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冰冰再次跳上窗台上看著學校後山那些整齊排列的墳墓時，整個夏天又過去了。
梧桐樹葉盤旋著落到窗台上，冰冰拾起來在手上旋轉著，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不可思議，43米的梧桐樹要扎多深的根才能屹立不倒？如果站在它的頂端會看到怎樣的風景呢？
「周如蕎怎麼沒來上學？」
一回頭就看到韓漠辰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儒雅少年總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和力，即使他們並不熟悉，笑了笑說：「去蜀河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冰冰又看向窗外，有低年級的女生牽著手在操場上繞圈。就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很久沒有牽著小喬的手去壓操場了呢！
國慶假期已經結束了呢！冰冰跳下窗台，看了眼如蕎依舊空空的座位，你什麼時候回來？
十月一日她收到了如蕎的信息說去了蜀河，然後就再也聯繫不上了。同一天，她的父母說有事要出趟遠門，然後也聯繫不上了。
三天的國慶假期結束時，如蕎沒有回來。直到整個國慶長假結束時，如蕎還是沒有回來。
冰冰趴在桌在上畫了一頁又一頁的向日葵，自從高二暑假後她就再也沒畫過畫了。直到被吵醒的丁宥宇捅了捅她說愁人師太叫她，她才慢吞吞的站起來。
愁人師太的長篇大論她一句都沒聽到，只攫取了最後一句，「家裡出什麼事了？」
她有氣無力的說：「我父母離家出走了。」
然後教室裡爆發了一陣笑聲，冰冰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笑，定定的看著愁人師太很久說：「小喬不見了。」
第一次覺得這條熟悉的路這麼長，走了很久還沒走到盡頭。從哪一天開始？是一號還是二號已經記不清了，她每天習慣從如蕎家繞回自己家。看完如蕎緊閉的大門，然後再回家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呆。
那扇門緊閉了十一天後終於打開了，門開得那麼大，似乎在等誰回來。院子裡安靜得讓她不敢進去，一定不是愁人師太說的那樣，小喬和外婆肯定沒事！
一步一步的跫音在空蕩的院子裡迴響著，鳳凰花因長時間缺水葉子微微捲翹。如蕎靜靜地蜷縮在陳舊的青籐躺椅上，像一頭受了傷的小野獸，眼睛定定的看著天空。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身體裡抽離，一點一點剝落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麻，眼睛發酸，喉嚨發澀。
走上前輕輕把如蕎的頭攬入懷中，天荒地老般的靜默，然後有冰涼的液體隔著厚厚的衣服滲入胸膛。
十一月初的陽光像垂暮的老人，奄奄一息沒有一絲溫度。
冰冰和如蕎躺在向日葵地，陽光透過枯黃葉子的罅隙在她們臉上留下斑駁的碎影。向日葵花已經變成了向日葵餅，每一粒葵花籽都整齊的排列在餅盤上，黑色的斑點飽和得似乎要落了下來。
冰冰起身剝了幾顆葵花籽遞給如蕎後又躺了下來，逕自剝了一粒塞進嘴裡，未經風乾的葵花籽有些鬆軟，輕輕一咬就有清淡的汁液流了出來。
「小喬，你恨我嗎？」她的目光穿過霧氣瀰漫的沔河河面。
「恨。」
如蕎的眼睛沒有焦點，透過厚厚的雲層直直盯著太陽。
「是呢，要是我也會恨你的。」冰冰側臉看了眼如蕎又平躺下，閉上眼睛，大片的腥紅覆蓋了整個世界。心裡沒有難過，沒有悲傷，只有無邊無盡的心疼一浪又一浪席捲著每根神經。
小喬，你該恨我的。畢竟我是那麼自私的以為沒有外婆的陪伴你會孤單，以為你會害怕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以為你會在做噩夢時不知所措地躲起來哭泣。
可是小喬，我是那麼害怕失去你。害怕看不見你的眼睛，聽不見你的聲音，嗅不到你的氣味，觸不到你的溫度。
可是小喬，我是那麼喜歡你。喜歡你的笑容，喜歡你的溫暖，喜歡你的呵護，喜歡你的陪伴。
所以我才敢那樣自私，自私地想要把我所擁有的東西都分你一半，即使全部給你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所以我才敢這樣任性，任性地想要代替他們給你幸福，替你找回遺失的溫暖。
「謝謝你，美麗！」如蕎抓著冰冰的指蓋泛著淡淡的粉色，眼睛被太陽蒸發出了薄薄的霧氣，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天空掠過的飛鳥。
「外婆剛走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我到底為什麼要活著？一個連父母都沒見過的孤兒為什麼要活著？我覺得我應該去陪外婆，就像她一直在守護我那樣守護她。後來你堅持要我搬去你家，有你和厲劍，還有叔叔阿姨陪著我，我突然明白我不是一個人在行走。」
美麗，你知道麼？只要在你的身邊，我的生命就會有停泊的地方，即使枯萎了也會再次生根發芽，會開出最燦爛的花，會結出最豐碩的果。
美麗，你知道麼？只要牽著你的手，我就不再是沒有根的浮萍，就不會被風吹落在天涯。
「我知道！」
如蕎側身看著冰冰的側臉，濃密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一層扇形的陰影。
PS:小伊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