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伶遇見黎偉,也就是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
那天下午,子伶一人來到她爺爺墳前祭奠,忽然有一男子站在不遠處,驚奇地問道,「你是子伶嗎?你真是子伶?」
子伶轉過頭來,一看,不遠的地方,正站著一個男人,一身米白色的休閒裝在晚霞的陪映下,把他顯得如此優雅,帶點淡淡的哀傷。
子伶忽然想起了李逸,四年前的那晚,也是這一身優雅的米白色,讓她心魂飄入雲端。矜持和冷漠的眼神,在高傲和游移中不時流出一絲溫柔的優雅、曖昧的淒迷,從此,李逸便成了她心中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哀傷的痕,成了她美麗而苦澀的思念。
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是李逸,他在上海呀,怎會來到這?子伶心想。「是呀,我是子伶,你是?」子伶歪歪地斜著頭,撥了撥額間柔柔的長髮,答道。
「黎涵,月心小學。」黎偉一字一頓道來,簡短而有力的低沉音,似乎是在不容置疑地命令子伶,你一定要記起來。
子伶盯著他的眼睛,久久的、久久的努力回憶,終於,她想起來了,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雙眼睛,大大的,清澈的眼神中時刻閃爍著一種鄰家大男孩的親切。是他,一定是他,黎涵,她的小學同班同學,一個父母眼中的乖兒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同學心中的好夥伴。
「黎涵,是你呀,哇塞,都認不出來了!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看是男大二十變才對呀!」子伶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有意表現出她的驚訝,是呀,眼前的這個黎涵除了眼睛比較像兒時的他,全身上下就真的一點都不像了。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誇張,還以為你變得淑女和矜持些了呢!」黎偉頂著他那頭濃濃的烏髮,輕輕地笑著走過來,甜甜的酒渦在臉上溢漾開來,他笑起來,很美。晚風溫柔地撫弄著他的頭髮,輕輕地飄起來,當真有一種連女人都難以企及的獨特韻致,更奇怪的是,他胸前有一個奇怪的十字架,更在晚風中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子伶悄悄打量她身邊的黎涵,十多年不見了,黎涵搖身一變,還真變成了一位大帥哥呢。「黎涵,你變了。」她笑著說道。
「是嗎?變成啥樣了?」黎偉低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子伶,他其實也是來這祭奠他奶奶的,沒想到的是這麼巧,居然在這遇到預言中讓他胸前十字架發光的女子,他看著晚風中落寞的子伶,心裡甚是憐惜,不善言辭的他卻不知道怎麼跟子伶交流,通過十字架的特殊功能,他得知眼前這位女子是子伶,更巧的是,他居然是他弟弟黎涵的小學同學,於是他只有假裝黎涵,來到子伶面前,很想看看未來的她是怎樣一位女子?
「變成帥哥了呀!」子伶睜著大眼睛,落落大方地盯著黎偉,斜斜的夕陽隨著晚風從側面輕拂著她長長的發,「黎涵,你怎麼會在這兒?」她溫柔地問道。
黎偉溫柔而親切的眼神突然露出一絲絲傷感,「哦,我奶奶先前去了,我來看看他,就在那兒。」
子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遠處站著一座新的墓碑,靜悄悄的,跟她老爺這兒一樣。天空中偶爾飛來一隻杜鵑,哀哀地站在墓碑上,發出陣陣淒冽的叫聲,在這樣沉靜的傍晚,似乎是要喚醒墓中之人的心,泣絕墓外人們的魂,陰森而莊嚴的淒涼,給遙遠的天邊抹上了層層的憂鬱,抹上了濃濃的哀傷。
子伶想問,黎涵,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啊,但還是算了,他這樣的處境、這樣的哀傷不正和她一樣嗎?有時候,一個眼神的關心,一次靜靜的守候,一次心的傾聽,足以抵上千言萬語的問候。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彼此感受著失去親人的那份孤獨的也必然的落寞、憂鬱和哀傷,任天邊那漸漸褪去色彩的紅雲掛在他們的眼簾,解讀著生、老、病、死,以至於很多年後,再來回憶眼前這一切,子伶才明白,原來他們的心,在這一刻就貼得那麼近、那麼近。
和黎偉在一起,不知為何,子伶心裡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豁然。靜靜的,享受遁入平靜的安適,彷彿一瞬間便抖落了幾生幾世的疲憊和勞累。
那天的夕陽,去的有點早,她和黎偉一起走在鄉間的羊腸小道上,安靜而興奮的,談起這十多年來各自的成長變化,談起月心小學的甜蜜的無憂無慮的童年,還有夥伴們各自的發展去向。他們的聲音,空明而俊朗,他們的回憶,美麗而哀愁,纏繞在夜的上空,朦朧了月華,如他們的眸。
「子伶,以後,以後我們還有機會麼?」臨到子伶奶奶家門時,黎偉突然吞吞吐吐地問,他不知道他初次見面的撒謊會在他們以後的感情道路上造成怎樣的後果,所以,他如是問。
子伶覺著很詫異,機會?黎涵是問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我們都是朋友了,以後當然有很多機會見面呀,「黎涵,今天遇到你,真的很開心很開心,很喜歡和你一起玩呢。」她說。
「真的嗎?我也是,很開心,真的。」黎偉低下頭,悄悄地抿嘴一笑,長長的頭髮落下額來,一直落進那迷離的心事中。
「快回去啦,待會兒天黑了,你真就要摸著回去了。」子伶望望遠處的天,半開玩笑地對他說。
「嗯。」黎偉答道。
子伶目送他遠去,覺著男人真是奇怪,好好的,為什麼會這樣問。子伶很是粗心,也懶得去想,反正黎涵是一個不錯的人,跟他做朋友,我很樂意,她這樣對自己說。
「子伶,好好休息,晚安。」黎偉忽然轉過身來,用手捧著嘴溫柔地喊道,然後退著側身跑遠了。
「黎涵真是可愛呢,像我弟弟一般。」那天子伶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這就是子伶和黎偉在洪雅的相識過程,只是後來,他們卻再也沒有遇見過,聯繫方式也沒有,子伶心想,也許是黎偉家裡出了什麼事吧,反正是老同學,以後肯定有機會遇上的。
直到子伶來到雨軒文化傳媒,才又碰到那天在墳墓前遇到的神秘小學同學「黎涵」,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世間之事往往就是這麼巧,黎偉苦苦尋求了二十多年的女子居然是自己女友的死黨,更是自己弟弟的小學同方同學,而這位女子又居然奇跡般的在自己父親的公司裡上班!只是,上蒼,你真要這麼捉弄人麼?明明是有緣人,奈何要讓他們在錯誤的時間裡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