蹺家千金 正文 第五章
    隔天清晨,謝玉蓮被一陣清脆的鳥鳴叫醒。

    睜開雙眼,睡眼惺忪的她立刻發現貝天豪不見了!

    這還得了?匆匆起來,來不及梳洗一番,謝玉蓮四下搜尋貝天豪的蹤影。

    大略看了四周,謝玉蓮不是搜尋獵物的高手,也不是經驗豐富的捕快,哪看得出什麼蛛絲馬跡?

    漸漸地,她驚慌起來。

    莫非,貝天豪拋下她,一個人走掉了?

    在這種深山荒嶺人跡罕至的地方?

    太過分了!

    謝玉蓮忘了害怕,大聲向天空喊著。「貝天豪,你這禽獸不如的混帳!竟把本小姐丟下不管,萬一我出了什麼意外,你一定要負全責——」余聲迴繞林中,聽得她一愣。

    這裡大聲喊話居然有回音,謝玉蓮只聽過山谷傳音,沒實地經歷過,她覺得有趣極了。

    「喂,別破壞我的名譽好嗎?大小姐。」貝天豪似笑非笑、實氣未氣的語聲在謝玉蓮背後響起。

    謝玉蓮下意識轉身,她找了半天的人正提著兩支野鴿佇立眼前。

    「你去哪裡了!我找好久了耶!」她不依地說。

    話中撒嬌的口氣令貝天豪略驚第一次,她明白顯示對他的依賴。

    「我去幫昨天嫌野菜難以下嚥,寧願餓死不願進食的千金小姐獵乳鴿。運氣不錯,打到兩隻上等鴿。」貝天豪淡淡回答。

    「怎麼不交代一聲就跑去打獵?害得我以為被你丟下了。」謝玉蓮幽幽接口,親暱地埋怨著。

    她心底暗喜貝天豪為了自己大費周章獵乳鴿,卻也希望他不要一聲不吭就不見蹤影,讓她以為自己被拋下。

    「大小姐,我既不是你家的僕役,也不是你的未婚夫婿,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非得向大小姐報告行蹤不可。」貝天豪冷淡地說著違心之論。

    其實,他只是不想吵醒那張酣睡的可愛睡臉罷了。

    當然,這點更沒必要說出來。

    「你!」謝玉蓮俏臉氣得一下子刷白。

    「別作無謂的爭吵,要吵,也等我烤完鴿子再說。」貝天豪開始堆柴生之,不理會謝玉蓮受傷的神情。

    謝玉蓮看著貝天豪生火、烤鴿,後者一副熟練自在的愉悅,她不知不覺間竟然看呆了,只是癡癡地凝視著在森林裡格外溫暖的火光。

    過了一會兒,鴿子烤熟了,陣陣撲鼻的香味溢出。

    貝天豪原以為謝玉蓮會自己前來取食,半晌,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回頭一看,她正對著火堆發呆。

    「小姐,該開動了,要我請你入席嗎?」貝天豪饒有興味地說。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人,對美食沒興趣卻在發呆?

    謝玉蓮充耳不聞,被炫目火光牽引著,繼續想著心事。

    見她沒反應,貝天豪拍拍身上的柴灰站起,走到半蹲著的謝玉蓮身前,沒出聲就把逕自沉思的謝玉蓮拉起。

    「你做什麼啊!」謝玉蓮嚇了一跳。

    這人真是的,突然拉著人家,難道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沒給謝玉蓮喝斥的機會,貝天豪鬆手,後退一步。「請大小姐用餐而已。」說完,貝天豪沒等謝玉蓮,自行取了其中一隻烤鴿。

    「姑娘優先的禮儀,你不懂嗎?」謝玉蓮賭氣般用力拿起剩下那只烤鴿,大大咬了一口。

    果然美味無比,謝玉蓮邊吃邊微笑。

    「我給過你機會,可惜你只顧發呆把它用完了。」

    「我哪裡有發呆!」

    「喔?那方才盯著火堆猛瞧,叫也不應的人又是哪位不速之客?」貝天豪兩三口吃早餐,順手收拾火堆。

    「這……我只是想事情嘛!」

    「這樣啊?」

    貝天豪不關已事的淡漠口氣,激起謝玉蓮的不滿。「你這人怎麼這麼冷淡啊,起碼也該問問我想些什麼吧!」謝玉蓮氣呼呼地說,雙頰被怒氣一蒸,宛如彩霞般鮮艷。

    「我沒興趣問。」貝天豪漠然回答。

    小姑娘會想的不外乎風花雪月,他對這種可有可無的事興趣缺缺。

    不過,謝玉蓮生氣的模樣倒挺吸引他的……

    「我偏要說!」謝玉蓮更氣。

    他這是什麼態度?男人遇上姑娘家願意與其分享心事時,不都會喜上眉梢?知音知音,知已也是談出來的耶!

