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你為何會躺在大河邊,但你說的這種怪物的確是存在的,而且呢,我也遇見過。」松長卿抱著劍,看著子伶,神秘地笑道。
「你也遇見過?」
「嗯,」松長卿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他們常在陰氣瀰漫的地方出沒,靠吸取人的精魂而積聚力量,而魔靈呢,也是他們成長的一個重要源泉!所以,你可能闖進了屬於他們的領地。」
「他們是什麼怪物?」子伶趕緊追問松長卿。
「精靈。」
「精靈?」子伶嚇得後退了一步,果然她料得沒錯,她遇見的那青籐怪物可不就是精靈?「你也是精靈,難道你也是這樣成長的麼?」她又急急地問。
「嗯。」
子伶驚得睜大了眼睛。
「但我們不會害人,」松長卿見狀,慌忙解釋道,說罷他便笑著放下劍來,向前方的竹林深處走去,「若我們要害人,何必還要救你呢?」
子伶看那松長卿漸漸遠去的青色背影,想,他應該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吧?不然,倘若他真是那晚的青籐老怪,早已把她吃了,哪還容得自己在這兒對他的身份進行質問呢?於是也便信了他,跟了上去。
「那姑娘你呢?姓甚名誰?家又住在何方?」松長卿邊走邊問。
「子伶,家在三千年後。」子伶簡單地答道。
松長卿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你也心動了麼?」子伶嘴角忽然浮上一抹笑意。
松長卿轉過頭來,笑道,「是有一些心動,但假使你對別人也這麼坦白,到時可不只是心動了!」
子伶不可置否地歪了歪頭。
她笑了,長卿已經讓她完全信任。
這便是松長卿,是三千年前的松長卿:只見他青衫襲身,峻拔如青松,儒雅似宋玉,俊貌若潘安,自有一種不落人間風塵的瀟灑。
可他,卻不是人,乃是妖,一隻松妖。
子伶心裡喜歡松長卿,因為他有一種讓她洗滌心靈的力量。以至於她看松長卿時,會情不自禁地直歎大自然的造化力量。但儘管如此,子伶心裡清楚,她對他也只有淡淡的喜歡罷了。她心裡愛的男人始終是黎偉,那是一種神奇的感覺。黎偉雖沒松長卿完美,沒松長卿的不食人間煙火,但他之於子伶,卻更加有情,更加真實,他們是彼此愛情王國中的唯一。
而松長卿看子伶呢,只覺眼前這位青衣女子雖不是精靈,但卻有精靈女子那般的超凡脫俗和飄逸韻致。他不僅喜歡她,也對她著實好奇。
只是,他會愛上她麼?這就像問他妖會愛上人麼。而這,對松長卿而言則太複雜了。他可以欣賞人間女子,卻不可以愛上她們,因為人間紅顏終會老去,終會死亡,他怎可以看見他愛的女人逐漸凋謝而他卻萬古長青呢?愛,真是一件令他異常頭疼的問題。此前,他就因愛過一位人間女子而讓他嘗盡生別離的噬髓痛苦。
於是他欣賞子伶,也只有遠遠地欣賞她。
松長卿後來帶子伶去見了他的兄弟們。
他們住在離子伶所在幽篁不遠的石屋裡面。那是一所只有三層的小型碉樓,碉樓掩映在一片青山綠林中,樓前青石縱橫,小溪環繞。
碉樓裡住著六位同樣身著青衣的精靈男子,哦,還有一朵小雞冠花馨兒。
「我叫竹卿。」
「我叫柏卿。」
「我叫梅卿。」
「我叫蘭卿。」
「我叫菊卿。」
「我叫鱉靈。」
子伶跟著松長卿一進屋子,那些精靈男子們便都圍了上來,忙向子伶介紹道。幾天前,他們在河邊把子伶救回來後,又費了他們好大的真氣,這才讓她活了下來。如今,這女子終於醒了,他們心裡怎不感到高興?對這位山外來的女子怎不感到好奇?屋子裡的氣氛異常活躍。
子伶聽著這六位青衣男子依次介紹起他們自己的名字,心裡著實感到好奇,梅、蘭、竹、菊、松、柏,這不正是以後士大夫們畫中的六君子麼?只是,只是怎麼多了個鱉靈?這多不協調呀?
