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睡得真沉啊!
被手機鈴聲震醒之後,予瀟抬起頭,才發現她和麻爾康還睡在那張碩大的圓床上。她此刻想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被麻爾康死死地摟著,一動也不能動,彷彿兩個人在比賽著古典式摔跤,保持著一個姿勢,看誰先兩肩著地。
她想扭頭看看,也不能夠。她真的好奇怪,一晚上都是這樣睡過來的嗎?麻爾康的控制欲在睡夢裡也絲毫沒有放鬆。
他終於醒了,閉著眼睛摸過來手機,迷迷糊糊地接聽。
「唔?」
「你是個豬頭嗎?怎麼這麼長時間才接手機呀!」
麻爾康一聽就知道是麻點點,他努力克制著:「在睡覺,知道嗎?睡覺呢。」
麻點點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就知道吃喝嫖賭,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還在睡覺!馬上給我過來,——你爹醒了!」
合上手機,麻點點又踅回麻子廬的房間,看到她爸爸靠在床頭,無精打采地一動不動。
自打麻子廬氣的腦溢血之後,他就一直處在昏迷狀態,CT檢查腦部有一片硬幣大小的暗影,醫生說,那就是出血部位。由於出血很少,腦壓也不大,所以建議保守治療。每天就是黃醫生帶著一個護士來測量一下血壓、心跳,然後就是一瓶接一瓶地打點滴。
麻子廬昏倒了,人事不省需要照顧。麻爾康說,自己也是個病人,肋骨都折斷了,所以沒有能力照顧爸爸。麻點點一聽,對著麻爾康嗤之以鼻,她把身上的刀傷一包,就獨自肩負起照顧她爸爸的全部任務。整整二十天,她沒有出門,也沒有辦法出門,堅持做著照顧病人的各種瑣事。麻子廬一直就處在植物人狀態,一天睡二十多個小時,搖醒了就吃兩口飯,不搖醒他可以幾天幾夜不吃不喝,而且也沒有飢餓感。
上午,麻點點給他喂完飯以後,就到隔壁房間裡上網去了。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含混的聲音:「……這是哪裡……誰呀……誰在呀……」
麻點點嚇了一跳,她急忙奔過去,一看她爸爸探起腦袋,瞪著一雙迷離的眼睛,瞅著屋子像個迷路的人一樣,東張西望的。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奔到他身邊,對著他的臉大聲喊:「啊!爸爸,你醒了嗎?你好了嗎?」
麻子廬收回游移的目光,仔細看著麻點點,慢慢地認出她來。
她興奮地喊道:「老爸!你醒了嗎?你看看我啊!」
麻子廬顯然不明白麻點點興奮的原因,他有些慍怒地說:「喊什麼……吵得耳朵疼……」
麻點點有些不高興地說:「你知道嗎,你睡了二十多天,是我天天在這裡給你說話、給你做飯、給你接屎接尿,二十天以來你除了偶爾眼珠轉動一下,就基本上沒有任何反應。你醒了,我能不高興嗎?哼!」
麻子廬一聽,拉下臉來,訓斥道:「胡說!誰睡了二十多天?……啊,越來越沒有人樣了!」
麻點點馬上大叫起來:「老爸!你真的不記得了嗎?你真的昏睡了二十多天呀!」
麻子廬根本不相信自己睡了二十多天。他也不和麻點點爭辯了,努著身子想坐起來,結果他一點力氣也沒有,軟塌塌地在床上像一灘稀泥。麻子廬這時有些意外地問:「你剛才說,我睡了多長時間?」
麻點點抱怨地都囊:「誰知道呢,你想是幾天就幾天吧。」
麻子廬不耐煩地說:「打電話,叫爾康來!……快點。」
麻點點走到她的電腦旁,拿起手機,撥打麻爾康的手機,好半天才聲音嘶啞地說在睡覺。給麻爾康打完電話,麻點點走回來,坐到麻子廬床邊上,她落寞地說:「老爸。」
麻子廬轉回頭,不解地看著她:「怎麼了?」
麻點點委屈地說:「你病了,我心裡難受。你病好了,我說真的還希望你病著。病著的你,才像個爸爸呢。」
麻子廬粗暴地說:「你還希望爸爸得病?……對了,你伸出胳膊來,讓我看看你的那些刀傷,大姑娘家,不把皮膚愛護好,多丟人!」
