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市安平區永興園林山莊是一個佔地八十八畝的仿清式園林山莊,山莊的設計以典型的江南名園為基準。山莊內翠閣珠樓飛簷四探,迴廊水榭雕欄玉柱,花樹蔥籠曲徑通幽。
原本由衡標房產募資精心打造,是一個集美食、觀賞、優閒、娛樂等高級主題公園。
紫荊從甘標手中接過永興山莊百份之三十五股權的後,以天威產房的名義從其餘的股東手中把剩下的百份之六十五股權以「很合理」的價格一併收購了。
原計劃待園林山莊開業當天的興祝會取消了,而那些早早就訂了座想一睹為快的客戶竟全都被除消了。
更讓人們奇怪的是天威房產宣稱,永興園林山莊已改為私人別墅,不對外開放。這一消息頓時引起一片嘩然,什麼別墅啊?現今寸金尺土的上青市裡有人住得起這樣的別墅嘛?別不是王帝老子的行宮不成啊。在眾人的猜測中聲中,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永興園林山莊大門上原來的金字招牌被取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雕花仿古大橫匾,橫匾上龍飛鳳舞的精雕著四個行楷大字——紫荊山莊。
這座全上青最氣派也最誇張的「別墅」就是紫荊的新家。跟隨紫荊多年的一眾人都奇怪了,以往行事低調的紫荊為什麼突然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了,需知到樹大招風啊,這種高調的姿態不是紫荊的作風啊。眾人的旁敲則擊全換回了紫荊淡然一笑。
「各位,有興趣搬進來住嘛?別管它招不招風的,老白哥不是說過嗎,人生得意需盡歡呀,來嘛,我一個人住不完的。」雖然紫荊的話說得輕巧,但眾人都知道她一定有深意的。再說了,這樣的「家」又有誰能抵受得了誘惑呢。
一頓飯的時間,紫荊山莊內二十多棟建築群分派完畢,眾人連夜捲鋪蓋落戶新家了。
冬日的陽光灑落紫荊山莊青磚翠瓦的大門上,碧粼粼的琉璃瓷瓦上轉動著銀燦燦的光芒,讓原來古樸清幽的大門顯明出另一種的莊嚴肅穆。
悶坐車子裡快半個小時的肖冰神不守舍的遙遙望著紫荊山莊的敞開的大門。她已經是第三次來了,第一次來時她只遙遙望了眼便逃跑似的匆匆離開了,她逃什麼?是逃脫自己的心魔吧。第二次來時肖冰在大門對面的馬路上守了差不多一整天,直到那台銀色賓利驕車徐徐駛入山莊大門裡,雖然肖冰看不到驕車裡坐的人的模樣,但肖冰知道車裡坐著的就是她,那個叫楊紫荊的女人,如果那個神話是真的,那麼那個女人或許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可是冰肖沒有勇氣追進去,她不知道如何去相對紫荊,同時她更害怕承受不起這個真相的衝擊,所以肖冰最終還是依依不捨的逃離了。
可是心中的執念讓她放不下,輾轉思量後肖冰天沒亮就給肖國柱打去了電話。
肖國柱也難啊,畢竟林沖的身份牽涉到的問題太多了太複雜了,這直接關係到姑父的事業,關係到和葉家聯盟的東泰投資公司的合作前途,以及姑父自身的東方投資公司的根本。如果這件事情處理得不好,不用紫荊出手,林家自己便有一場大地震。為此,肖柱國一方面將紫荊回來的事情告知了姑媽,並讓她先和紫荊單獨接觸一下。另一方面肖柱國建議姑媽先別把事情捅出去,要是把雙方人馬都迫上了絕路就難回頭了。
其實肖冰心裡的想法很簡單,什麼公司不公司,事業不事業的,她不管。現在家裡出現的裂縫她清楚,就算老公再強制的手段,再堅定的態度也挽回不了人心外向。肖冰知道,就連自己的女兒林欣也開始動搖了。原因是什麼林欣沒說,但肖冰很敏銳的從林欣的語言神態中觸摸到一絲痕跡。
是的,與其苦苦煎熬,不如勇敢的面對真相,肖冰很一廂情願的相信,父母和子女之間是沒有解不開的仇恨的。要是那個神話是真的,肖冰相信楊紫荊會熱淚盈眶的撲到自己的懷裡。
