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右轉,直走七步,「小姐有人送你粉玫瑰,請簽收。」
一分鐘到位,這個過程不知已經演練多少遍了,這個路線也踩了很多次。
但此刻,站在這個停車場入口處,頂著頭上大大的太陽,我還是感覺緊張的手心一層又一層汗濕。
拿著花束倒了下手,我在牛仔褲上蹭掉手上的汗,這樣可以在抽刀的過程中不至於打滑誤事。
又摸了摸藏在花束裡的那把刀,我對它的鋒利毫不懷疑,以前小東收藏的所有刀具裡最寶貝它,平時放在一個藍色絨盒子裡,不肯讓它沾上一點汗漬和指紋。
為了不讓遠處的保安起疑,我又看了下時間,踱開一會,掐算著那個女人快出來時,再悄無聲息地走回停車場。
那女人每個星期會來這個樓上的美容院做SPA兩次,風雨不誤。
她出來了,我往下壓了壓頭上的帽簷,擋住大半個臉,牛仔褲,T恤衫,沒人會懷疑我這個送花小妹的打扮。
那女人在樓口和幾個女人揮手告別,往停車場走來,仍是一頭長卷髮,一身緊身裙裹出前凸後凹的S曲線,臉上化的妝妖嬈而不失女人味,雖然已經年過四旬,保養得卻像三十出頭的樣子。
猛地吸口長氣,全身都被一種痛苦的怒火所激發著,我的腳步異常矯健,身體輕捷,進了停車場,右轉,直走七步。
「小姐請簽收你的花,有人送你粉紅玫瑰。」
那女人很顯然愣了一下,臉上現出意外的神情,伸手接花並且翻看裡面的花卡,當看到「夏東」兩個字時,彷彿見鬼一樣的手上一鬆。
我便抓住這一秒鐘的時機,猛地抽出刀對準那女人的小腹部狠狠地紮了下去,那女地跌倒在車上,鮮紅鮮紅的血順著她的肚子,大腿流了下來。
刀果然很鋒利,雖然攮進去的瞬間被微阻了下,但我在裡面轉了一下,就像殺魚時攪爛它的內臟時完全順手,毫無懸念,我不想殺死她,很顯然這女人的**已經被我廢成了碎塊。
鬆開手,我有一種沉重地解脫感,那女人簡直如入地獄般地淒厲慘嚎聲,招來大樓的的保安拚命往這邊跑。
在他們跑到之前,我摘下墨鏡,以便看清楚那女人被痛苦所折磨變形的身體和臉。
我伸出左胳膊,輕輕地吻了下刺在胳膊上的一個「東」字。
「姓王的,我替天堂裡的夏東討你的債,放心吧你死不了,只不過以後再也不能用你那玩意禍害人了。」
聽到夏東兩個字時,那女人竟然停下了嚎叫,慘白得跟鬼是的一張臉上,竟然慘然地笑了一下。
「你是秋言,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的,小東活著時最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他選擇離開這個世界,我和你一樣痛苦,我更愛他。」
聽到從她的嘴裡說出小東的名字,我覺得如死湖一樣的心裡像投入一塊大石頭一樣,激得我全身戰慄,不能忍受,尤其她說她更愛他,我竟然不用想,揚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給我閉嘴,不要再用你的嘴來污辱小東的名字了。」
趕過來的人群擋住了我看那女人痛得扭曲的臉,我想伸手分開人群,但雙手已經被人牢牢的鉗制住,然後我在救護聲的鳴笛聲中被人押走,在被押上警車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被人用抬架抬上了救護車。
***
我被關押在看守所裡,等待被起訴以及開庭的過程是漫長而難熬的。這期間大林來看過我一次,除了他,沒人來看我,我的親戚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如果有什麼出人頭地的好事,可能會上門來走動走動。
發生我這樣的丟臉事,都是有多遠躲多遠,自從我爸在我上大三那年得腦出血去世後,我家就沒人串門了,我媽估計還不知道這事呢,但這麼大個小城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估計我又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添了一道猛料。
「周秋言,有人來看你。」
看我的女警過來開我的號門,我便從滿是尿臊味的單號裡挪了出來,整天睡在馬桶一米遠的地方,進來一個星期以後,我便麻木了,也不覺得有那麼臊臭了。
但出來後,外面新鮮的空氣還是讓我的腦子清醒了下。
進到探監室,坐在玻璃窗外的人是大林,見我看向他身後,然後失望地坐了下來。
他拿起話筒,小心地說道:「秋言,你媽還不知道你的事,但也有些起疑了,好幾次看到我不停地問,我差點頂不住。」
「瞞一天是一天吧,我的事你費心了。」
在這裡面久不說話,我感覺自己的聲音怪怪地,而且聽著很陌生。
