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樣古老的歲月裡
也曾有過同樣的故事
那彈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歲嗎
還是說,今夜的我
就是那個女子
就是幾千年來彈著箜篌等待著的
那一個溫柔謙卑的靈魂
就是在鶯花爛漫時蹉跎著哭泣著的
那同一個人
那麼,就算我流淚了也別笑我軟弱
多少個朝代的女子唱著同樣的歌
在開滿了玉蘭的樹下曾有過
多少次的別離
而在這溫暖的春夜裡啊
有多少美麗的聲音曾唱過古相思曲
子伶,子伶也是這樣一位唱著古相思曲的女子。
耿耿秋燈秋夜涼,輾轉相思比夢長。子伶散著長髮躺在夜裡,癡癡地望著屋子裡的漆黑,情思無力地四處雲遊。
今夜沒有月光,今夜沒有黎偉,今夜只有相思。
漆黑的屋子裡,秋寒隨著秋風,呼嘯而入,拂過子伶冰冷的面龐,她不由得裹了裹覆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想把自己的心緊緊地裹進被子裡,藏進溫暖的夢裡。
忽然,子伶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定了定神,趕緊爬起床,半倚著石牆,然後伸出白皙的玉臂,攤開雙手,癡癡地朝漆黑的夜裡伸去,似乎想要握住那從窗外遊蕩而來的秋夜長風。
親愛的偉,這麼冷的夜,你也在這秋夜的長風裡嗎?你也在思念子伶麼?為什麼今夜沒有月光,為什麼今夜沒有你的身影?你就是這秋夜的長風麼,在子伶的生命裡來了又去?子伶多麼貪心呀,想要挽留你,就像挽留這秋夜長風一樣。
子伶想著想著便痛苦不已,她無力地癱軟在床上,摸著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失聲痛哭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正如她此刻顫抖的靈魂。一行行長淚從她如水的眸間滑落而下,滴落在她的衣襟上、被褥上,侵濕了好大好大一片。
「老天爺呀,你為何要這般作弄人?!」子伶失聲哭道,「你為何要這般安排命運?讓子伶一生承受相思的折磨?既然沒有月兒,那麼就請你,就請你來一場暴雨吧!把子伶所有的相思所有的痛苦通通都沖走吧!都沖走吧!」
子伶站起身來,迎著秋夜寒風,傻傻地又哭又笑!長風吹拂著她白色的裙衫,飛舞在漆黑的夜裡,當真淒美得無與倫比!
黎偉,你可知道,子伶可是把你,可是把和你在一起的所有都深深牢記在心間呀,為什麼你的一睥一笑,都會讓子伶如此迷戀?!為什麼會這樣?!這,難道真的應了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麼?子伶無助地在心裡問著自己。
啊,夜郎,夜郎會不會也像子伶一樣,思念子伶就如子伶思戀你一樣?夜郎會不會也像子伶一樣十分痛苦呢?這是怎樣的罪過呀!子伶總是把自己的傷、自己的痛和杜宇夜郎聯繫起來。也唯有在這方面,她才能找到和他的相似點。子伶無力地癱軟在床上,腦子裡自然地閃過今日和杜宇夜郎在一起的場景。
「子伶,黎偉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似乎就是你的全部生命?」杜宇夜郎站在煙草淒迷的碧溪旁,望著子伶,悲哀地問道。
子伶搖了搖頭。
「難道不是嗎?子伶你都不知道,一提及黎偉,你的眸裡閃現的全是生命的光彩。」杜宇夜郎雙眼紅紅的,不知是悲痛還是嫉妒。
「不,王子你不明白,黎偉不是子伶的全部,他是子伶對等的另一半,他和子伶一樣,其實只是普通人,和子伶一樣,喜歡自由,雖然有些高傲,卻很善良,很有情。子伶既不『崇拜』他,也不『寵』他,但奇怪的是,卻很嚮往他,嚮往他就好像嚮往另一個自己一樣。只有和他在一起,子伶才能感覺到,感覺到有一個完整世界的存在。」子伶轉過臉去,望著天邊的浮雲,若有所悟地解釋道。
「我更妒忌了,子伶,你這樣說,我更妒忌了,我妒忌黎偉!和他比較起來,我杜宇夜郎就像,就像一個乞丐!」杜宇夜郎越說越快,說罷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雙眼紅腫,又道,「和他比較起來,我就像一個乞丐,我是多麼貧窮啊子伶!子伶,不知為什麼,」杜宇夜郎忽然走到子伶身邊,輕輕摸著她的肩,說,「不知為什麼,夜郎就是很愛子伶,無條件地愛上你,也不知這是為什麼,該死,這種感覺就像乞丐一樣,就像乞丐一樣,賤賤地愛上子伶你!」
「夜郎,你是王子,你不貧窮!」子伶慌忙移開杜宇夜郎的雙手。
「不,我貧窮!」杜宇夜郎忽然緊緊抓住子伶的雙手,像入了魔一樣,瘋狂地搖著她,紅著臉,留著淚,嘶聲力竭地吼道,「不,我是乞丐,我貧窮!我連子伶的一絲絲愛情都乞求不了,不是乞丐是什麼?!」
「不!王子,你不應該向子伶乞求,你乞求愛的對象應該是巴國的公主!應該是巴子國的公主!你們的世界才是一樣的啊!」子伶喊著回道。
「巴子國的公主?」杜宇夜郎疑惑不解,臉上仍然淌著淚。
「難道不是嗎?難道夜郎王子不應該娶巴子國的公主嗎?這些都是公主告訴子伶的,王子不知道,今日子伶在集鎮上碰見公主了,她告訴子伶,除非你娶巴子國的公主,不然她是不會回來的了!」子伶掙開杜宇夜郎的雙臂,揉了揉發疼的雙臂,轉過身去,又說,「王子就是應該配公主的,不是麼?」
「你再說一遍?」杜宇夜郎忽然在子伶身後陰森森地問道。
他這一問倒把子伶嚇住了,她趕緊轉過身來,盯著杜宇夜郎發怒的面頰,只見他雙眉如鷹,雙目如霜。
「你再說一遍?」他冷冷又道。
「再說什麼?」子伶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你不是要把我推給公主嗎?你怎麼不說了?」杜宇夜郎吼道,說罷他又似乎後悔起來,只見他悲哀地走上前來,緊緊地抱著子伶,道,「子伶,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真的失態了!可是你真的太殘忍了!你知道嗎?我的國家可以要求我娶公主,就你不可以,就你不可以!」
「王子,子伶何德何能?竟讓你如此相待?只是,子伶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和你在一起啊!」子伶邊說邊流下淚來。
「不,夜郎不會放棄子伶,就像不能放棄生命裡那道光彩一樣!」杜宇夜郎推開子伶,堅定地答道。說罷便和桑吉等一行人,沿著碧溪,轉身離去了!
只留下子伶在身後,呆呆地望著杜宇夜郎等一行人,黯然神傷,淒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