如果是假的呢,那就更好辦了。其實肖冰內心裡一直都在否定著這個神話,她曾派發了不少人力去尋找凌虛子的下落,潛意識裡她一直希望凌虛子是個神棍,所說的事全都是編造出來的鬧劇。可是遍訪了周邊地區,肖冰得來的信息只有四個字,查無此人。
沉吟了好一會兒後,肖冰向電話裡的侄子再一次問說「小柱,你真的相信她嗎?」
「是的,我相信。越是接觸我越敢肯定。姑媽,去找她吧,雖然她已經和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知道她一直都沒有改變。姑媽,快去吧,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她在家的。」
掛上電話後,肖冰早飯也沒吃便駕著車子一徑往紫荊山莊衝去了,可是當她來到山莊的大門前又猶豫了,在出與退之間無聲的掙扎著。記憶中當年
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聲聲絕望的呼叫「媽媽,媽媽……」不斷的驚爆在耳邊,肖冰一咬牙摔開車門快步往山莊大門奔去。
「這位太太請留步,請問您找哪位嗎?」兩名保安員快步閃出擋住了肖冰的腳步。
「楊……楊紫荊小姐……她在家嗎?」肖冰強壓往心中的悸動,那那保安員點頭問說。
「我家楊董事長正在會客,請問太太有預約嗎?」聽說是找紫荊的,保安員連忙恭聲問說。
「沒有,麻煩先生給我傳報一聲好嗎?」既然已經走進來了,肖冰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和紫荊見上一面,否則她怕自己再也沒有勇氣踏足這道大門。
看保安員疑難的神色,肖冰走上一步誠懇的說道「先生,麻煩你進去傳報一聲,說肖冰來訪,要是楊董事長不想見我,那我立馬就離開。好嗎?」
看肖冰一臉凝重的神色,保安員也不敢推托,「好的,請太太稍候。」
保安員返回大門邊上的保安室裡打通了內線電話,約經過十多分鐘左右,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指示。保安員掛上電話後快步走到肖冰跟前笑道「太太請進,楊董事長正要會客,吩咐我把太太迎到楊董事長的屋子裡稍候。太太這邊請。」
說話間保安員摔先引領著肖冰穿過門廊轉入山莊前堂風華堂。肖冰怔住了,一道熟識的境致凜然入目。只見風華堂的正牆上懸掛著一幅足有三丈開外的彩墨丹青---千里江山圖。
讓肖冰驚愕的不是這幅巨畫的龐然氣勢,是因為對這幅畫太熟悉了,熟悉得閉上眼也能想像出來。因為自己家裡正廳的那幅畫與之一模一樣,只是眼前這幅比家中的那幅大上了三倍而已。但肖冰一眼便看出,這兩幅畫絕對出自同一個名家手筆。因為兩幅畫上都有著一份君臨天下的王者霸氣,肖冰條件反身射的湊上前去細看巨畫的落款,果然,果然是那位當代國畫大師的手筆。
「太太,這邊請。」保安員的輕摧聲驚醒了茫茫然中的肖冰。
肖冰手掌心裡冷汗滲滲,她漫應了一聲,再也不敢抬頭巨畫一眼,快步跟上保安員走出了風華堂。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碧波淡蕩的人工湖,很奇怪,大多莊院的人工湖畔種的都是垂柳,可是眼前這個足有十數畝的人工湖畔栽種的全是一色的洋紫荊。洋紫荊終年常綠,花期始於冬春之間,此時正是新花初綻,星星點點爭春而來,萬紫千紅的憑湖招展。
湖畔東南西北方向各散落著數座亭台水榭,與湖中那座重巒疊嶂的太湖石山遙遙相對。可是此時此刻的肖冰那裡肖致細心玩賞呢,她只匆匆一督後便隨著保安員繞過堤岸一路低頭急走,走了約十分鐘後才走出了南園轉進了花樹郁蔥曲徑幽遠的中園。保安員告訴肖冰說,楊董事長的起居室就在中園的正樓天心樓。
