。」
這是告白了嗎?未央一驚,不料自己竟然說出了這樣的情話。臉上如紅燒雲漫過,紅成了一片。
「如此可好!十八願唱,墨離便願聽。」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笑著,「今日偷閒來蝴蝶谷逛逛,不料竟遇到十八,墨離當真好福氣。」
未央努力坐直了身子,害怕自己一個坐姿不正便讓墨離看見自己身上的贅肉。他和她靠得很近,近地可以聞到彼此的氣息。
「十八,你看,今日的天真藍。」墨離說著,便一個翻身,整個人仰躺在草地上,他伸出一隻手去拉未央。「十八,你來。」
未央隨著他的模樣,輕輕地仰躺在地上,白雲悠閒得在天空中慢悠悠地飄著,一朵一朵,暖暖的陽光在身上照耀著,周圍還有淡淡的花草香。
未央躺著躺著,突然便覺得乏了,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眨著,不一會兒,便悠悠地進入了夢鄉。墨離偏了偏身子,給未央騰出了更多的空間,將自己隨身帶的小包裹放在未央脖子下面,給她充當枕頭。
墨離看了看熟睡中的未央,慢悠悠地轉過頭。望向不遠處那個坐在輪椅上一臉冷漠的黑衣男子,悠然一笑。
輕聲道:「你來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