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把新北的情況匯報給羅爾森,於是,不久之後一紙請柬送到了諾麗手上。特雷澤想請年輕美麗的諾麗夫人喝杯茶,希望她能把她那個英雄的丈夫托姆男爵也帶上。
是的,因為婚禮的關係,托姆被封為男爵。在貴族爵位制度中,從騎士到男爵是個質的飛躍。進入爵士的隊伍,意味著可以同高等級的貴族通婚,可以擁有家族的封號,可以繼承配偶的爵位,可以組建地方武裝。當然,托姆閣下沒有那麼多閒情逸致,他所關心的唯一好處就是,他可以找附近十里八鄉的村民收稅了。
貴族編製委員會賜予托姆男爵爵位實在是看在了蒼山公爵的面子上。但青山安德烈的男爵封號則是看在約克蘇的死人頭的面子上。沒錯,安德烈閣下最近也被封為男爵,成為了青山城爵位最高的貴族之一。另一個男爵封號是青山的管事澤德閣下。那個乾癟的老頭看起來遠沒有安德烈那麼風liu倜儻,不過,他卻是貨真價實的五階法師,每年為南甸法師團效命3個月。
扯遠了。夏爾的真正目的是把諾麗調離,好對石頭城動手。諾麗深切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走的時候「命令」蒼山的軍隊封鎖了石頭城附近的一切通道,禁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進入藍湖。當然,這個「命令」實際上是弗萊莉婭簽批的……
特雷澤是真的想找諾麗談點事兒,但是鑒於他之前的惡劣表現,滿朝文武都以為這又是一次浪漫的約會。約會的地點定在御花園的熙園。一大早的,諾麗夫人和她法律上的丈夫托姆就在皇宮門口等著了。皇宮的門很多,眼前這個是正東門,門前就是著名的紫羅蘭大道。每天朝聖下來,各部大臣就從這裡趕往各自的行政機構。平常裡,找人辦事的帝國子民充斥整個大街,讓這條並不喧囂的道路格外的繁忙。
內務官進去請奏了,諾麗於是無聊的從鐵柵子往裡看。正對門是一條鋪設得非常考究的石子路,通往一片參天古木環繞著的白色大理石宮殿群。整隊的御林軍不時的在樹影斑駁中露出身影,順著石子路面來回巡邏。遠處,紫羅蘭皇室的旗幟在最高的宮殿上飄揚,那應該是正殿宣武。
諾麗並不是第一次到皇宮來。很小的時候,他父親曾經把她帶到這裡來請老陛下賜福。這是高等貴族的殊榮,也是一項傳統,為的是增進皇族和地方領主之間的友誼。不過,那次她是被父親抱進來的,似乎還在牙牙學語的階段,自然是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她不記得,總會有人記得的。
癆病鬼一樣的特雷澤在諾麗行禮的時候都沒有從椅子上直起身,倨傲而懶散的讓人發指。他只是略揮揮手,示意他想和諾麗單獨談談。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愛卿時,你還在襁褓之中。」
特雷澤說話的聲音很虛弱,諾麗有些心驚。她抬頭,看到特雷澤有些渙散的眼神中,透出倔強和不甘的光芒,和他虛弱衰敗的軀體截然相反。
「承蒙陛下看重,臣不慎惶恐。」
「不必拘謹。令尊是國之棟樑,愛卿當繼承遺志,忠於帝國,造福百姓。」
「謹遵陛下教誨。」
特雷澤點點頭,目光游移到托姆身上。那位先生對紫羅蘭帝國皇帝其實並不怎麼感冒,所以,他此時正非常不禮貌的欣賞御花園的風景。他認為,腳下池水中的游魚頗為有趣,因而稍稍有些走神。
特雷澤露出個很詭異的笑容,然後指了指果盤,那意思是讓諾麗自便。
「這幾天,朝中對藍湖之事頗有議論,不少老臣認為,應該廢除蒼山和藍湖的公爵爵位,由帝國收回土地。」特雷澤頓了頓,閉上眼睛,舒服的躺在椅背上,「愛卿如何看待。」
這還是傳言那個不問國事、語無倫次的特雷澤嗎?這還是那個從小肆意妄為的混賬太子嗎?諾麗怔怔的盯著特雷澤,半晌才想起來要回皇上話。
「陛下……蒼山藍湖之爭,蒼山一直保持克制冷靜的態度,最大限度的維持帝國的和平穩定。倒是藍湖的夏爾侯爵,不知他屯兵兩地交界處,意欲何為。」
「朝上倒是有一些關於愛卿的一些說法,說你勾結同盟的雷頓,意圖造反。」
