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C飛到唐驍家之前,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唐驍一家在第四天晚上的悲慘遭遇。
跟其他人家一樣,天黑飯後,唐驍和媽媽還有舅舅和舅媽都圍坐在火爐旁說話。房子很大,又是一大間,所以他們四個人幾乎都緊緊地擠到爐子周圍。舅舅和媽媽長得很像,他們都有家族遺傳的特點,皮膚比較白,額頭很窄,眼角向下耷拉,和眉毛形成一個剪刀狀,使得他們看起來很有意思。他姐倆都長得很矮小,所以,唐驍也是繼承了他們的特點,又瘦又小。唐驍有時候看著媽媽和舅舅,能發現他們許多相似的地方。如果給舅舅留起媽媽那樣的長髮,他倆就是姐妹。
自打爸爸去世以後,舅舅和舅媽就總是陪在媽媽身邊。他們希望和媽媽多說說話來緩解她的淒苦,畢竟姐姐現在面臨的困難太多了,姐姐是最困苦的,她才僅僅50歲,可看起來就像70歲的老人。
正在他們圍著爐子說話的時候,胡來山的人推開門就進來了。大家回頭去看,只見進來的人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腦袋挺大,但是正面看很豐滿,側面看卻成了一個扁平的薄片,恰是戴了一隻巨大的面具似的。他就是胡來山的另一個打手黑子。黑子腦袋簡單,下手狠毒,先斬後奏,極其歹毒,CC的後腦就是他砸碎的。當六子為殺CC而猶豫的時候,只有黑子忠實地執行著胡來山喪心病狂的殺人密令。他的危險程度遠遠超過了六子很多倍!
黑子一進門,就衝著屋裡的四個人頻頻點頭,揚手打招呼:「喲,都在啊?吃過了沒有?呵呵呵呵……」
黑子遠沒有六子會說話,他的那副德性樣子,讓人感到很厭煩。所以一家人都回頭看著他,誰也不說話。
黑子看這個土房子裡的人都不理他,自先有了幾分惱火。他記著胡來山的訓斥:「要先禮後兵,語言客氣但是務必殺氣十足!威逼利誘,使出各種手段,以簽訂協議為目的。凡簽了協議的當晚必須搬走!」
所以,他使勁忍著,克制著不發脾氣。
黑子覺得自己立在門口就像個傻瓜,他說了幾句話也沒有搭腔,局面也打不開,心裡就漸漸地開始發怒了。他轉到裡面,大咧咧地這裡看看,那裡瞅瞅,彷彿他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似的。轉了一圈,他又轉到爐子邊的人身邊,然後口氣開始狠毒起來:「你們不要裝死皮!這個地方已經把地都征了,地皮是國家的,你們想要房子就把你們的房子搬走!如果再這麼拖著,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唐驍一肚子的火,因為他先前曾經把姜超的人擊退,所以他心底的勇氣尚在,他側著臉問:「我們就要一張拆遷協議,你給我們,我們就走。」
黑子一路上光想著今晚整幾家才能完成任務了,所以他就根本沒有看注意看唐驍家是個什麼情況。此刻被唐驍這麼一頂,他有些張口結舌。他心裡奇怪,這幾個人的要求沒有什麼不合適,為什麼也算釘子戶呢?他吭哧了一會,翻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沒有想到,這時舅舅看到黑子狼狽的樣子,他忽然也插話了:「啥都弄不清,你抓(幹什麼)來了?你能說了說,不能說了趕快該幹啥幹啥去!這麼冷的天,你敞著這麼大的門,屋裡本來就沒有暖和氣,都讓你放光了!」
黑子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手指著唐驍舅舅,惡狠狠地罵道:「好!你說的好!好得很!稀嘛好!」然後,他一轉身,對著門外的人說,「走!」
