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明顯一愣,但隨即明白過來,此時不走,留下來讓被教訓的人發洩怒火啊?起碼,司徒亮有著和他們相同的容貌,加之又救了他們,跟他走,絕不會是條黑路。
急急忙忙,蒙塔二人表現得比司徒亮還要急切,幾乎是用小跑,離開班達這個是非之地。並不時的回頭張望,生怕有人追上來找他們算賬。
「放心吧,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們。」司徒亮看穿了他們的心思,不以為意地笑笑。
可是,二人依然憂心忡忡,一個人的力量,比得過整個警備隊嗎?顯然,他們還不太瞭解司徒亮。
待離開至少十里開外,二人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一起向司徒亮行以蒙塔最重的禮,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謝謝你救了我和妹妹!」青年真摯地道。
「你好厲害喲!」小女孩,也就是妹妹加了一句。或許是運動過後,或許是情緒激動,她小臉緋紅,全是崇拜的表情。
「不用謝,應該的!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只要稍微有點正義感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吧。」司徒亮謙虛道。
「是嗎?」青年淒然一笑:「恐怕只有同為蒙塔人的你才會管吧。」
其中的酸楚溢於言表,為了不讓他傷感下去,司徒亮遂轉移他的注意力,先自我介紹道:「我叫萊因哈特,是個傭兵,你呢?」
「我叫庫弗雷,這是我的妹妹艾爾莉亞。」青年在司徒亮面前顯得有些拘謹。
司徒亮看出來了,叫庫弗雷的青年並不擅長與人交流,或者說,他潛意識裡對外人有著很深的戒備。
至於妹妹艾爾莉亞,則毫無心機、心直口快,邀請司徒亮道:「萊因哈特,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回村子做客好嗎?我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呢!」
司徒亮略一思索,便答應了艾爾莉亞的邀請。反正他剛剛大鬧班達鎮,想來一定很混亂。司徒亮雖然不怕那些人,卻也不願意被人煩,等兩天再過去,避避風頭也好。
突然,庫弗雷啊的一聲,臉色嗖地劇變,變得極為難看:「我……我的貨物!回去可怎麼交代啊。」
先前只顧跑路,什麼都忘了,現在一提村子,庫弗雷才想起。一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甚至,他居然衝動得要轉身往回走。
司徒亮一把拉住庫弗雷,在他看來,那些東西根本值不了幾個錢。可為什麼,庫弗雷卻將它看得如此之重呢?連性命都不要了,固執己見!
艾爾莉亞更是急得大哭,死命拽住哥哥的衣角,說什麼也不放手。只一個勁兒地哀求,求他不要冒險。
經不住司徒亮的強拉和妹妹的哭求,庫弗雷終於放棄。他頹然坐在地上,將頭埋在雙膝中,默默飲泣。
司徒亮能感覺到他的哀傷和痛苦,於是說:「你失去的皮毛,我買!」說完,從口袋中抓出一大把金幣。
庫弗雷吃驚地抬起頭來,雙目紅紅的,凝視司徒亮一會兒。卻堅定地搖搖頭:「我們不需要可憐。」
司徒亮雖不明白這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苦衷,但卻知道錢對庫弗雷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會為了區區皮毛去冒險。遂嚴正地道:「尊嚴和生命哪個更重要?或許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你的親人和朋友呢?還有那些翹首以盼等你拿錢回去救命的人,他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你是怎麼回報他們信任的……不需要可憐?說得輕巧,一句話而已!不是要所有人為你陪葬吧?還是說,你有權利幫別人決定生死?」
司徒亮從庫弗雷對錢的態度上作出一番猜測,再加上以前看電視的那些橋段。話說得雖然有偏差,但相去亦不遠夷。
