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冰冰依舊記得第一次數學模擬考考年級第一名情形。
五月已經是高考曲的尾調了，所有的結局似乎已經寫好，所有的汗水早已起航。
冰冰盯著試卷右上角醒目的紅墨水字跡，眼淚毫無徵兆的掉下來。輕描淡寫的144分，彷彿被加重了一千一萬遍，似乎那就是高考成績單上跳躍的字符。
沿著昏暗的操場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胸腔裡塞滿苦澀的氣流，直到每一個字節都刻在腦子裡，冰冰才順勢倒在毛茸茸的草坪上，抱著雙臂蜷縮著。心中的情緒像反覆上映的電影，換了一撥又一撥。
「很不錯呢！」冰冰側過身平躺，看見夏炙陽正俯下身看著自己，他的臉在昏暗的夜色裡顯得很柔和，平靜的眼睛裡有盈盈的笑意。
「謝謝。」冰冰從地上爬起來坐下，圓圓的下巴埋在雙腿間。
他在她身邊坐下，她側過頭看了眼他，然後繼續看著遠方。夏炙陽順著她目光停留的地方，晚霞在天邊灑下濃郁的紅暈，似火一般燃燒著。
時間在兩人間靜默的流淌，沉澱了所有的聲響。
操場邊的路燈依次亮起來，昏黃的燈光在他們臉上鍍上一層光暈。夏炙陽站起來拍掉身上的雜草說：「走吧，要上課了。」
冰冰跟在他身後朝著古舊的教學樓走去，從第一句對白後便沒有人再說話，卻沒有覺得尷尬。
一夜無夢，自從上高三以來第一次睡得這麼踏實，第一次覺得心裡這麼寧靜。冰冰站在教室門口，心裡還溢滿興奮，突然覺得莫名的幸福，因為她和他，和她的距離正在一步一步縮小，她想，也許可以為了他們讓自己做一回優秀的人。
右手邊的座位依舊空著，像一個無休止的空白符。這五個月以來她沒有丁宥宇的任何消息，但是她一直覺得他還在她的右手邊，安安靜靜的睡覺或者嘰嘰喳喳的和夏炙陽聊天，有時笑得陽光燦爛，有時咋咋呼呼的跳腳。
冰冰朝右側揚揚手裡的數學試卷，在心裡默默的說，看吧，我很聰明的！你再不好好學習我就要超過你了！丁有雨，謝謝你！
狹窄安靜的教室突然間多出很多人，多餘的二氧化碳似乎能引爆整個教室。
冰冰單手托腮看著人們臉上奇異的表情，冰冰單手托腮看著人們臉上奇異的表情，在心裡嗤之以鼻，要死不活的人是我們，你們幹嘛哭喪著臉？
下一秒，所有的抱怨牴觸情緒都凝結成冰。如果她沒有聽錯，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是教導主任站在講台上紅著眼眶哽咽著說，溫暖死了！
溫暖死了！那個昨天晚上還生龍活虎的溫暖死在了即將來臨的夏天。
心裡霎時難過得無以復加，她是第一次這麼真實的接近死亡，幾乎是上一秒那個人還凶神惡煞的想要和世人同歸於盡，下一秒她就成了冰冷的屍體躺在陰暗的角落，不悲不喜，不哭不鬧。
「她沒有死！」冰冰突然尖叫著站起來，試卷散落了一地，「她沒有死，她沒有死……」她的臉色蒼白，目光渙散，嘴裡喃喃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美麗，別這樣！」如蕎衝到冰冰面前抱住她。
許久之後，如蕎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在肩上，然後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小喬，是我…是我害了溫暖…是我害了她，是我的報復心理作祟，她…她才會死掉…」
毫無懸念，冰冰原本平靜的生活被攪得一塌糊塗，做筆錄，找談話，受非議…所有的事都像狂風暴雨一樣瞬間襲來，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所有的勇氣、快樂、溫暖一點一點剝離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