他這一走,屋裡的人都鬆了口氣!舅舅斜眼看了一下門口,氣憤地罵道:「啥東西唦?一看就是街痞!進來做了個啥唦?嚇唬誰呢?」
媽媽說:「這都是些死狗二流子,天天禍害我們,砸個玻璃,放一把火。昨天還燒死了兩個老人。唉!這些人比前一撥壞多了!」
舅媽有些提心吊膽地說:「我看還是不要惹他們好,我看這些都不是善良人啊!」
唐驍媽媽說:「我們怎麼辦呢?娃他爸死了個不明不白,這套房子做成了這樣!我們不能不要房子啊,不要房子我們去哪裡住下呢?」
一家人愁眉不展地說著這些煩心事,他們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很快天就黑透了,唐驍媽媽怕路上不好走,就不停地催促著他們兩口子先回。看到姐姐這樣催促他,做兄弟的突然很感慨地握著姐姐的手,眼含淚花地說:「姐,看到你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屋子裡又這麼冷,幾十年的老家現在弄成這個樣子,我的心裡難受的很啊!有時候我做夢都是想著在這個老房子裡玩呀鬧啊,還把老爹氣得拿鞋底子打我。唉!突然一下怎麼就成了這樣呢?姐,我們回了,你多保重,希望明年你們能住上新房子!那時我給姐姐暖房,咱們好好地擺上一桌,讓我姐夫的在天之靈也能安心!」
姐姐抓緊兄弟的手,一邊落淚一邊安慰他說:「沒事,我好好的呢!不要操心,我們都好著呢!你們回去路上小心。走吧,回吧!」
鬆開了兄弟的手,她又不放心,一個勁地催唐驍:「你趕快去送一下舅舅,送到大路上。腳底下操心,不要絆下。」
唐驍聽媽媽的話,送舅舅和舅媽出了門。他輕輕地掩好門,見外面一片漆黑,他掏出手機,用手機微弱的光給舅舅和舅媽照路,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從他們這個小平房往前走,要穿過好幾棟舊樓,其中還有那棟被燒成黑灶一樣的樓燼。唐驍忍不住地給舅舅和舅媽講了這棟被奇怪大火燒燬的樓,其中老人被燒死的一段讓舅舅和舅媽聽得直咋舌,尤其是舅媽,覺得那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恐怖故事。
走到大路邊,臨分手的時候,舅舅突然抓住唐驍的手,叮囑著他:「現在你是個大娃娃啦,你看你媽一輩子不容易,活到這個時候了,誰也想不到遭了這樣的罪!那麼冷的房子,烤著火我都覺得我的關節疼,我就害怕把你媽睡出個病呢!你要多照顧她,白天盡量曬曬太陽,被子再做厚一些。如果沒有,你就到舅舅屋裡先搬上拉,千萬不能把你媽媽凍壞了!」
唐驍連忙點頭:「舅舅放心吧,我在呢,沒有事!你們回去小心些!」
送走了舅舅和舅媽,唐驍在黑漆漆的樓宇中穿梭,腳下坑坑窪窪,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到了家門口,他發現門是大敞著的,走的時候家裡的蠟燭還是在燃燒著,可是此刻屋裡黑黢黢什麼也看不清。
「媽,我送走舅舅他們了。」
無人應答。
唐驍覺得奇怪:「媽,你在幹嘛呢?」
還是沒有回聲,四周寂靜得嚇人。
唐驍忽然害怕了,他急忙摸索著找火柴,哆哆嗦嗦地劃亮了火柴,他點著了半截小蠟燭,屋裡亮了起來。他轉身看了一圈,突然在床和窗下堆煤塊的小空擋裡,他看到一個人影。唐驍急忙撲過去,卻發現媽媽已經完全昏迷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媽,媽!媽——」