「我叫馨兒。」子伶正在心裡疑惑時,馨兒的笑臉卻從鱉靈背後閃了出來,她抱著小兔子,睜著大眼睛,問,「姐姐,我們可都是妖哦!你怕不怕?」
子伶不由得被馨兒那小可愛逗得笑了。松長卿和眾精靈男子也皆笑了起來。
「是啊,我們可都是妖,一個梅妖,一個蘭妖,一個柏妖,一個竹妖,一個菊妖,一個雞冠花妖,而我,則是松妖。你怕不怕我們這些妖?」松長卿一手抱著劍,一手則指著相應的精靈,笑著逗趣道。
「不怕!」子伶搖了搖頭,她看著這些笑嘻嘻的妖,還真沒什麼好怕的。怎麼他們並不像石婆婆所形容的那樣,都是殺人惡魔?他們可都是清新脫俗的君子,只是,只是鱉靈卻是?子伶望著鱉靈,只見他看上去不似其餘六位精靈男子這般文弱,眉宇間卻透著一絲武生的霸氣,「只是,你為何叫鱉靈?」她問道。
「因為,因為……」鱉靈看著子伶,卻忽感語塞,吞吞吐吐得說不出話來。
「你快說呀,你為何叫鱉靈?」眾精靈皆用手拍著鱉靈的肩和手臂,笑著一哄而上。「哥哥,你快告訴姐姐嘛!」馨兒也在那扯著鱉靈的衣角,笑著說道。
可那鱉靈還是說不話來,他愣愣地望著子伶,額上冒出一絲絲冷汗。
「因為你是一隻鱉,對不對?」子伶笑嘻嘻地問。
「是。」鱉靈回道,「你要不要看一下?」於是鱉靈便忽然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眾人忙向青煙消失的地方望去,果然,在那桌子的下方,正爬著一隻青色的鱉,他蹲在那兒,一動不動。
眾人又笑了起來,忙道,「姑娘知道了,你快快起來吧。」
可那只鱉卻沒有變回來,它慢吞吞地爬出了屋外。
「怎麼了?」子伶見狀,忙問道。
「鱉哥今天還真奇怪!」眾精靈男子也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鱉哥哥見姐姐生得漂亮,害羞就躲起來了唄!」馨兒抱著小兔子,歪著頭,黑色的眸子一閃一閃,像閃著晶瑩光澤的黑色珍珠。
子伶看著那爬出去的鱉靈,也歪起了頭,自言自語道,「真是這樣子的麼?」
松長卿酷愛練劍,也好彈琴。
子伶經常看見幽篁小屋外的海棠樹下,有他如幻似影的練劍英姿,也時常聽見那幽幽竹林外,傳來他優美的琴聲。特別是他的琴聲,猶讓子伶著迷。一首首動人的曲子,在松長卿的指尖上,會變成這迤邐青山間最攝魂的一道美。所以聽他彈琴,是子伶來到這裡最愉快也最享受的事情了。
而其中有一首曲子,子伶太難忘了。
它總是讓子伶很傷感,總是牽起她對一個人特別的思念。
松長卿說,那首曲子的名字叫千年修。
千年修千年修,這是石婆婆那晚所彈的曲子,也是杜宇瑩所吹奏的那首曲子呀,她們說,它的名子叫蜀歌。杜宇瑩還講過它的來歷。
而松長卿,正是這首曲子的原創者。
「長卿,你當時為何要作這首曲子呢?」子伶斜倚在青石上,看著坐在對面彈琴的松長卿,問道。
「為何如此問?」松長卿停止了彈琴,他抬起頭來,看著子伶,眼裡卻閃過一絲哀怨,「有很多原因,讓我當時有了創作這首曲子的衝動,而最主要呢,是為了一位姑娘,」松長卿抱著琴,站起身來,邊走邊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想當年,我松長卿居然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位人間女子,她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還有一顆特別純潔不染世俗的心,只是當時的我,太不懂得如何與她相守了,時常飄來飄去,結果害得人家得了病,還沒等我回去,便急急地去了……」松長卿越說越傷感了。他神思恍惚地低下了頭,朝那溪邊望去,彷彿那溪面上的自己影子竟變成了那位姑娘。
「什麼病?她得的是什麼病?」子伶忙問。
「相思病,據說特別思念一個人,很容易患上相思病的。」松長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