「蒼山是什麼情況,陛下應該是最清楚的才是。蒼山自古不圖強軍,不謀霸權,不行苛稅,為的只是讓領民有口飽飯吃,有舒心日子過。陛下可以去問問那些說蒼山要謀反的人,沒有兵,沒有錢,如何造反?」
特雷澤瞇眼,透出絲絲寒芒。
「可雷頓是個反賊。愛卿既然同反賊站在一邊,又如何能讓朕相信你的忠心?」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臣斗膽請陛下先回答三個問題。」
特雷澤沉吟片刻,點點頭。
「請說。」
「敢問陛下,馬爾諾人是否陛下之子民?」
「是。」
「那麼,馬爾諾人,是否應該享受到陛下的恩澤?」
「當然。」
「既然如此,雷頓所為,不過是用另一種方法讓陛下明白這個道理罷了。帝國以往所為,沒有給馬爾諾人子民的待遇,蒼山藍湖之間,馬爾諾人倍受歧視。雷頓知道長此以往,必將危害國之體例,因此撰文以明聖聽。怎奈先皇受小人蒙蔽,竟下禁書令,迫使雷頓轉起反抗。陛下以為,臣所言是否有理?」
「啪啪」特雷澤拊掌大笑起來。
「哈哈哈,素聞涅伯斯之女才智過人,果然能言善辯!但是——」特雷澤話鋒一轉,「雷頓那廝和約克蘇沆瀣一氣,你又如何解釋?!」
諾麗知道這是最後一問,答對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答錯了,也許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陛下,古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和約克蘇合作的確是雷頓的污點,但他在馬爾諾人中聲望頗高。陛下可以廢了臣的爵位,發兵蒼山,緝拿雷頓;也可以乾脆給他一個正當的名分,讓馬爾諾人能夠死心塌地為帝國效命。何去何從,全憑陛下定奪。」
特雷澤躺在椅子上,半天不說話。
「若是,朕賜那廝爵位,他能就範嗎?」
「臣力爭。」
特雷澤起身,在托姆有些傻氣的注視下走到欄杆處。
「力爭?若他不肯就範,你便把蒼山交給帝國吧。」
「是。」諾麗想了想,最後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不過,蒼山和藍湖目前已經沒有太合適的爵位可以封賜了。若是太小,恐怕難以滿足馬爾諾人的胃口……」
「藍湖公爵之位如何?」
特雷澤突然轉過頭來,那癆病鬼一樣的外貌下面能夠清晰的看到一顆炙熱的內心。
「陛下?」
諾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藍湖公爵?!那不是意味著,特雷澤要在眾臣面前直接同羅爾森開戰?!她突然想起了特雷澤在朝中的地位和自己在蒼山的地位實際非常接近,心中不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敢陪朕玩這個遊戲嗎?」
特雷澤知道諾麗的智慧,可能已經猜到了內情。所以,他的眼神不再嚴厲,而是帶著一絲無奈和求助。
「臣,以蒼山公爵之名義,效忠陛下,誓不違命!」
諾麗覲見結束以後被內務官送出皇宮,早有御林軍備好了馬車,連夜就將公爵夫婦送回領地。不過,托姆這個人很彆扭,好像和她一起出趟門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一路上不說不笑,像個傻子。這會兒,托姆死魚一樣的目光總算是有了反應。可能是還沒有和諾麗混熟,所以他不好主動開口。
恩,這是一對「合法」夫妻……
「你有話就說吧。扭扭捏捏的,虧得班尼總當你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
「管你是不是,你到底有什麼話說?!」
托姆頓了頓,確認諾麗的眼神無毒無害,也確認自己的確是想說的。
「皇帝身上有黑暗氣息。他中了黑暗魔法,和你一樣。」
諾麗心裡咯登一下。托姆的話印證了她剛剛的想法。看來,特雷澤之所以有登基前的那些荒唐行為,完全是因為被人控制了。那麼,為什麼先帝還是堅持傳位給特雷澤,又為什麼特雷澤從飛龍堡回來以後突然又恢復正常了呢?
