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褪下的絨毛鋪散在整個草場,為草叢裡生活的蟲豸們提供了築巢的絕佳材料。4月的蒲公英牧場上依然是那麼的優美而平靜,在牧民們悠長的歌聲中,綠色波濤中一簇簇馬背的顏色點綴其中,如同廣闊湖水中的一葉葉扁舟。
這些都是風城鐵騎胯下的戰馬。紫羅蘭帝國擁有騎兵的地區並不算多,一般集中在平原為主的西北。藍湖算是一個異數,迴旋的聖河帶來的沖積平原為牧馬提供了充足的條件,因此,風城騎兵作為帝國南方唯一的精銳鐵騎部隊,向來是赫赫有名的。
藍湖的馬體型較小,耐力較強,一如它們的主人。其弱點和其主人之間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例如,脾氣暴躁。事實上,作為風城鐵騎的直接指揮者,夏爾侯爵在脾氣上可以算是個中楷模。
過完祭祖的日子,關於諾麗公爵遇襲的事情在帝國政界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同樣的,對於這次不乾淨的行動,夏爾對泰特自然是懷恨在心。御林軍的供詞雖然被羅爾森壓了下來,但那些被俘的刺客卻無法保持緘默。於是最終情況一邊倒的偏向了蒼山方向。朝堂上特雷澤下令招安,要求夏爾立刻停止軍事行動,前往帝都面聖謝罪。
這種事情如果放在一個窩囊的、憑借血統站上藍湖高位的人來說解決之道只有服從一條。然而夏爾卻並非如此。他的成就和家族的威望是數代人苦心經營的結果,他手握風城鐵騎的直接指揮權,心腹黨羽遍及藍湖各地,讓他孤身前往帝都受審,那無疑是個開得過大的笑話。
更何況,宮中風傳,特雷澤或許活不過今夏!
於是夏爾對外告病不出,對內讓伊維斯子爵替代泰特的工作,開始有計劃的實施「領地鞏固計劃」。
說到這裡,就必須提一提伊維斯子爵閣下。前面說過,夏爾看上泰特的是他的忠心而非能力,如今伊維斯子爵的情況則正好相反。伊維斯子爵閣下的家族同夏爾侯爵的家族之間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大抵開始於兩百年前的領地紛爭。作為風城的主宰,侯爵家族從來沒有重用過伊維斯子爵家的人,儘管那個家族在風城有一塊不小的領地,並誓言向其效忠。
所謂的「領地鞏固計劃」實在是一次臭名昭著的行動。伊維斯閣下是個比夏爾更沒有敬畏之心的人。在得到藍湖守備長官的職位以後,他動手在藍湖地區建立若干軍事觀察站,主要監視領內一切傾向蒼山的活動。除此之外,伊維斯在軍隊內部實施了一系列大膽的改革,最重要的內容是:第一,凡是參軍的農夫,皆可由藍湖領財政供養終生,在其退役之時,無論是否立功,都能獲得一塊自給自足的土地。第二,貴族不再帶爵位入伍,改直接服役為捐獻兵役稅。同時,士兵的軍功不再與貴族爵位掛鉤,而是變為一次資金獎勵、榮譽獎勵和軍銜的提升。
這次改革對於藍湖的貴族來說是皆大歡喜的事情,雖然他們將損失一批壯年勞力和一點點金錢,但考慮到能夠活的比別人更長久,再加上伊維斯閣下承諾將為這些貴族到南甸採購奴隸提供免費的保安服務,沒有人會拒絕這項看起來雙贏的政策。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抱樂觀態度的,至少雨城的格蘭度老爵爺就不會開心。他非常清楚帝國的政治制度,也非常清楚帝國目前唯一的職業部隊只有皇室直屬的御林軍。伊維斯子爵是想在藍湖創建一支只服從藍湖領的職業部隊,這將嚴重威脅到皇室的地位。
正當格蘭度老爺憂心忡忡的給同窗馬可斯寫信的時候,同樣憂心忡忡的諾麗卻在為一件小事而頭疼。很明顯,把露西帶到矛盾關係錯綜複雜的蒼山來是個錯誤,至少,讓她和妖女弗萊莉婭共處一室就是個極大的難題。
露西對黑暗氣息的敏感使她和弗萊莉婭的第一次見面就演變成了一場鬧劇。如果不是阿布拉茲反應迅速,也許蒼山妖女會被就地格殺。那天下午妖女帶著一干黨羽在城主府門口討要公道,卻沒一個人真的敢在門神托姆面前玩火。說實在的,托姆很想直接溜回家看看田里新播的莊稼,他現在越來越後悔當初攪入蒼山的勢力之爭了。當然,更可氣的是那個班尼,明明是他的侍從,卻成天在諾麗腳邊轉悠。