「你說什麼呢,大家從小光腚娃娃一起長大的。」這麼說著時,大林的眼眶紅了,頓住話頭,別過頭去,然後用右手狠狠地抹了下眼睛。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在裡面要想開,我朋友說找找人,打點下,也就判幾年的事。」
「大林聽我的,別送禮,讓他們判去,你送不過那個女人的。」
我知道大林現在賺一個學徒工的工資,根本沒什麼錢,幾個弟弟妹妹都上學,家裡正爬坡的時候。
而且他接觸的都是些個工人師傅,哪有能跟司法系統說得上話的。
聽我這麼一說,他剛剛擦乾的眼眶又紅了,忠厚的臉上壓抑著一種痛苦無奈。
「秋言你這樣破罐子破摔地,讓夏東在天上怎麼閉得上眼睛,他希望看到你好的。」
聽他提到小東,我的乾涸的淚腺漸漸有了濕意,已死的心彷彿又被撕裂開了一樣,小東那張睜著眼睛的遺容出現在我腦裡。
雙手死死抓著鐵欄杆,頭抵在上面,肩膀不停地抽動著,我終於痛哭失聲。
在大林來看我的第二天,我被提出來取保候審了,一個律師模樣的男人遞給我一疊文件,說受害人撤銷對我的起訴,並且出具輕傷證明,希望與我達成庭外和解,那文案應該是賠償文件。
我有些不能相信地翻看了下那堆東西,那女人讓我傷得絕對可以申請傷殘鑒定,
竟然是輕傷證明,而且賠償金額部分,就是簡單住院做個全身體檢也不一定夠。
當我真的站在看守所的大鐵門外,呼吸著外面的自由空氣時,我才相信我真的被取保候審了,只要受害人不再糾著我,我便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我在跨進家門時,我媽正在洗衣服,看到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忙問我求證外面傳言我砍人了是不是真的。
我無力地頂了她幾句,「沒事聽那些嚼舌根子的幹什麼,看你的電視劇去得了。」
然後關上門把自己鎖到房間裡再不願出來。
我媽在外面把門拍地山響,接著就是一通數落。說白供我讀回書了,花了那麼多錢,大學讀完了,沒謀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對像沒攀上一個好的,整天跟喪打遊魂是的···
又是這些老生常談,不用聽我都背得下去下面的詞,什麼你張姨家的閨女往家賺了多少錢,你李姨家的姑娘找了個什麼樣的有勢利有錢的人家···
一陣從裡往外的煩躁,我抓起床頭櫃上的小鬧表甩到門上,我媽在外面的嘮叨聲音隨著鬧表的四分五裂而剎得一清二靜。
靜了一會之後,一句「造地哪輩子的孽呀,沒個好」隨著腳步聲漸漸沒了,我的世界又恢復了死一般地寂靜。
在家挺了兩天屍後,我去找王大林,他對我的取保候審似乎比我自己還高興,但問到那女人撤銷起訴,以及輕傷證明時,他卻說不是他辦的。
末了很不好意思的說,他找了一圈人找不到能說上話的,但得到消息後,交納保證金的錢卻是他給我墊的。
我再沒說什麼,只是向他表示很感謝,並且告訴他我一有了新工作,賺到錢就馬上還他的墊款。
他送我出來時,直搓著手說:「不用急著還錢,你好好在家歇一段,養養身體吧!」
我沒有在家休息,第二天踏著連綿的細雨上山了,小東的屍體火化後沒有寄存在火葬廠,而是被他家人葬在祖墳那了。
因為他是未婚男子,又沒有留下一男半女,所以他的骨灰不留,說是葬祖墳那,不過是用他的衣服裹了他幾塊骨頭的衣冠塚。
活著時,他的父母,幾個哥哥姐姐從沒人想過關心他過得怎麼樣,死了倒是知道照顧他入土為安,而且,這樣土葬還省去了存放骨灰盒的錢,真是一舉兩得!
我沒有小雨打傘的習慣,而且小東走了這幾個月來,我一直處於感知退化中,可以一發呆就一天,冷熱酸甜,都分不太清,游離在現實生活之外,關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小雨打在身上,有冰冰的涼意,正好吻合我冰冷麻木的內心,只是視線被水霧擋住,找不到路時,我便用衣袖擦一下臉上的雨水。
終於到了,我在小東的墓前緩緩地蹲了下來,伸手撫過墓碑上照片裡的他,他是那麼的俊美有型,漂亮的眼睛象會說話一樣看著我。
把懷裡抱著的一捧野花輕輕放在他的照片前,來之前清理了下口袋裡的錢,連束像樣的花都不夠買,在上山的途中為他采的這捧野花,因為小東愛漂亮,愛花,愛乾淨。
雨不知何時停的,我也不知道對著他的墓碑呆了多久!
伸手把墓周圍的雜草石塊清乾淨了,又從懷裡掏出一包黃鶴樓,我剩的錢只夠買黃鶴樓了。
撕開包裝,抽出一根,點上火吸了一口,然後放到他墓碑上,看著那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再也無力支撐自己,我跪了下去,痛哭失聲,「親愛的,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