    「隨你。」貝天豪瞄了謝玉蓮手中烤鴿一眼,道:「吃完再說,都要涼了。」

    「你還知道關心我呀?難得。」謝玉蓮沒好氣地回著,乖乖把手裡肉串吃完。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烤的大餐被糟蹋。」貝天豪道。

    這幾天,他發現潑謝玉蓮冷水可稱為莫大樂趣。

    謝玉蓮會隨著他的冷眼冷語出現各種反應,不同的生動表情多得經常令他吃驚,也更期待下次伊人的嬌嗔再起。

    瞧,她這不又氣紅了眼?貝天豪暗笑。

    「貝——天——豪!你居然說這種話!」謝玉蓮緊握著用來串鴿的木捧忿忿地說,如果手裡握的不是細木捧而是長矛……

    她早一槍丟過去了!

    「是是,鴿子能承蒙大小姐裹腹,是它最大的榮幸。」貝天豪作揖道。「也是掌廚的在下的光榮。」

    再刺激她下去就不大妙了,還是趕緊讓她恢復好心情吧!

    「這才對。」謝玉蓮滿意地笑了。

    「閒話少說,我們快點上路吧!王七應該就在附近。」貝天豪正色道。說到這,他還真得感激謝玉蓮的亂帶路,否則也不會無意中發現王七的蹤影。

    「嗯,早點抓到他,你好專心護送我下錢塘。」謝玉蓮乖乖收拾好,準備跟著貝天豪抓要犯。

    「你還沒死心啊……」貝天豪大歎。

    他本想藉王七之事轉移謝玉蓮的注意力,看來失敗了。

    「當然!」謝玉蓮驕傲地抬頭,忽然,她想到什麼,臉色一沉,怒氣沖沖指責貝天豪。「啊!我想起來了!你明知王七就在附近,竟然放我一個人自己去獵鴿,萬一我出事怎麼辦?喂,等等,先回答我再走啊!」

    「好啦,我向你陪不是總行了吧?」貝天豪無奈低頭。

    被謝玉邊念了半天,他連追蹤都沒法子專心,謝玉蓮倒是沒有半分疲累的樣子,越說越興高采烈。

    「心甘情願點!」謝玉蓮不甘就此放過他。

    哼,要不是她天生命好,自有一股凜然之氣,壞人不至於隨意近身,貝天豪隨隨便便就把她丟下的舉動,可是會招來大災難的。

    一定要讓他明白絕不可以讓弱女子一個人獨處的道理。

    「在下無心之過,請大小姐海涵。」貝天豪先歎再道。

    「還是不大心服的樣子耶!」謝玉蓮雞蛋裡挑骨頭。

    他歎啥氣嘛!好像是她欺負人的樣子!

    「下次絕不會置大小姐於危險中,萬望寬恕。」貝天豪只有承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至理,乖乖服從。

    如果讓王七逃離山區……

    就無法掌握住他會選擇的路線了!

    「好吧,本小姐饒你這一遭,切忌別再犯。」

    「多謝。」貝天豪苦笑。

    他心下暗忖,王七隻是一個凶殘成性的屠夫,據消息指出,他不會輕功。

    就這麼辦吧!

    思索完畢,貝天豪側身將謝玉蓮攬腰一抱,謝玉蓮的驚呼尚未來得及出口,貝天豪已抱著她縱身躍上路旁一顆大樹。

    「你……」謝玉蓮睜大眼。

    「乖乖坐在樹上等我,這裡被野獸或壞人襲擊的可能性很小。我辦完事馬上回來。」貝天豪說完,縱下樹幹,在樹下抬頭對謝玉蓮揮揮手,隨後施展輕功尋找王七去了。

    「貝天豪!」謝玉蓮氣得直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誰叫她不會武功,沒辦法自行從樹上脫身呢?