庫弗雷沉默了,司徒亮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深深地刺進他心裡。腦海裡浮現出村長那張慈祥卻充滿疲憊的面容,全村生存的重壓全壓在他身上,壓得他脊背彎曲、喘不過氣來。而今年,那些皮毛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不然,你當做是那幫混蛋的賠償好了!」司徒亮想了想,換個庫弗雷能接受的理由:「我先墊付,回頭去找他們償還。」
好爛的理由,庫弗雷苦笑不已,雖明知能找到一大堆破綻,卻無力反駁。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不得不低頭。可是,庫弗雷依然還要維護他那幾乎丟失殆盡的一點點自尊,僅收下了等價於皮毛的三個金幣,其餘的,一概拒絕。
總比不收好,司徒亮也不勉強,過多的慷慨,只會讓他們更感自卑。又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不提還好,一提便勾起了庫弗雷的滿腔憤怒。他雙目射出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齒地道:「該死的畢爾菲特侯,一切全怪他……」
隨即,庫弗雷向司徒亮講起了畢爾菲特侯的種種惡行:
對威爾特人來說,畢爾菲特侯或許不是一個壞人,甚至算得上是一個好領主。但對他們蒙塔人來說,畢爾菲特侯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殘酷暴君!大量兼併他們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土地、強迫他們的人做苦役、徵收名目繁多且高額的稅收、霸佔稍有姿色的蒙塔女孩等等……總之,中國歷史上那些能斷送江山的事情畢爾菲特侯都做遍了!所不同的是,威爾特蒙塔人太少,興不起大的風浪。再加上他無論用什麼手段對付蒙塔人,也不會在威爾特引起不滿。畢爾菲特侯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在無辜的蒙塔人身上,發洩著他不為人知的鬱憤!
怪不得,莉莎公主曾經說過,司徒亮傷人的罪名還比不上別人殺了他!
「我們只能在夾縫中苟且求生!」庫弗雷悲哀地說,小小年紀的他,臉上有著極不相符的滄桑感:「就像這次,我們將好不容易得來的皮毛偷偷變賣,希望能換取一些全村的生活費……」說到這裡,庫弗雷突然哽住,搖搖頭,不願繼續往下說。
「哥哥犯了一個錯誤。」艾爾莉亞替庫弗雷說道:「我們以前都是不進鎮的,只詢問往來的行人,問他們要不要皮毛。」
司徒亮哦了聲,跟在電腦城外街頭賣黃碟的那些人差不多。
「往來行人太少,我們的東西一直賣不出去。要是時間充裕倒也無所謂,但問題是,我們村子急著用錢換糧食啊!」艾爾莉亞滿臉無奈:「所以,哥哥決定,冒險入鎮……我們原以為憑著人多,能很快賣掉,然後回家……可誰知,還是被發現了。安富尼法律規定,我們蒙塔人做買賣,得上交超過貨物價值十倍的稅金!這、這不是要逼死我們麼。」說著,艾爾莉亞眼眶漸紅,已語帶哭腔。
「都怪我,因為我的魯莽,幾乎害了全村的人!」庫弗雷用雙拳重重地敲擊著自己的頭顱,痛苦地懺悔:「要不是萊因哈特,全村都要為我陪葬了!我死無所謂,但不能害其他人啊,不能,不能……」一個勁地喃喃這兩個字,已近乎歇斯底里了。
「不能怪你,你也是為了大家啊。」艾爾莉亞撲到庫弗雷懷裡,和他抱頭痛哭。
司徒亮也被他們悲傷情緒所感染,發現鼻頭有點酸酸的。感同身受,這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在他身上首先,司徒亮把它歸結於相同的容貌。也不知該怎樣去安慰兄妹兩,司徒亮唯有使了個小小的光狀態魔法,用溫暖驅散他們心中的陰霾。
比什麼安慰都管用,兄妹兩身上柔和的白光流過,心境漸漸平復。
司徒亮山前輕輕拍拍庫弗雷的肩膀,微笑著道:「放心吧,畢爾菲特那傢伙決不會有好下場的,我保證!」聲音雖不大,卻透著無比的自信。
這話從一個蒙塔人口中說出來,不覺得可笑嗎?就算他實力強橫,但也僅有隻身一人,比得過勢力龐大的畢爾菲特侯嗎?可不知道為什麼,庫弗雷卻對司徒亮的話堅信不疑。他心中暗暗期待,畢爾菲特下地獄的那天盡早到來!
