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紫荊 盛世有情 一百三十九節 芳華
    院子外汽車發動的顫鳴聲遠去了,周曉珊懷揣著她的發財夢自我催眠似的返回她的文宣部。剛剛還嘻嘻鬧鬧的院子復又回歸到它午後的靜寂,淡淡的陽光如煙如霧的穿過芒果樹的深綠,把樹頂上的疏枝橫葉映印到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

    一陣風吹來,聽見樹葉擺動的聲音,紫荊依然默默的坐在青石板台階上,目光點點是地上的枝影搖動。

    沒有半點聲音的影像仿如舞台劇上顧影獨舞的舞者,不祈求給別人帶來什麼,也不祈求給自己留下什麼,默默的踏上每一個節奏在寂靜中璀璨,在寂靜中消亡。

    紫荊習慣性的輕撫右腕,觸手處是一片冰涼。

    一縷牽連,一場夢滅,愛情淹沒在碎夢後的長夜,深刻在心頭的輪廓脫出了碎夢的殘片,很清晰的朦朧在黎明前的蒼白中。不要怨,不要恨,從此有一對目光比夜色更寂寞,為了執著已經消失了的身影而默默的站在夜色中守候著一輩子的虛無,只為記住那抹純淨的笑容。

    風停了,淡黃色的芒果花從樹上飄落,星星點點的鋪灑在紫荊的頭髮中肩膀上。紫荊微微拂試了下頭髮,散落了一地細碎的落花。淡黃色的花瓣依然透出幽幽的清香,可是紫荊知道,隨著陽光的離去,地上的花瓣將會鮮艷不再。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淨土掩風liu。」

    超脫了柳絲榆莢嘲弄,抵住了風刀霜劍的威迫,最終是換回了桃李自飛。

    可是天盡頭實在太遙遠了,輕薄的桃李最終只是飄失在青石板堆砌的空階上。

    花飛了,花謝了,徒然留下空枝上的血痕和台階前的遙望。

    落花消散了,可是台階上的思念卻沒有跟隨落花一起形神俱滅。

    思念能埋葬嗎?紫荊不知道,但是她不得不嘗試一下,那怕只能埋葬一點點,那麼午夜的夢迴也就少上一點點。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葬了吧,葬了吧!

    葬花的人埋葬的不是花,其實她知道,在掩上淨土一杯的同時,她已經把自己親手埋葬了。

    「喂,對著個破花爛草也能看上老半天,我說啊,是不是女人都這個德性啊?」站在院子邊上大半天的二麻子不得不打破了紫荊的沉迷,要是讓她再這樣下去保不準沒幾天就成了超級怨婦了。

    紫荊拋開手捧著的花瓣抬頭向已走到身前的二麻子淡淡一笑。

    看紫荊這抑鬱的樣子,二麻子心頭又是一下刺痛,自從躲進這院子後紫荊比以往更加的沉默了,除了處理工作上的事務以及日常生活中基本的交流以外,她幾乎沒有主動去和別人交流,那怕是二十多年肝膽相照的二麻子。

    除了工作和吃飯時露一下臉,其餘的時間紫荊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早晨和黃昏的明暗交替只超視了時光的流過,紅塵歲月中的一切彷彿與她再無關連。屋子裡的一方天地是真正能屬於她自己的一方樂土,是逃脫也好,是隔絕也罷,隔絕的是外面的世界,逃脫的是自己的感情。

    二麻子別過頭去,他不忍心看見紫荊那抑鬱症患者所特有的笑容。在不知所措之間他伸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紫荊。

    「啊……」紫荊低呼一聲,吃痛著說「幹嘛?放手,痛啊……」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痛了。知道就好,走,跟我出去逛逛。」二麻子不管不顧紫荊的掙扎,拖起地上的紫荊便往院子外走。

    扭不過二麻子粗壯的臂膀,紫荊只能盡力釘住身子急聲說道「去哪?不去了……都說不去了……」

    「看你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難不成真得把自己弊出個病來?走……跟我逛逛去。」

    「行行……先放手呀,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子了。」二麻子發火是非同小可的,迫於這頭瘋牛的威壓,紫荊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拖開步子。