諾麗用了很多唾沫才讓露西明白「目前的蒼山不能沒有妖女」的結論。事實的確如此,藍湖的軍隊就在石頭城外,始終虎視眈眈,如果此時內亂一起,伊維斯閣下會在10天內兵逼蒼山城。所以,為了蒼山百姓計,露西最終選擇了妥協,但她同時提出要求,不能讓妖女逍遙到年底。
至於那個額頭上有紅色印記的僕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條約中不包括保護他的條款,所以,之後的幾天,阿布拉茲先生不得不四處躲藏,而弗萊莉婭則像被人捋了逆鱗,一天到晚都在發火。
這便是梅因少爺在新北的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此時此刻,梅因少爺正愜意的享受著海森安排的奢華招待,雨城的財長米洛則有些緊張的站在梅因的身後。這位雨城資深的管理者現在正要配合梅因表演一出空手套白狼的戲碼,而那只可憐的白狼,正是新北新晉公爵海森。
事實上,目前正在梅因面前忙進忙出的那位女士正是克莉娜小姐。梅因沒有興趣憐香惜玉,他向來不是這樣的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在計劃之中他把克莉娜排除在謀劃者之外,僅僅是讓她擔當一個合適的配角和受益者。從染坊到體面的安排梅因的日常生活,從地位上有所提高但從尊嚴上講是降低了。克莉娜不是那種一點點打擊就會垮掉的人,所以,儘管她對梅因沒有什麼好印象,到目前為止,還算是可以忍受。
海森是在經過了足夠的調查以後才決定和梅因合作的。首先,他是貨真價實的雨城公子,其次,從字面上看,梅因所提的條款,除了要經常的親近克莉娜一點讓他有所緊張以外,似乎也找不到別的破綻。合同規定,梅因將收購新北今年生產的三成白蘭葡萄酒,以及二成的農副產品,通過雨城加工輸送到國外。由於雨城的資金不足,雙方協商由新北墊付四成的本金,作為回報,海森將享受四成的利潤,同時,新北經由雨城進口的奢侈品免除一半的通關稅。
看到海森出現在門口徘徊,梅因大大咧咧的喊他進來。
「公爵閣下,是您嗎?有什麼事嗎?」
「呵呵……」海森帶著新北財長戈利走了進來,「梅因先生對我們的招待還滿意嗎?」
「當然,尤其是有克莉娜小姐的親自照顧,在下覺得滿意極了。」
「您滿意就好。」海森陰鶩的臉笑起來有些恐怖,「我今天來,是想談談我們的合作。您知道,按照規定,第一批訂金應該到位了。呵呵,您看我們是不是應該核對一下時間表?」
梅因笑了笑,向米洛揮揮手。
「厄……公爵閣下,資金方面,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但是……」
「有什麼困難?」
「是的,最近藍湖和蒼山方面的情況閣下應該清楚。雨城開年就交了一大筆兵役稅,所以目前實在是沒有現金……」
「哦?」海森收起笑容,「那麼說,我們的合作要中止了?」
「不!」梅因笑道,「我梅因是個爽快人,做生意講究互惠互利。既然簽了白紙黑字的合同,我就絕不抵賴。我們雖然沒有現金,但是,我們有可以抵押的東西。如果閣下覺得合適……」
米洛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方木盒,打開,裡面是一張地契,正是從新北到雨城通關口岸畢竟的一個鎮子。海森立刻就來了興趣,拿起那張地契仔細研究起來。
「如果閣下覺得合適,」梅因繼續道,「那麼不妨寬限幾日。若是我一月內湊不出資金,這塊地就是閣下的了。」
海森把地契交給戈利,後者辨別片刻後點了點頭。
「哈哈,既然梅因少爺如此有誠意,我也不能太過苛刻。這樣把,第一期的資金就由新北擔負,我等先生一個月時間。」
海森帶著戈利走出房間,梅因只笑了笑,倒是米洛緊張得要死。
「少爺,這樣真的好嗎?」
「哼,對付這種人,有什麼好和不好的說法?」
「可是……」
「不用說了。收到多少了?」
「差不多……有三萬了……」
「嗯,繼續收,我們要讓他徹底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