唐驍嚇壞了,他拚命叫著媽媽,他希望媽媽能像他出門送舅舅前那樣,和他說話,甚至是批評他,罵他。可是此刻的媽媽,就像一具橡皮人,對他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他明白過來媽媽可能是病了時候,這時的他才想起來給舅舅打手機。走了一半路的舅舅和舅媽聽到這個消息,急忙折身往回趕。當舅舅看到媽媽的時候,舅舅馬上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他連忙撥打120,一面叫唐驍連忙找出來一些媽媽換洗的衣服。不一會,急救車就到了,醫生下車一看,一口認定是外力所致的顱內重傷,需要緊急手術,否則有可能成為永久的植物人。
到了醫院,大夫說需要交納三萬元的保證金,唐驍不知道媽媽有沒有錢,所以他交不出來。最後還是舅舅東拼西湊找了六千元,醫院這才讓住進了醫院,但是由於沒有湊足手術費,醫院一直在打吊針,卻根本不提做手術的事。
唐驍忙活了一個晚上,直到天亮了,他才猛然想起了CC。於是,他焦急悲愴地給CC打了電話。
CC放下電話,他幾乎像一道閃電,急速起床來到唐驍家,發現空無一人,他又心急火燎地飛向醫院。他是第一次看到唐驍的媽媽,這位可憐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像一個疲乏到極點的人,半張著嘴,肆無忌憚地酣睡著,那種沉重的呼吸聲,就彷彿她累得只能這樣沉重地酣睡,只能這樣沉重的呼吸,她再也沒有力氣去應對那些讓她心碎憔悴的煩惱與憂心了,她再也不願面對讓她傷心到底的這個世界了!
CC從心底裡激起了強烈的憤怒,他不能想像這樣一個年老體弱的女人,他們也可以下此毒手!當聽到醫生說,應當立即實施開顱手術,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可是,這樣一個貧窮的家庭,雖然在這個城市有她的戶口,但是她除了有交電費、水費、房費等等沉重的負擔外,由於她沒有工作單位,她就什麼權利和福利也沒有。當她生命垂危的時候,自己家鄉的醫院只能給她一張冷冰冰的市儈的面孔,沒有錢,那就只能放棄活著的權力。
CC想也沒有想,就把點點忘在他家的那兩萬交給了醫院。但是醫院說,開顱手術最低費用是三萬。如果不交夠費用,就沒有辦法實施手術。唐驍的舅舅激動地和醫院大吵,他氣憤地說已經有兩萬六千元了,僅僅差了四千元,難道就不能先救人嗎?
主管醫生推了推搭在鼻樑上的眼睛,一副深諳世故的樣子說:「你們見得少了,你們不知道。有些病人手術做了,家屬就跑了。我們又不能不管,就像養了個爹,免費吃喝,免費睡覺,我們醫院不是福利院,負擔不起啊!」
區區四千元,讓一堆人沒有辦法。最後,CC只好給點點打了電話。大約半個小時,點點送來了兩萬元,這時,唐驍的媽媽才被送進醫院。
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唐驍媽媽再一次被推出手術室時,所有人都驚呆了。老太太被剃了個光頭,從左耳開始,沿著髮際線一直切開到右耳,在腦袋上切開的刀口足足橫貫整個人頭,縫起來的線,那粗大的針腳,讓CC覺得彷彿不是人頭上的手術線,而是牛仔褲上的一道裝飾的鎖邊。
人們焦急地圍著主刀醫生,他一邊摘下手套,一邊對他們說:「你們不要抱什麼希望了。我給你們說,你們見過台灣豆腐嗎?就這樣,噗,扔到地上。腦子全碎了。救活也是個植物人。受得外力太強烈了!是怎麼受傷的?車禍嗎?」
唐驍說:「被壞人打的。」
醫生一聽,平靜地問:「報案了嗎?」
唐驍搖搖頭。
醫生說:「你不報案,證據都破壞了,怎麼抓兇手呢?兇手抓到了嗎?」
舅舅此時才如夢方醒,連連喊叫著報案,他和唐驍一起慌慌張張地撥打著110.
好久沒有見到點點了,CC這時才有空去看看那個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