    兩人聯袂走出小院子,順著陽光淡蕩的水泥路一徑穿出後勤部。

    不多時遠處傳來一聲聲宏亮的調子,「一、二、一、二……」尖銳的哨音帶動震天價的吼叫,那整齊厚重的步子,豪邁粗獷的口號夾著春風迎面撲來,那一刻潛藏在紫荊靈魂最深處的情感輕輕悸動了,是曾經在那方無憂無慮的天空下盡情奔跑,在那翠綠如茵坪草地上縱情翻撲。記憶的長河飛速倒退,站在滄桑變遷的盡處回首遙望,天空下草地中的朗朗笑聲朔風而來,紫荊加緊腳步尋著風聲的方向追去,追逐的是那份從不會想起,而又永不會忘記的情感。

    拉練場上一排新兵吆叫著口號目不斜視的大踏步而過,當嗅到空氣中傳來異性的氣息時新兵們竟都不約而同的斜過頭來,靠!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在他們還沒看清楚紅頭女子的容貌的時候拉練場邊上竟又轉出了一個讓他們心驚膽戰的身形。沒作任何猶豫的新兵們馬上調回傾斜的視線,口號再一次宏亮的吼出,近乎怒吼的聲音大概是對某殺風境人物的出現表示不滿吧。

    「記得咱以前幹了壞事兒後你家老頭準會罰咱我到接練場跑圈子吧,一跑就是十個圈子,那時候我們才巴掌大的孩子啊,真的是,夠狠嘛,一跑就十個圈子,記得有一次跑到最後兩圈時我都暈了。」說到這裡二麻子似乎非常不滿的瞅了紫荊一眼「當時你和豬腳還跑過來踢了我幾腳說我裝死,他娘的,我都快吐白沫了。」

    「怎麼不記得了,那時豬腳提意給你做人工呼吸,可是咱都猜想你早上沒刷牙,所以讓你自個兒在地上歇歇算了。」二麻子的回憶引出了紫荊連日來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可是二麻子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暴吼道「你還有臉說,你和豬腳不但不把我抬去醫療所,還……還居然把我拖到草地上一個勁的往我嘴巴裡塞野草……」

    紫荊笑呵呵的拍了拍暴走中的二麻子說「怕你抽搐的時候咬了舌頭嘛,我們塞了幾把野草後你小子又活過來了,這不就證明我們的方法是正確的嘛。」

    「去去去……我是被那口野草嗆得跳起來的。」二麻子心有餘悸的打開紫荊的爪子罵道。

    紫荊不依了,她指著二麻子罵道「還不是你害的,誰叫你給小月說什麼鬼故事啊,害人家小月精神失常了好幾天,還害得我和豬腳陪著你受罰。你說你活該不活該?如今還有臉面去翻舊帳。」

    「你娘的,你小子就是這副德性,沒錯,那鬼故事是我說的,但不知道是誰在旁邊時不時的鬼叫幾聲,後來小月告訴我她是被你們那鬼聲鬼氣給嚇著的。」

    紫荊知道再說下去理虧的準是自己,她不得不打住麻子的滔滔口水罵道「都老大不小了,還為了那點破事兒較勁去不成?從小到大咱還少替你背黑鍋嗎?沒啥的,咱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哥們嘛。」

    二麻子瞅了一眼跟前那個豪氣干雲的小女人,剛要蹦出來的話兒又都嚥回肚子去了。是的,雖然紫荊現在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女人,但在二麻子心中,他們這份兄弟情誼沒有因為任何的變化而改變。兄弟!一句話,一輩子!

    思想間二麻子心念一動,他推了紫荊一把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

    「去哪?」

    二麻子也沒回答什麼,他只莫明奇妙的笑了笑轉身便走。

    當紫荊跟在二麻子身後走進拉練場旁邊的一個簡易場館時眼前頓時一亮。

    只見場館裡的品字型的鋪設著三個厚厚的棉墊子,一式迷彩服的新老兵員正在墊子上進行技擊訓練,墊子周圍坐滿各班組的學員,他們全神貫注著場上的格鬥的同時偶然爆發出一陣陣激悅的掌聲。

    鮮血開始翻動了,紫荊不自禁的緊握著雙手,自進入技擊場後紫荊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墊子上激烈的身形。