兩人一前一後的順著回廓穿出花園子裡迎面又一個呈月牙型的人工湖。憑著湖面遙遙望去,只見湖心亭中幾個人或坐或站的散坐著。肖冰心中狂震,因為她看到了那個憑欄而立的白裙女子的背影,就是她,肖冰甚至不用看第二眼就認出了這個女子正是自己想見卻不敢見的楊紫荊。
肖冰腳下一個蹌踉,幸好旁邊的保安員反應快,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太太,累了嗎?要不先在旁邊的石蹲子上歇一下。」看著滿臉冷汗的肖冰,保安員關心的問說「到天心樓還有幾分鐘的路程。」
肖冰的目光一直都投落到湖心亭上那個纖細的身影上,一刻也沒離開過。「那個就是你們楊董事長?」
「是的,楊董事長正在接待來訪的客人,請太太先到天心樓稍候。」
「好,有勞先生帶路了。」肖冰魂不守舍的應了一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過了幾道迴廊,直到前行的保安員的一句話才把她從混亂的思海中驚醒出來。
「到了,太太請進。」
肖冰抬頭看去,只見面前是一棟憑湖而立的水榭,水榭的正匾上書題「清心閣」三個風骨飄逸的大字,雙旁的的木柱子上是一對竹刻對聯,上聯「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下聯「去留無意,漫觀天外雲卷雲舒。」
彷彿感受到屋主人鉛華洗盡的隨情淡薄,肖冰緊張煩燥的心緒竟稍稍的平伏了下來。對於金錢權力,肖冰真的從來沒付諸太多的執念,經歷過沒有,也經歷過擁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求的是什麼?不就是一個安安穩穩的家,不就是一份恬然自在的寧靜。那一刻,肖冰翻然了悟,現在的林沖是不是真正自己的兒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守得一份血濃於水的親情。現在的楊紫荊呢?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兒子,自己能守護著那份曾經母子的相依之情嗎?自己以及自己的丈夫當年是不是錯得太深了,聽了侄子肖柱國的陳述後,肖冰至今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晚晚睜著眼睛望向漆黑的虛無,她也是女人,她知道紫荊當年所經受的到底是怎麼樣的苦難,可是她不敢想,也怕只是一點點也讓她喘不過氣來。原試圖抱著挽回當年的過錯,原抱著彌補的希望而來的她,當親眼見證了紫荊現今的身家地位時,肖冰心裡半點把握也沒有了。當年慘遭ling辱流落街頭的她至死也沒求過別人的一分錢,現在的她又會向世人求些什麼呢,在她淒風苦雨的世界裡,曾經的那份「親情」又能算得上什麼。
思想之際肖冰已步入了天心樓正堂,展眼間肖冰竟怔怔的掉下了淚水。眼前的境致太熟識了,至身其中肖冰彷彿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色玫瑰黃鋪砌的花崗石地板中央整整齊齊的擺放開一套十二件騰龍飛鳳紫檀木桌椅。越過正南面的大靠椅,肖冰的目光怔怔落在正牆上那幅枝節崢嶸的白雪梅花圖。梅花圖兩旁是一幅剛勁有力的對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橫批「凌霜傲雪」
梅花圖下正放著一張紫檀木供桌。桌子上橫架著一把精光閃閃的三尺青鋒寶劍。沒有劍鞘,是一把出鞘的劍,寒氣迫人的劍身上倒影著兩個同樣冷徹心肺的大字--斬情。