    唉,早知道當年該纏著南宮無極教她武藝才是,那她今天也不會淪落為被人丟在樹上免得礙手礙腳像包袱。

    等貝天豪回來,她不整死他誓不為人!謝玉蓮在心底大喊。

    貝天豪半步不停留,施展全力迅速穿越森林,心急如焚地找尋王七蹤跡,適才他發現了一大灘血跡。

    血色尚新,顯示傷者該是這兩天流的血。

    是王七嗎?他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荒山裡到處流竄。

    除了身為逃亡的王七以外,大概只剩誤闖迷途的謝玉蓮跟他自己了吧!

    想到謝玉蓮,貝天豪心一緊。

    跟謝玉蓮分開了大半天,不知她是否安好,有沒有乖乖在樹上等他?

    要不是沿途發現疑似王七使用的包袱,他早踅返謝玉蓮身邊了。

    謝玉蓮雖任性,卻是手無寸鐵的柔弱女子,離開這麼長的一般時間,貝天豪不禁擔心起她的安危。

    她現在大概在嘟著嘴大嚷要他負責吧?

    也是他的劫數,執行抓人任務,該抓的沒抓到,倒被一個小姑娘纏得死死的,說出去,他的部下們多半會笑到肚子疼吧?

    他一向堅持的原則也不知怎麼回事,到她面前全都失靈。

    公事優先,這是他引以為傲的不變堅持。

    所以,把謝玉蓮孤孤單單丟在樹上並沒有錯,錯的是硬要妨礙他的謝玉蓮。貝天豪努力說服自己。

    眼下,王七不知是生是死,死了的話,倒省了他的力氣,若只是負傷,他得盡快逮捕王七才行。

    顧不得謝玉蓮了……

    她不會有事的,樹既高又濃密,就算別人從樹下抬頭望上去也不一定看得到樹上藏著個女子。

    對,他得追捕王七!

    貝天豪思緒飛轉,腳下絲毫不緩,突然間,他又換個方向急行。

    人總要吃東西補補元氣,他跑了這半天也餓了,還是回他那邊作頓午膳吧……

    「可惡,這麼久還不回來!」謝玉蓮呆坐樹幹上,百無聊賴地想著。「害我無聊得要命。等貝天豪回來,絕對要他負責!」

    貝天豪不把她這千嬌百媚的城裡第一美女放在手心呵護,已是頭條大罪,還把他像布袋般扔在一邊不聞不問。

    而且是丟在一顆大樹上!

    害她進退不得,只能像玩偶般等待英雄出現解救她這位落難的美人於水火,太過分了吧!

    怒氣塞滿整個腦袋,謝玉蓮在心裡數落貝天豪的罪狀。

    回去之後,她不捏造些壞話跟父母稟告才怪!

    話說回來,也不全是憑空誣陷嘛!

    像他從頭到尾對她沒半分好臉色,不是嘲弄就是無視,她為啥得遭受這種非人待遇!誰敢對她這般不敬?

    就算貝天豪無懼謝家財勢,光是她的個人風采,就該讓他服服貼貼,沿途小心伺候啊!

    幾天工夫,難道他還感受不到她的魅力?真是呆頭鵝!

    咦,慢著……

    謝玉蓮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再回頭想想目前的打扮,歎了口氣。

    難怪他一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模樣,她現在這副邋遢德性,任哪個男子也不會動心。

    謝玉蓮正失落間,坐著的樹幹根部發出刺耳斷裂聲,謝玉蓮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失去平衡。

    樹幹斷了,謝玉蓮人也跟著往下直落。

    驚慌間,她伸手想抓住別的樹枝。

    可惜姑娘家力道不夠,樹枝她碰到了,卻只扯下幾片樹葉。

    啊,這下死定了。感到身子急速墜落,謝玉蓮只有閉目等死。

    最後一抹意識湧進腦海,她感到十分遺憾。

    沒讓貝天豪看見她盛裝打扮的美麗模樣……

    身體似乎落地了,謝玉蓮卻不感到痛楚。她不由奇怪起來,從那麼高的樹上掉下來,少說也要斷條腿。

    她怎麼也不痛不癢的?

    「小姐,這光景你還有心情睡覺?還是已經嚇昏了?」貝天豪懶洋洋的嗓音從上方傳來。謝玉蓮一眼開眼,她正躺在貝天豪懷裡!