    「這是徒手擒拿訓練啊。」只看了兩下子紫荊便看出門道了。

    二麻子精神一震,他指著右邊墊子上的格鬥問說「嗯,你看怎麼樣?」

    說話間墊子上的人兩條人形又快速的折騰了幾個回來,紫荊臉上閃過一絲可惜。她指了指墊子上稍伴的那男子說「可惜啊,剛才擺在他面前的老大一個空檔卻錯失了,要不然勝負立決啦。嗯,總的來說這兩個的身手都是一般般,空有一身蠻力,手法生硬,還得多練幾年吧。」

    「你說的對,他們的手法何只生硬了,簡直就是亂七八糟。」二麻子欣然的點點頭「但我得告訴你,這個班子才培訓了不到一個月的新兵啊,能打出個套子就不錯了。」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繞著場館走去,當看完一場較高水平的博擊後紫荊情不自禁的一握拳頭自語道「我還能打嗎?」

    可是當低頭間看到自己那雙柔弱的小手時,剛剛才激起的豪情壯志竟又全都淹沒了。蒼白的小拳頭劇烈的顫抖。

    「我還能打嗎?」紫荊的語氣由疑問轉成怯懦,還能打嗎?憑這對不盈一握的拳手還有資格從新站上場去嗎?

    憑自己的小力氣就連素容也扭不過,還打什麼?

    「能!你還能打。」二麻子強而有力的手掌穩穩當當的輕按在紫荊的肩頭上,他沒有扳過紫荊的臉蛋,而是看著場上拚鬥的身形沉吟著說道「你打贏了林沖,所以你能從新的站起來,現在你要打倒的是楊紫荊,只要你能打倒楊紫荊,你就能贏回屬於楊紫荊的一切。」

    不是埋葬,是打倒!只有徹底的打倒自己,才要徹底的贏回自己。二麻子的說話如平地驚雷的轟開了紫荊腦子裡的堵塞。

    紫荊焦急的抬起頭來問說「我要怎麼樣才能打倒楊紫荊?」

    二麻子目光閃閃的伸手指向技擊場上「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這法子咱都用了二十多年了,難道你忘記了嗎?」

    紫荊幾乎沒有用腦子去過濾二麻子的說話,由著身體的反應,下一刻她兩步跳到場邊上轉身沖二麻子作了個挑戰的手勢。

    靠!惹火燒身了,要是讓一眾小弟們看見堂堂的團長大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個小娘兒拉拉扯扯的,那麼本團長大人以後還要混不要混啊!看著戰意高昂的紫荊,二麻子撞牆的心都有了。

    就在二麻子快要撞牆之際,天可憐見的竟然讓他督見了最後方的墊子上正在進行技擊訓練的女兵班組。

    靠!老子有救啦。當下二麻子臉不紅氣不喘的指向女兵班組方向「紫荊,你的戰場在那裡。」

    紫荊狠狠的愣了下後隨即明白二麻子的處境,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看了眼那邊墊子上扭成一團的兩個女兵,

    怎麼辦?打還是不打?要是輸給了那些女兵的話準被這個死人頭笑上一輩子的。

    「怎麼了?不敢嗎?」

    「打就打。」二麻子那鄙視的眼神直把紫荊看得想殺人。

    當下兩人快步走到後方女兵班組的訓練場上。

    「首長好。」一眾齊耳短髮的女兵不約而同的站起來向二麻子行禮。

    「大家好,大家訓練辛苦了。」語音一轉,二麻子隨即輕喝一聲「班長出列。」

    「到。」只見一個高個子女兵快步閃出。

    二麻子一點頭說道「按排一名學員和這位楊小姐進行一次徒手擒拿對練。」

    「是。」班長端端正正的行了個軍禮後隨即點了一名體型強壯的女兵出列。在首長面前當然得派出最強的戰鬥力了,要是打輸了整個班組的臉面往哪擱啊。

    既然選擇了戰場不要回頭,無論敵人是誰。看著那點名出列的女兵已快步走上場去,紫荊從衣袋裡取出一個小發卡把長髮束結在背後,二話不說的脫掉外套應聲上場。

    暈!那女兵估計是一米七十以上吧,紫荊抬頭打量了一下跟前這位力量型對手。雖然自己個子矮,力氣也不行。但站上了戰場就從來沒有膽怯的說法。

    兩人一點頭後,紫荊隨即擺開一副正統的擒拿博擊之勢。

    女兵看見了紫荊這姿勢後馬上收回了輕敵之心,當下她輕喝一聲就直拳進攻。

    好,破綻太多了,紫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套正確的應對動作馬上打出,只見紫荊兩腳急錯右手往上一格,在揮手迎格的同時右腳已踏進女兵的腳後跟處,只要這套動作打完,那女兵準會被整個兒往後摔倒。

