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下卷畫情 116 鳳求凰兮
    目送楚雲空,前事無蹤。

    漫留遺恨鎖眉峰。

    自是荷花開較晚,孤負東風。

    客館歎飄蓬,聚散匆匆。

    揚鞭那忍驟花驄。

    望斷斜陽人不見,滿袖啼紅。

    當日子伶在「雒」就餐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之後,她便獨自踏出客棧,在郫邑王都的中城轉了轉。她發現這街道四周的房屋建築大多不是用石頭砌成的碉樓,而是各式各樣形如中原風格的飛簷式塔樓。而街道兩旁則種滿了柳樹,柳絮迎風飛舞,在暮秋時節的街道上空輕盈盈地飄飛著,沾滿了來往行人的衣襟。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裡,子伶心裡自然倍感孤寂,她俯身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枝柳絮,不禁黯然神傷,心間也跟著這意境悄然湧上一句詩來,「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她輕輕念了出來。之後她又低下頭去,摸出藏在衣襟中的十字架吊墜,忽然覺著自己就像這飄飛在古蜀的片片柳絮,無論怎麼飛,都飛不出這逃不掉的宿命。就像柳絮之於茫茫天地,自身是多麼的渺小。不過現在還好,畢竟她知道黎偉就在她身邊,縱然上次的相聚是那麼短暫,但至少也讓她知道,她還有機會再見著他。子伶攥著手中的十字架,緊緊地攥著它,眼中不禁露出辛酸的笑意。

    子伶再次回到客棧時,天已近傍晚。她推開房門,看見松長卿借給她的古琴正橫放在窗前黑色的案几上。月光灑在上面,顯得安詳而恬靜。子伶笑了,她搖了搖頭,便輕輕關上房門,逕直朝對面放著古琴的案幾前走去。松長卿曾說,一曲「蜀歌」或許能喚醒黎偉,喚醒他被封印的心。倘若真是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今晚,她能見到黎偉麼?念及此,她便推開窗戶,迎著晚風,在案几旁輕輕坐下,然後撫摸著琴弦,彈起了那首名叫「蜀歌」的曲子。

    琴聲錚錚流轉,哀感頑艷,說盡心中無限事。蜀山青,蜀水清,蜀山蜀水蜀夢留蜀情。一片片零碎的記憶在子伶腦海中閃現了出來,她竟在這回憶與琴聲的交織裡癡癡地醉了。「親愛的偉,公主說這首曲子的原名叫千年修。倘若要用一千年的時間才能換來與你的相聚,那子伶情願今生沒遇見過你,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思念和擔憂你了!」子伶看著樓外繞城而過的河水對岸,有朦朦朧朧的燈籠正一排排地掛在樓上,而黎偉的笑容正忽隱忽現地映現在夜的上空。她的眼前怎麼也拂不去黎偉的影子。

    子伶不覺有些心慌意亂起來。如果現在能見黎偉一面,那該多好。於是,她停止了彈琴,用手襯著下巴,望著窗外的一彎秋月,腦海中癡癡地閃現出了歷史上一對對才子佳人們。她想起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那大富豪卓王孫的女兒,為了司馬相如,竟願與他私奔去開酒肆。多美的愛情佳話啊,想來那司馬相如也真真的了不起。於是子伶又想起了司馬相如第一次見卓文君時為她彈的那首《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子伶想著想著,面頰和耳朵都不禁火辣辣的紅了起來。在晚風的吹拂下,她又再次坐下來,彈起了琴。一根根的琴弦在她手指尖跳動著,每一個音符,都是關於黎偉。

    那一晚,她做了一個好美的夢。她看見黎偉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邊,為她披了一件衣衫,還為她輕輕關上了窗戶。「偉,你又來了,你又來到子伶的夢中了,是不是?」子伶拉住黎偉的衣衫,笑了起來。

    「伶,你醒了?」黎偉也輕輕笑了。看來,他本來是想熄滅桌上的燈,卻沒想到因此驚醒了睡夢中的子伶。於是,他從背後攬住子伶的肩,在她耳邊柔聲說道,「親愛的,你不睡了麼?」

    子伶此刻的心,像被抹了一層蜜,哪還睡得著。她用手摸著黎偉的臉,溫柔地摩挲著,繼而又反過身來,輕輕勾住他的脖子,「我才不要呢,我害怕睡著了,你又不見了。所以我還是睜著眼睛的好,子伶要看住你。」她迎著黎偉的眸,溫柔地看著他。

    黎偉笑了,他的笑容很勉強,燈火在他臉上晃動著,子伶看見他的眼裡閃著晶瑩的淚光,子伶的心竟有些疼痛,於是,她輕輕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讓潮濕的吻落在他的睫毛、鼻翼和嘴唇上,然後,她把舌溫柔地送進他的嘴裡,翹起他的舌尖,輕輕地在他嘴裡攪拌著,訴說著對他那強烈而悲哀的思念。在這漆黑的夜裡,他們緊緊相擁著,深情地吻著彼此。「你是夢,是不是?」子伶抱著黎偉的頭,在他耳畔輕輕說道。

    「你說什麼?」黎偉問。

    「我說,你一定不是偉。」

    「我不是黎偉,卻是誰?」

    「是啊,你是誰呢?親愛的,告訴我你是誰。」子伶把黎偉輕輕推開,然後望著他深情的眼睛,溫柔地問道。

    「我是黎偉。」

    「不,」子伶還是堅持自己,「你是夢。」

    「不,我是愛你的男人。」黎偉把子伶摟在懷裡,摸著她柔柔的發,回道,「伶,我早已記起我們之間的事,都怪我,我怎麼能忘記自己是誰呢?以後,我再也不會放開你,離開你了。」

    子伶靠在黎偉懷裡,噙著眼淚,笑了。竟不知什麼時候悄然地再次睡著了。等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仍然趴在古琴的旁邊。

    昨晚場景,恍如一夢。

    「這真的又是一場夢,」她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摸了摸脖子,子伶竟感覺有些酸疼。她回憶起昨晚的夢境,甜甜地笑了。倘若每晚都有這麼美的夢,那該多好,她歪著頭,傻傻地想道。就在她站起身準備轉身離去時,卻發現胸前的十字架項鏈不見了!而且,當她向窗戶望去時,發現那窗戶也是關著的。子伶心下感覺奇怪極了。難道昨晚的竟不是夢境麼!黎偉,黎偉在哪裡?子伶心裡不由得湧上一陣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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