    「你……我……」謝玉蓮窘得不知該說什麼。

    「你沒事,我遭殃。」貝天豪接口,臉上一抹淡淡地微笑。

    「你遭了什麼殃?」她好奇地問。

    他的笑跟以住滿是嘲弄意味的笑容不大相同。

    謝玉蓮忘了自己還在男人懷裡,有些疑惑地分析著貝天豪的變化。

    「遠遠走過來,看樹上掉下來什麼,還以為是山雞,正想午餐有著落了,跑過來一接,卻是一個裝死的小姑娘。」貝天豪聳聳肩,道:「好好一頓佳餚飛了,還不夠遺憾嗎?」

    他沒說實話,自己心裡明白。

    看到她掉下來的一瞬間,他急得魂飛天外,三步作兩步跑上接人的實情,沒理由再讓謝玉蓮知道。

    就算她知情,大概又要炫耀自己魅力超群迷倒眾生了吧……

    「好啊,你說我比不上一隻山雞!」謝玉蓮又氣又想笑。

    她才不信貝天豪會把她看成山雞,明明是眼光銳利的捕頭哪!

    「的確,山雞不會老賴在我的懷裡不下來。」

    「啊!」謝玉蓮這才想起自己還被那個只愛午膳,不愛美人的傢伙抱在懷裡,窩在他懷裡的感覺著實舒服,她只顧著跟貝天豪抬槓,忘了大家閨秀的矜持。

    想下來,夠不著地,懸在半空的謝玉蓮無計可施,只好望著貝天豪,希望他自動放下她……

    她的希望落空了。貝天豪正好整以暇地等她開口懇求。

    「你……快放我下來啦!」即使再心高氣傲,為脫離困窘處境,謝玉蓮首先開口,平日的傲氣消失無蹤。

    「我突然覺得這樣挺舒服的。」貝天豪微笑,一絲捉弄的惡意隱現。他總算得到機會反將她一軍,正開心著。

    「你不是嫌我重,恨不得我早點下來嗎?現在又胡亂說些什麼!」謝玉蓮紅著臉,語如蚊蚋般抗議。

    「說的也是,那就下來吧!」貝天豪二話不說將謝玉蓮放下地。

    謝玉蓮一站穩,立刻怒氣勃發,恨恨道:「你嫌我重?我哪裡重了?荷香老誇我身輕如燕呢!」

    「是你自己說的,不關我事。」

    明明想下來,現在放她下來又不滿。善變的女人啊!

    「這是兩回事!我不管,你一定要收回剛才說的話!」謝玉蓮撒賴。

    自己說就算了,他可不該回應呀!

    懂不懂女孩子纖細易感的心啊?

    「怎麼收?」貝天豪不解。

    跟謝玉蓮作戰,他連半分勝算都沒有,還是識相點,別白費力氣的好。

    「你大聲說:『謝玉蓮一點也不重,是我貝天豪有眼無珠』,五十遍。」謝玉蓮開出條件。

    「五十遍?」貝天豪質疑。

    這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要他對空大喊,在別人眼裡不成了瘋子?

    「討價還價?一百遍!」

    「哼!作夢!」貝天豪回身便走。

    「喂!別以為你逃得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不理在後叫囂的謝玉蓮,貝天豪加快了腳步。

    午膳還沒有著落呢!

    山的另一邊,南宮無慮在一棟簡陋木屋前來回踱步,滿懷焦急。

    昨天,荷香幫他擋下那一刀,使她負創深重,當場因流如注,南宮無慮打倒行兇者後,手足無措地抱著昏迷的荷香滿山亂跑,想找大夫救她。

    當然,這是徒勞無功的嘗試。

    奔跑了好一會兒,南宮無慮汗濕重衫,一面力竭氣虛,一面心急荷香,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當口,終於找到這間看似無人居住的木屋,並幸遠的在附近找到一條淺溪,打水為荷香清洗傷口。

    起先,荷香說什麼也不願讓南宮無慮為她治傷,只因男女授受不親。然而傷在後背,荷香自己沒辦法清洗,經過南宮無慮苦口婆心一番勸說,最後還是從權,解衣任由南宮無慮處理傷勢。

    怵目驚心一抹深紅烙在荷香白嫩柔軟的背上,看在南宮無慮眼裡,無限感激同時也無比歉疚。

    這抹傷痕是永遠去不掉了。

    她……沒必要硬為自己擋這一刀的!南宮無慮傷感地想。

    如此細小的身軀,南宮無慮不明白她從哪裡湧出的龐大力量,竟能將他一把推開,自己替他擋下這刀。

    他只知道,他虧欠荷香,深紅的鮮血至今仍深烙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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