他靠在床頭上,抓住麻點點的胳膊,左看右看,只有幾條很細的紅線,不仔細看竟然看不清。他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嗯?你的那些刀傷呢?你不是把自己割得血呲拉糊嗎?怎麼都沒有了?是不是給我搞得什麼障眼法,拿番茄醬嚇唬人呢?」
麻點點氣惱地抽回手:「虧你能想出來!點點是那樣的人嗎?不信,我再給你割幾刀看看!」
麻子廬氣呼呼地說不出話來。尋思了一會,又問:「我是不是睡了二十幾天?」
麻點點不耐煩地嚷嚷:「是啦!是啦!老爸,你要我怎樣說你才信呢?」
麻子廬問:「爾康的身體怎麼樣了?」
「全好啦!現在他到處亂跑。就你病了,誰都沒病!」
麻子廬有些焦急地問:「那公司這些天怎麼樣了?」
麻點點說:「我在24小時照顧你呀,我哪有時間去公司呢?」
「那誰在打理公司呢?」
麻點點想了想,說:「也許是予瀟吧,也許是爾康。」
麻子廬一聽,更加著急地說:「快快,快叫爾康來!快快!」
他問麻點點自己的身體為什麼這麼虛弱,為什麼一點力氣也沒有。他著急地叫麻點點給他做飯,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最想吃什麼。喝了一盒內蒙的好牛奶,結果他又全吐了。面對自己身體的反常跡象,麻子廬有些開始相信自己沉睡了二十多天,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思考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控制集團的全部事務。
麻爾康終於出現了,他身後還有予瀟。
他倆坐到麻子廬床邊,麻子廬努力讓自己的身體坐正,讓自己顯得身體很好。他說話的時候也努力放慢語速,他不能讓他們看出來他的思考能力和判斷能力都出了問題。
「爾康,你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我還好,基本不疼了。都快一個月了,好得差不多了。」
「公司最近怎麼樣?」
「業務基本停頓。其它的還可以。」
麻子廬心口一陣抽緊,疼痛的範圍擴大到後背上。他咬著牙說:「業務不能停。否則再開展難度就非常大,而且時機一旦錯過,就很難再抓住了。」
麻爾康點點頭。
麻子廬腦袋轉向予瀟:「你,在公司沒有看到些什麼嗎?」
予瀟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和麻爾康的事,突然被麻總這樣一問,竟然有些語無倫次地結巴起來:「噯……是這個樣子的,我,沒有辦法唻……」
麻子廬不滿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
正在這時,門被人推開了。麻點點奇怪地看著黑子走進來,一臉迷惑地問:「你怎麼進來的?你沒有敲門呀,你有我家的鑰匙嗎?」
黑子覺得自己被冤枉了,他的嗓門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哎!說什麼呢?門又沒有鎖,老子一推就開了,誰他媽的要你家的鑰匙有什麼用?」
麻點點也極不高興地反譏:「我老爸得病,沒見你送袋營養品,還沒有見你送筐水果,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一天幾遍到我家,全是為了你那點錢,你就不覺得逼人太甚嗎?」
黑子見他家的人多,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死皮賴臉地強辯著:「我天天來,不全是為了錢,我來看你爸爸身體好沒好,我這也是關心他呀。」
麻子廬對麻點點擺擺手:「點點,不要再說了。」
黑子忽然聽到麻子廬的聲音,他幾乎驚叫起來:「哎呦!我的個天神姑奶哥哥呀!你老人家醒了嗎?哎喲,醒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