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王子!」見杜宇夜郎正要轉身離去,子伶便跟在他後面,朝他追了上來。
「噢,是你啊子伶,」杜宇夜郎轉身一看,見是子伶端著碗向自己走來,於是便停下腳步,神情似乎有些尷尬,「讓你見笑了。」
「怎會呢?王子這樣,也是關心妹妹嘛,兄妹之情,何來『見笑』之說?」子伶望著杜宇夜郎那寬闊的面龐和高高的鼻樑,忽然發現他的面相與現代漢人有明顯差異,白日裡她還沒怎麼注意,這樣子細細想來,那杜宇王族的子弟還都跟他一樣特徵,也是高高的髖骨,大而凹的眼睛,還有那挺起的鷹般的鼻子。想到此,子伶腦子裡忽然閃過她和黎偉在森林裡見過的古蜀人亡靈,他們,也是這般模樣。
「王妹現在緊閉房門,肯定是生我氣了,她生這麼大悶氣,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說是不是我真的過分了?」杜宇夜郎的笑容很是勉強。
「過分?」
「嗯,我今晚提到讓她嫁到巴子國,呵呵,她反應還真大,其實嫁到巴子國也沒什麼不好,路途又不是很遙遠,到時候走水路回國探親也很方便,而且更重要的是,能增進與巴子國的友誼,停息干戈,也算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善事,王妹她又何樂而不為?」杜宇夜郎說著便朝那寬闊而寧靜的花園閒步而去。
傍晚的後花園,飄著丹桂迷人的芬芳,子伶跟著杜宇夜郎,走在這花香恣意的庭院裡,悠然笑道,「理都在王子那邊了,還道什麼『過分』?」
「那麼,子伶你也覺著其實我們這樣,並不算過分?」杜宇夜郎轉過頭來,望著子伶這張與所有蜀國女子不同的臉,問道。
「我覺得過分與否,重要嗎?」
「重要,很重要!」杜宇夜郎的回答忽然變得有些急促,「哈哈,當然重要了。」杜宇夜郎從容地笑起來,急忙掩飾自己剛才的尷尬。
「為什麼?」子伶盯著杜宇夜郎,疑惑不解,她知道,他那深邃的眼睛,雖然笑著,卻暗藏玄機。
「因為我們所有王族中人都知道,子伶你是上天派到蜀國的女子,你的話會像國中大祭司的話般,令國人信服。」杜宇夜郎微笑著認真說道,毫無保留地把子伶在蜀國的重要地位給講了出來。因為自從那天他杜宇夜郎在森林裡用千年花露讓子伶現形,並把她抱回蜀山後,便回去把這靈異事件告訴了國中大祭司蜀山清空道人,也是他的師傅即整個蜀山氏族的族長蜀翁,還有他的父王。於是蜀王和蜀翁便一路好奇上山來,一睹子伶的奇異服飾和容顏。那時蜀翁便預言說,此女子不是我蜀國的大福,便當成為蜀國的大劫。當然,杜宇夜郎和所有杜宇王族的人都相信,這位神奇的見證了他們蜀山巫術的女子,一定會為他們蜀國的國運昌隆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哈哈,王子你這真是給子伶開了天大的玩笑!」子伶不由得被杜宇夜郎那認真的神情逗得哈哈一笑,「大祭司?你說我說的話會像你們國中的大祭司?」子伶還是笑得前俯後仰,急忙把手中的碗放到旁邊的石桌上,方在石椅上坐了下來,但還是笑得不行。
「你笑什麼,難道子伶你不相信麼?你不相信這天地間有神的存在?」杜宇夜郎看著面前笑彎了腰的子伶,神情變得很木然,當然,也很嚴肅。
「那我說,我從二千多年後穿越而來,你相信嗎?」子伶偏著頭,摸著垂在自己肩上的長髮,望著杜宇夜郎,反問道。
「我相信。」杜宇夜郎認真地回道。
「謝謝。」子伶盯著杜宇夜郎那深邃的眼睛,繼續說道,「那好,我現在回答王子你是否過分的問題,從我們那時代人的角度來看,夜郎王子你對你妹妹,那是相當的過分呢!」
