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偉看著走在他前面的榕華和松長卿,笑著搖了搖頭,他搞不懂為何這兩位極端不同的精靈男子,會成為兩千多年的朋友?不過松長卿說的一句話他倒覺得很是充滿玄機,縱然民被吏圍,吏被官圍,官被君圍,君被國圍,國被天下圍,天下被大勢所圍,可是大勢卻不一定就是他榕華的黑暗專制,這世上還是有美好的東西可值得去追求。
這後來,松長卿又帶著黎偉和榕華參觀了他這兩千多年來收藏的名器古玩,有極為珍稀的晉唐古琴、兩宋陶瓷、元代書畫、明代傢俱以及清代玉石,這一切,皆價值連城。原來這松長卿雖是一精靈男子,但卻自古以來都對榕華所建精靈國的權力爵位毫無興趣,當初也是因與榕華相交甚深,不忍看見他在滅族災難中消沉,所以才義無反顧地幫助他,也才會跟著他至此生活。而松長卿本人又是一位修煉極高的精靈,所以能自由地飛出森林去到人類生活的三維空間,收藏一切他認為美好的事物。
從這方面說,松長卿是一位重情重義的男子,而他卻生性追求自由追求美追求無拘無束的生活,與榕華是極端相反之人,一直以來,他都在反對榕華的極端專制思想,從而提倡自由,倡導通過修養去除魔性。
黎偉看著這些無比精美的陶瓷書畫玉石,總覺得它們不應該屬於這個森林的世界才是,再又聽那松長卿滿嘴宋代呀元代呀清代呀等跟森林全無相關的事情說個不停,他本想就此打斷松長卿,但又見那榕華也在評頭論足,正在興奮點上,因此便不好提問了。
松長卿珍藏古琴和書畫的房間叫鳴風館,收藏陶瓷和玉石的房間叫玉瓷閣,黎偉、榕華跟著松長卿賞完鳴風館和玉瓷閣的陶瓷、書畫和玉石後,方來到幽然居,和榕茵紫怡共餐。
幽然居四面是綠色竹蓆編織而成的窗簾,白日放晴時,紫怡便把窗簾拉到屋簷頂上,頓時四周便竹影婆娑,美景一片。在幽然居進餐,方可真正領會何為『秀色可餐』。
「松卿老弟,現不彈琴一曲,更待何時?讓玉玄也領會領會老弟你『此曲只因天上有』的絕世琴藝?」榕華看著這四周林壑森秀的春景,忽然興致一來,便要松長卿彈琴助興。
「呵呵,好好,可不知榕華老兄要長卿彈哪首曲子方好?」松長卿捋了捋頷下那黑色的美髯長鬚,問道。說到彈琴,那可是他松長卿的強項,雖然在這森林裡,能彈琴的精靈不在少數,但論及彈琴的功力和境界,這座森林,恐怕也只有他松長卿才最厲害了。
「『蜀歌』我最喜歡了,不如松卿叔叔來一曲榕兒去年來時您彈得那首『蜀歌』吧?那首曲子最好聽了!」榕茵坐在黎偉旁邊,忙建議道。
「呵呵,如此甚好,就依榕兒說的,來一曲『蜀歌』吧,我也是好久沒聽這首妙曲了,不知松卿可賞臉?」榕華一臉春風得意,笑道。
「呵呵,好,就依大家說的辦,紫怡,你快去我房裡把李延年那古琴取過來。」松長卿聽榕華這麼一說,於是便悠然地轉過頭去,讓倚在身邊的紫怡去取琴。
李延年是漢武帝時的琴師,當年松長卿飛出森林去西漢京都長安時,便聞聽有這麼一位梨園名師,於是他便慕名前往,想方設法結識了當時漢武帝的寵臣李延年,不僅一睹李延年的妹妹李美人的絕色風姿,更是拜師學藝,從李延年那兒學到了不少梨園的琴藝精華,而且走時還得李延年相贈一把千年難得的古琴。松長卿因此也對這把琴情有獨鍾。
少刻,紫怡便把古琴取了來,遞給松長卿。松長卿接過古琴,走到旁邊的墊子上,悠閒地盤膝而坐,他把古琴放在膝上,稍稍調試琴音後,便指尖輕落琴弦,依著旋律,忘情地撥弄起來。
琴聲剛開始還輕輕柔柔的,十分優美動聽。許多鳥兒聽到琴聲也都飛過來,停在屋簷上、枝頭上和幽然居的地板上,嘰嘰喳喳地唱個不停,就連那屋外的斑竹,也跟著扭動身姿搖晃起來。
而黎偉,更是覺得這琴聲奇怪得很,隨著琴聲悠悠然地在這空靈的茂林修竹迴盪,他忽然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漸漸充斥著他的血脈,令他全身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慢慢擴張,不僅如此,他更是覺得自己眼前恍惚出現了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這裡重巒疊嶂,澗水如藍,宛若仙境。