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下卷畫情 074 使激將法
    隱隱飛橋隔野煙,朦朦薄暮繞林間。

    子伶頭戴玉釵,一身粉紅綢衣,手舉錦盒,擱至眉前,恭敬地立在竹林小樓前,靜候石婆婆開門相見。

    依照計劃,她告訴石婆婆她是從東海臨淄來,因久仰她的巫術,以是想要拜她為師,縱使不行,也略表薄禮,望開門笑納。

    可石婆婆根本不領情,仍在裡面冷冷地說,「丫頭,別費心思了!你們的這點小伎倆,也膽敢拿出來騙我石婆婆,不要命了!」

    子伶沒想到,她和杜宇夜郎的計劃還沒開始,便被石婆婆識穿了,心裡當真也驚訝得很,看來他們還真是犯錯了,不過還好,子伶能急中生智,她說,「石婆婆,雖然我和夜郎王子一同前來,但子伶絕不是蜀人,跟石婆婆學道,乃真心實意,求石婆婆開門相見!」

    可石婆婆的心還真如石頭一般,她聽後哈哈大笑,嘶聲力竭,在日暮的山坳間久久迴響,笑罷冷冷說道,「我看你是自不量力,我的徒兒你以為誰都可以當的嗎?你趕緊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在這裡自尋煩惱了丫頭!」

    石婆婆的話,深深刺痛了子伶的心。她想,石婆婆縱然不願相見,也不能這樣說呀,「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這句話,之於子伶,是多麼的敏感!

    「子伶這次來,正是為了請求石婆婆,子伶該如何回去!石婆婆不願開門相見,到底是因為子伶自不量力,還是石婆婆沒有這份能耐呢?既然如此,子伶立馬告辭,去王都尋找清空道人,相信道人他一定能幫助子伶!」子伶有點發怒了,她微微蹙動著那彎彎的如月長眉,生氣地說道。

    沒想到這句話果然奏效,對石婆婆更是起到了激將之效,子伶剛說完,那立在她前面的石門便轟得一聲開了。

    石婆婆披著白髮,身穿藍色長袍,拄著褐色枴杖,向子伶走來,怒氣沖沖,「丫頭,你說什麼?何謂我沒這能耐!那清空道人究竟何德何能,你要這樣羞辱老嫗!」石婆婆的眼裡充滿了血絲。

    原來石婆婆聽不得任何人提「清空道人」四個字,更別說那清空道人比她有能耐這樣的話了,誰這樣說,準是這人不要命了!

    子伶「撲通」一聲跪下,悲從中來,雙淚漣漣,道,「石婆婆,子伶錯了!可是子伶真的很想回去,子伶的家在兩千多年後,不在這裡,求石婆婆發發慈悲,讓子伶回去吧!」

    「兩千多年後?既然你的家在兩千多年後,又緣何來到這裡?你這不是在戲我老婆子嗎?」石婆婆嘴角上揚,譏誚道。這幾十年來,她聽過有人長生不死,卻沒聽過有人從兩千多年後活了回來,心想,這小丫頭騙子,什麼謊不說,偏謅了這麼一套謊言,居然把她老婆子當孩子耍!

    「石婆婆,子伶沒有說謊,更沒有騙你,為此,夜郎也可以作證!」杜宇夜郎忽然從竹林後走出來,沉著冷靜地告訴石婆婆道,說罷又轉頭看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子伶,眼裡偶爾閃過一絲絲哀怨和留戀。

    石婆婆這才仔細打量起杜宇夜郎來,只見他慈眉善目,長相俊雅,龍章鳳姿,王侯之相,再看那子伶小丫頭,玉面芙蓉,貌美無比,正好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心下便立馬明白了過來,心想,既然杜宇夜郎如此喜歡這小丫頭,斷然也絕不希望她回去,看來,他說的話應該可以相信。

    「好,你就到屋裡來說說這小丫頭何以來自兩千年後,若說錯一個字,戲弄了老婆子,小心你的腦袋!」石婆婆嚴眉肅目,抖了一下枴杖,說罷便向石屋走去,沒多久又停下來,轉過頭去,看著仍跪在地上的子伶,命令道,「丫頭,你也別跪在那了,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起來吧!」

    於是子伶便跟在杜宇夜郎身後,和石婆婆一起走進了她的小石樓。

    薄暮輕饒,煙霧朦朧。傍晚時分,山坳間淅淅瀝瀝,下了一場秋雨。

    石屋外,林風著雨,水荇牽風,數不盡的林花、紅葉被秋雨打落,從那樹上紛紛而下,泊在紅石見底的小溪上,和浮萍一起,一片片,隨著長風,無言東去。

    石屋內,杜宇夜郎向石婆婆娓娓道來子伶復活的事,而子伶也把自己如何與黎偉一起進入森林,如何遇見蜀國亡魂,如何在森林消失,又如何在蜀山甦醒等一系列事件都向石婆婆悉數道來……

    而屋外仍然秋風長嘯,秋雨綿延,雨打芭蕉聲,不絕於耳。

    「婆婆,不知子伶還可以回去不?子伶真的好想回去!求婆婆成全子伶!」末了,子伶站起身來,向石婆婆走去。

    石婆婆看了一眼杜宇夜郎,他正坐在石凳上,一副癡戀不捨、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便直視著子伶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問道,「丫頭,你就這麼渴盼著想要回去?難道這裡,竟沒有一絲一毫值得你留戀?」

    「婆婆,縱然如此,可子伶該怎麼辦呢?畢竟,子伶並不屬於這裡呀!」子伶黯然神傷,淒婉地又說,「子伶的家畢竟在兩千多年後,那裡才是真正屬於子伶的地方!」

    本來子伶只是循著內心,依著真性,實事求是地回道,卻沒想到此話竟惹怒了石婆婆,她揮著枴杖,朝子伶一下閃過去,差點落在子伶的頭上,頃刻間便可要了她的命!

    不過幸好,石婆婆這一招被杜宇夜郎接住了,他見狀立馬從石凳上飛身過來,擋在子伶前面,握住石婆婆的枴杖,急忙說道,「石婆婆,你這是幹什麼!」

    石婆婆淒然一笑,收回枴杖,道,「你沒看見麼,這小丫頭心裡根本就沒你,你還在這裡幫她勞什麼心,費什麼神!她既然要回去,那就乾脆殺了她,讓她轉世投胎,回自己故鄉去!」

    石婆婆這一番話,讓子伶驚訝,讓杜宇夜郎尷尬!

    「子伶想要回去,那是人之常情,婆婆何必要這樣待她?夜郎是喜歡子伶沒錯,可是夜郎同時也明白,喜歡一個人,便要成全一個人,尊重她的選擇,而不是一味地索取,儘管,夜郎心裡其實是多麼想要得到子伶的愛!」杜宇夜郎紅著臉,額上也滲出點點汗珠,回石婆婆道,他的心裡湧起千番巨浪,斜眼瞧了一眼子伶,她正蒼白著臉,驚訝地睜著大眼睛,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

    可是杜宇夜郎還是趁機表白了,儘管他知道自己可能遭到拒絕,可他還是多麼想知道子伶的想法呀!子伶的心裡,可有他的存在?這些日子來,和子伶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杜宇夜郎的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和幸福!他想,如果能一輩子和子伶在一起,那該多好!可是每每看見子伶說要回去時,他的心便急了,所以,他才會冒著被拒的痛苦,勇敢地在石婆婆面前向子伶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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