「相當過分?」杜宇夜郎疑惑不解,也在子伶對面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是呀,因為你只考慮到你們男人的需要,國家的需要,可是,你為你妹妹考慮過嗎?她是否跟你們有同樣的需要呢?一般而言,女人一生最需要的,是情,丈夫的愛情,兄弟姐妹的親情以及朋友的友情。你把你妹妹嫁到巴子國去,失去跟親人和朋友的聯繫,這還不算,說不定你妹妹有意中人了,這樣子不是令她很難受嗎?你說你這樣子是不是很過分?」子伶認真地向杜宇夜郎分析說。
杜宇夜郎朝著子伶點了點頭,笑道,「這樣子說來,我今天晚上還真是很過分?」
「豈止?」子伶笑著反問道。「對了,王子你們,都不是漢人麼?」子伶望著杜宇夜郎的臉龐,忽然又想起心中的疑問來。
「漢人?何謂『漢人』?」杜宇夜郎愣了一下。
「漢人,就是漢族的意思,你們真不屬於漢族?」子伶偏著頭又問杜宇夜郎。
「何謂『漢族』?」杜宇夜郎忽然恍然一笑,「噢,我明白了,你說的是不是中原漢人?子伶你有所不知,我們雖然也受周王所封,但卻不是漢人,我們杜宇部落和朝中的魚鳧部落以及柏鹮部落都屬於蜀山氏,源自我們共同的祖先蠶叢氏。」杜宇夜郎向子伶解釋道。
「哇,原來這傳說還是真的!」子伶面對著杜宇夜郎對她所說的歷史真相,很是驚訝。
「傳說?什麼傳說?」杜宇夜郎挑了挑眉,對子伶的話越來越有了興趣。
子伶看著杜宇夜郎,想了想,便笑著說道,「這樣說吧,兩千多年後的四川,就是現在你們稱的蜀地,居住的多是漢人,和今日相比,變化真可謂滄海桑田呢,你們這個時代,在我們那兒便成了一個傳說,就像三皇五帝之於你們一樣。」
「噢,子伶你還知道三皇五帝?」杜宇夜郎繞有興致地笑著問道。「那子伶你倒說來,你們是怎麼傳說我們這個時代的?」
「啊…這個…」
「咋啦?」
「我…歷史…不行的,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記得一首詩,跟你剛才說的也差不多。」說起自己的歷史知識,子伶便不覺一陣臉紅,從小到大,她的歷史學科成績便不是很好,更何況對於古蜀這樣罩著神秘面紗的遠古歷史了。
「怎麼說?」杜宇夜郎的神情倒是越來越急迫。
「唐朝詩人李白詩言,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於是子伶便站起身來,把這首從小爛熟於心的七言樂府《蜀道難》給杜宇夜郎念了出來,「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她繼續念道,「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躔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子伶的柔聲細語在這芬芳瀰漫、空明俊朗的夜裡飄散著,此刻,秋月如圓盤,它高高的,偷偷穿過暗黑的雲層,像貪玩的孩子,悠悠然地晃了出來,頓時,那如碧水洗過的月光便鋪天蓋地洩了下來,子伶念著念著忽然抬頭望向前方時,卻猛地發現她對面的月光下,站著一位她如此熟悉如此渴盼的人。
「黎偉?你真是黎偉麼?」子伶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待她回過神來,便急忙向黎偉走去。
「你是?」黑暗中黎偉胸前的十字架忽然發出奪目而耀眼的光芒,他向朝自己走來的女子疑惑問道,「你是誰?你認識我嗎?」黎偉正想問子伶時,卻忽然感覺眼前又猛然被強光一晃,隨即又發現自己回到了松長卿的房間枕玉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