耽擱那麼久,也是時候回家了。
「艾爾莉亞,別將今天發生的事說出去。」庫弗雷突然道。
艾爾莉亞一愣,隨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不想讓人擔心。她懂事地點點頭。
於是,司徒亮緊隨兄妹二人前往他們的村子。道路七拐八折,盡往些難走的地方穿,有些甚至要撥開灌木叢才能看見一條人踩出來的路。路程漫長,要走上一天一夜。翻山越嶺不說,據稱還要冒險穿越可能有魔獸出沒的密林。這份罪,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但司徒亮卻發現兄妹兩非常坦然,行動敏捷熟練,不知已走過了多少次。
「你們住的地方可真隱秘!」司徒亮不經意說了一句。
「是嗎?」庫弗雷憂傷地道:「要不遠遠避開,我們還有活路嗎?」
司徒亮沉默了,庫弗雷帶他前往,也充分顯示了對他的信任。
「其實,我們也曾建設了美麗的家園。」庫弗雷抬頭望天,眼中一陣迷茫,像是在緬懷過去:「班達,最先是我們的鎮子,現在住的那些人,全是些強盜!」庫弗雷言詞激烈。
「佔領我們的房子,將我們趕走,還派軍隊前來追擊!逼得我們四散逃亡,最後到達現在這個居住地的人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而我們的母親,就是在那場逃亡中失散的,十二年了,現在依然杳無音訊!」
「妹妹那時還小,沒什麼印象,但我卻清楚地記得當年的慘狀!」庫弗雷激動萬分,胸口急速起伏,像是尋求安慰般地問道:「萊因哈特,你說,畢爾菲特侯會沒有好下場嗎?」
「一定會!」司徒亮再次堅定地道,目光中有著可怕地森寒。他不信因果,但畢爾菲特侯既已埋下了殺身之禍,就算威爾特王方面不動手,他也不會讓畢爾菲特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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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途跋涉,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庫弗雷所住的村子。說實話,位置不錯,位於群山環繞之中,地點頗為隱秘。山清水秀、風光優美,按小說中的描述,這兒絕對是一個值得隱居的好地方。可是,一兩個人住這裡當然愜意,但三百多人就不好玩兒了。原因很簡單,人多地方狹小,都擠在一堆,且缺乏可供耕種的土地,打獵也養活不了這麼多人!
司徒亮站在村口,傻了,好多黃種人啊!村子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貧窮與落後,當然,是相對於這個世界的其他城市而言。司徒亮所住的那個小山村雖然不比這裡好多少,但住那裡的人起碼臉上洋溢著安寧與滿足。而不像這些蒙塔人,憂愁與無奈,對命運的擔憂,深深地折磨著他們。讓他們失去了笑容、空洞的眼神中全是迷茫。
「庫弗雷,你這小子,為什麼帶外人進來?」一聲責難打斷了司徒亮的思緒。
「啊,他、他是……」庫弗雷不知該怎樣介紹司徒亮。
說話之人搖搖晃晃地湊過來,從他那虛浮不定的步法上看,典型的喝多了。
一股濃郁的酒氣熏得司徒亮不由自主地皺皺眉,他仔細打量一番這個像乞丐的傢伙,嘿,真是非常恰當的形容。
蓬頭垢面,頭髮鬍子蓄得老長,將臉幾乎全遮住了,只能看見一雙渾濁而無神的眼睛。全身髒兮兮地,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散發出一股極為難聞的酸臭。司徒亮很不給面子地直接摀住鼻子,退後幾步。
那傢伙盯著司徒亮看了半晌,打了一個酒嗝,才跌跌撞撞地轉身走了。邊走邊喃喃道:「原來是蒙塔人啊,沒關係,沒關係……」
落寞、空虛、哀愁!短短接觸,透過他的眼睛,來人卻給了司徒亮這樣的感覺。只有經歷過人生最痛苦的悲慘,才會借由酒精不停地麻醉和侵蝕自己。
彷彿是證實他的猜測,庫弗雷歉意道:「別怪埃吉大叔好嗎,因為他未婚妻的死,他已經悲傷了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