森林裡彎彎曲曲掩映著一條不易被覺察的石子小路,沿著小路拾階而上,黎偉遠遠便望見有一座掩映在樹林中的泥牆庭院,出於好奇,他便朝那走了過去。推開院牆大門,他看見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院子裡種了幾棵桂樹,桂樹上開滿了粉紅的桂花,一位身穿淡黃長裙,披著長髮的女子正站在院子一角,沐浴著深秋時節散發出的濃郁桂香,但奇怪的是,那位女子卻望著天邊的晚霞,愁容慘淡。黎偉正想走過去,問那女子這是何地時,那耳邊的琴聲卻又變得漸漸急促起來,隨著那琴音的節奏,他忽然急速地離開了那種滿了桂花的院子,身子輕飄飄地在空中漂移,最終,黎偉眼前又出現了一片浩瀚的江水。江水奔湧如歌,在那潮汐湧動的河岸邊,有一位女子昏厥在那,他慢慢靠近,一看,卻是剛才站在泥牆院落裡的那女子,他趕緊蹲下身去,想叫醒她,可是任他怎麼喊怎麼搖,她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仍然一動不動。黎偉心裡有點慌亂了,他站起來,想看看周圍有無人家時,卻看見幾十匹駿馬向他洶湧奔來,騎在駿馬上的全是戴著青銅面具的人,他們正背著弓,朝他而來,鐵蹄下濺起滾滾沙浪。黎偉想躲閃卻也來不及了,可奇怪的是,他卻能像真空一樣穿過這些馬蹄,最後,他看見為首的一位戴著青銅面具的男子走了下來,把河灘上的那位女子抱上馬,然後向遠方奔去……
曲子最終接近尾聲,但那時而清幽、時而哀怨、時而雄渾的曲子仍然餘音繞樑,在幽然居內輕輕迴盪。
「松卿叔叔的琴技果然爐火純青,登峰造極,讓榕茵好生佩服!」松長卿剛彈完曲子,榕茵便鼓起掌,興奮地讚賞道。
「呵呵,公主誇獎了。」松長卿拱手笑道。
「榕兒說得對極了,松卿老弟的琴藝鑿實又提高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賀呀!」榕華小飲一杯酒後,也笑著欣羨道,「這意味著松卿的修煉又向前邁進一步,來,為了松卿這可喜的進步,榕華敬老弟一杯!」
「呵呵。」松長卿笑道,於是他便把琴遞給紫怡,回到原來的位置,與榕華暢飲起來。
只有黎偉一人坐在那沉默不語,他還在想剛才眼前出現的幻境,那始終在幻境中出現的女子,他好像很熟悉,可是卻又始終想不起她是誰,還有便是他感覺這首曲子似乎令他身體變化不少,具體是什麼,他現在還不得而知,只覺全身心都似乎比以前更清爽更有力量。
「玉玄,你怎麼了,沒事吧?」榕茵輕輕摸著她身邊黎偉放在膝上的手,關切地問道。
「噢,沒事呢榕兒,我只是覺得剛那曲子有點奇怪。」見榕茵摸著自己的手,黎偉方回過神來,他轉過頭去,看著榕茵,微笑道。
「奇怪?如何奇怪?」松長卿忽然眼睛一亮,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曲子剛響起時,玉玄眼前便浮現出一片奇幻的景象,剛開始是一片澗水如藍的森林,接著便在一座院子裡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再後來又到了一處河灘前,還是那位女子,她倒在那河灘上,但當我前去試著搖醒她時,卻感覺自己毫無力氣地飄在空中,你們說這不奇怪嗎?」於是黎偉便把心中的疑惑悉數向眾人說了出來。
「這首曲子名叫『蜀歌』,是我回憶當年古蜀一些片段時所寫的一首曲子,莫非玉玄走進我的回憶,走進了當年的古蜀?」松長卿訝異極了,他盯著黎偉的眼睛,驚奇地問道,「玉玄居然能走進我的回憶,當真神奇!莫非你是……」他正要說出什麼時,卻忽然看了一眼旁邊的榕華,頓時又停住了。
「松卿叔叔,莫非我是什麼?」黎偉忙追問道。
「呵呵,玉玄是長卿的有緣人,呵呵。」松長卿看著一臉疑惑的黎偉,若有所思地笑道。
「有緣人?」黎偉對松長卿所說的話更加糊塗了,他正想追問下去時,卻忽然瞥見斜對面的榕華捋著鬍鬚微微點了點頭,便頓時心中了然起來,他想,這一定跟榕華的復仇計劃有關,所以也就頓住,硬把自己舌尖那剛冒出的話給生生吞了回去。
「呵呵。」
松長卿還是一臉笑意,但他那爽朗的笑聲,似乎在掩飾著什麼,這一切,當然沒有騙過黎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