肖冰騰騰騰的倒退幾步,臉色蒼白的跌坐在大靠椅上,她混然沒覺傭人送上來的清茶,她只感覺到這個跟自己的家一模一樣的大廳裡透出來的不只是掌權者的氣勢,而是一種從靜謐裡滲透出來的蕭殺。是一份深植靈魂深處的恨,是把如山的慾念強壓成一泓平靜的死水。
肖冰沒能夠思考什麼了,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滑。
耳邊響起了一陣高跟鞋細碎的聲音,在光與影的交替中,一襲純白悠然步入天心樓正廳。
曾經思裡夢裡的那個至親的人,曾經百轉千回的那聲稱喚,一切的一切彷彿已經遠去了,模糊的殘像只是昨日留下的夢幻泡影,回首處,只是那一地空寂的落花。
兩人一坐一立的四目相對,肖冰慌亂的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是徹底的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嘴,可是伸出的雙手卻無力的垂放下去。因為她看懂了紫荊冷漠的眼神,以及那聲同樣冷漠的「林夫人。」
紫荊笑了,笑得那麼的冷漠,卻又那麼的自然。她挽了挽裙裾在主位上款款落座。
「林夫人不惜屈尊降階親臨寒舍,為的又是什麼呢?」
肖冰混身一震,在紫荊的話語裡,她聽不到半點的感情,那怕半點。猶豫再三後,肖冰最終還是低下頭雲,因為她沒有直視紫荊的勇氣,「沒……沒事……只是從肖柱國口中得知楊小姐回來了,所以……所以特意來跟楊小姐道個歉,當年的事,是我們對楊小姐不起,請楊小姐不要……」
「道歉什麼的,就不必了。」紫荊擺擺手,她從桌子的抽屜裡取出一盒香煙,熟識紫荊的人都知道,紫荊抽煙是代表著她心情的不安靜,可是肖冰不知道,在紫荊悠然的動作中,肖冰看到的依舊是一份淡然。「這個世上,誰又對誰不起呢?林夫人若是為道歉而來的,我看就不必了,楊紫荊受不起的。」
煙霧漸漸消散了,可是肖冰眉頭的鬱結越加濃重。她明白紫荊的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知道紫荊心中的恨,但從那個紫荊身體中透出的氣息讓肖冰產生了莫大的觸動,那不正是老公骨子裡那種對事物的偏執嗎,那種熟識的感覺,她沒能從現在的兒子身上看到,卻在紫荊的身上看到了。
什麼受恨情仇,肖冰不在意,她只在意那個神話。一咬牙肖冰霍然抬頭直直的盯看著紫荊一定一頓的問說「我不是來道歉,我知道就算道上一千遍也不能彌補當年所范的過錯,今天我來的目的是要求證一件事,我只想知道,當年的那個換身故事是不是真的,而你是不是我的兒子林沖?」
「你相信這個鬼話嗎?哈哈哈……這鬼話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啊。哈哈……」紫荊瞳孔猛的一下收縮,她徐徐的站了起來轉身看著供桌上的那把精鋼長劍大笑道「今天我告訴你,我從來都只是楊紫荊,從來都是!你的兒子不在這裡,林夫人,請回去吧,別讓賤人楊紫荊的氣味沾污了你們林家的高貴。」
「阿沖……難道你就不敢正面回答我嗎?阿沖……」肖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著紫荊的背影大叫,叫聲中充滿了作為一個母親的痛苦和期待。
紫荊緊握著寶劍的鋒芒,手掌上傳來的刺痛強行穩住了動盪的心情,也穩住了動盪的身體。努力的培養出一個微笑後,紫荊悠然轉過身去,直視著肖冰冷笑道「林夫人請回吧,這裡沒有你的兒子,同時請林夫人代我向林老先生和林公子傳句話。他們兩位的恩情,楊紫荊絕不會忘記的。」
肖冰仿如未聞,她的目光再一次投落供桌的寶劍上,是懸掛在上面那幅白雪紅梅映紅了「斬情」這兩個字嗎?不,那是一縷鮮血。是紫荊右手上滴著的鮮血,也是肖冰心中滴著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