    可是當紫荊揮出右手擋格的時候變故發生了,只見紫荊的右手不但不能有效的格開女兵擊來的拳頭反而被女兵長驅直進的直砸到肩膀上,下一刻女兵抓住紫荊的胳膊半生不熟的使出了一個大翻背。

    可憐的紫荊,在她想像著把對方摔倒的時候竟然毫無懸念的被對方摔飛在墊子上。

    什麼是眼高手低,現在的紫荊正是了。空有一身本領,可是沒有力氣去支配。恨啊!

    台上的紫荊恨,台下的二麻子也恨!

    想不到紫荊被一名學了不到一個月的女兵一個照面就摔飛了,想當年談笑間一個打十個的強手現在竟然淪落到如斯地步,二麻子心中又怎麼能不恨呢。

    紫荊重重的一拍墊子忍住肩膀上的酸痛馬上爬了起來。

    不行,我一定要打倒她!一定!紫荊為自己吶喊,不因為戰鬥的意義,只因為戰鬥這兩個字。

    看準對方的空隙後,紫荊以一記側身擒拿手法急直取女兵的肋下。只要抓住了就能以一個巧翻身將對方摔倒。

    紫荊排除了一切的雜念,意念和手臂集中到女兵的肋下部位上。

    好,抓中了。就在紫荊行雲流水的使出小翻身動作的時候只覺腰上一緊,緊接著雙腳突然離開地面,還沒弄清什麼會事時已經又一次的被對方摔飛出去了。

    腦子裡昏沉沉的一片,身體四肢傳來徹骨的酸痛讓紫荊喪失了爬起來的勇氣,不行啊,不管我用的招式多麼的正確,可是對方竟然毫無顧忌的用最原始的手段直接摔飛自己。還打什麼?打下去還有意義嗎?

    二麻子強忍住別過頭去的心酸,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視著跌趴在地上的紫荊,她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麼樣走過來的?看著地上那軟弱的身體,二麻子第一次真面的體會到紫荊的悲涼。

    「別放棄,站起來,相信自己,站起來。」雙目腥紅的二麻子緊握拳手直著脖子沖地上的紫荊高聲吶喊。

    首長這種瘋狂的反應把站在場上的女兵給嚇住了,再糊塗的人也能看出到這位楊小姐在首長心中的地位啊。

    都怪自己一時好勝心強導致出手沒分個輕重。就在那個女兵頓足自罵的當口,跌趴在地上的紫荊正努力的撐起身體再一次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是的,站起來了,憑著心中的一股信念,她要站起來把楊紫荊打倒,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強大的信念終於穩住了顫抖的身體,沒有思想,沒有意識,紫荊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字--打。

    一記右手直拳順利揮出了,目標是女兵的肩膀左下方,只要抓住女兵的臂窩就行。

    看著軟綿綿的拳手,那女兵剛要格擋的動作停住了。是屈服於首長的態度嗎?不是!

    那女兵是被跟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百折不撓的精神所震驚了。

    紫荊的拳頭終於實實在在的抓住女兵的臂窩,紫荊心頭狂喜隨即側身換位抓住女兵的手臂一口氣做了個翻肩摔甩的動作。

    那女兵很配合的就著紫荊的動作蹦了一下,接著又馬上很配合的摔跌在地上。

    短暫的靜默過後,場下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不是對拚鬥兩方技能,而是對拚鬥雙方的精神。

    紫荊雙手拉起地上的女兵,沒作猶豫的她隨即深深的一鞠躬下去。

    「謝謝。」滾熱的淚水滑出眼眶,在這場戰鬥中她打倒的不是對方,她打倒的是楊紫荊,就在她從新站起來的剎那間,那一拳揮出去的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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