這些謎團困擾著諾麗的時候,梅因正在同馬可斯、隆梅辭行。
「你想清楚了?」
「嗯。那些人怕是早知道我的身世。繼續留在太陽城,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新北現在是一灘渾水。更何況,你還是去找海森的麻煩。」
「海森的繼位儀式搞得比皇帝的登基儀式還過分,早就有人對他不滿了。」梅因淡淡笑道,「再說,我只是去新北幫一個朋友,並不打算自己出頭。坦白講,她給的薪水還算公道。」
「小子!」隆梅老頭拍了拍梅因的肩膀,「你做啥我是沒意見,不過呢,要是有事也別一個人扛著。你大叔我好歹還是有一點點勢力的,呵呵,打不過的時候可以報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隆梅大叔也要多保重……」
梅因很想裝成若無其事,不過,隆梅那老小子和他之間,彷彿已經不能用長輩和晚輩來形容了。是的,那叫友誼,一種可以非常坦誠的面對彼此的友誼。
風龍大大的眼睛裡那幾個小生物還在纏纏mian綿。於是它有些焦躁的撲扇起翅膀來,抖得早一步坐上去過癮的哈吉爾差點跌了下來。梅因最後和兩位法師握手,然後爬上了風龍背上的座位。小龍長鳴一聲,在兩位的注視下一飛沖天。地面的人影很快變成黑點,城市變成了模糊的灰影,費爾法師塔的尖頂漸漸消逝在天與湖的一線。
渡鴉從太陽城將特雷澤和諾麗的密談傳到了夏爾手裡。當他展開卷軸,驚訝和憤怒已經不可遏制。但是,他沒有辦法,這是皇帝的親令。不過,羅爾森在末尾給了他一點點的暗示,「聖旨未頒,從速應對」。
夏爾將卷軸甩給泰特,叉腰站在窗前,望著不遠處緊逼城門的石頭城。
「閣下……這……這怎麼可能……陛下他瘋啦……」
「放肆!」夏爾回頭,破口大罵,藉機發洩心中的惱怒,「陛下也是你能指責的嗎?!」
「厄……」泰特掏出手帕,文雅的擦了擦額頭,「那……那閣下準備怎麼辦……」
「飯桶!要是什麼事都讓我拿主意,我養你們做什麼?!」
「厄……」泰特再次掏出手帕,「那,不如我們……」
夏爾瞟了泰特一眼,沒有說話。因為夏爾看到泰特做了個切手的動作。半晌,夏爾歎了口氣,走出房間。
「厄……」泰特第三次掏出手帕。
泰特這人做作,智商也一般,但是察言觀色的能力絕對不低。他自然是知道夏爾默認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夏爾不表態,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那就是他泰特一個人兜著。
左右權衡之後,泰特爵士做了決定——干!
藍湖和蒼山的衝突導致兩地交通的中斷,必須通過黑山中轉,因此,露西這幾天實際上是在黑山轉悠。
黑山位於蒼山的西邊,是紫羅蘭帝國最大的冶煉基地。黑山的紅礬谷,是公認的帝國最高冶鐵技術的代表。所以,包括太陽城在內的一些生產兵器的城市,都仰仗黑山提供的鐵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黑山公爵斐南特人緣極廣,在政治上影響力頗大。藍湖和蒼山的衝突發生後,帝國上層首選斐南特充當和事佬,就是因為這個。
本來只是路過而已,沒有其他想法,但到了黑山以後,面對琳琅滿目的鐵匠鋪,露西決定給自己配一套理想的鎧甲,另外給黑太子也披上了背甲。如此一來,露西就在黑山耽誤了些日子,順帶也讓自己成為標準的重裝騎士。不過,喝過某聖獸的洗澡水,吃過聖地園林植物的黑太子似乎對新增的負重不屑一顧,滿載時全速奔跑竟然比別的馬空載時還快。
話說這天,露西和黑太子像對情侶一樣在山道上漫步,突然就聽到前進方向有打鬥的聲音。素來對「搶劫」二字深惡痛絕的露西自然是騎上馬飛奔而去。但是,展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輛豪華的大馬車和一隊御林軍被人包圍起來,似乎是遭受了伏擊。
自從復活以來,露西從來沒打過架。正因為這個原因,讓露西的出場變成了巨星下凡。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到了什麼樣的恐怖程度,反正,當她展開鬥氣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時候,隨著她意念所到,白色的鬥氣如同實質一樣四散飛射,將那些可憐的伏擊者撞飛,落地,暈倒。展現在目瞪口呆的雙方面前的,是一個譬如天使般的女騎士,她將自己的馬甩在了半山坡上,背後由聖力凝聚成一對雪白的翅膀,隨著她的動作飄然飛揚。
露西落到戰場中央的時候,只聽到「叮噹」一片,然後,打架的雙方都膜拜在地,完全沒有了抵抗的念頭。露西覺得心中聖力無比充盈,隨著她長嘯一聲,一道白色光環以她為中心發散開來——
地上的血跡消失了,死者安詳而寧靜的閉上雙眼,傷者不在流血也沒有了痛楚。人群不再恐懼也不再仇恨,一些人開始懺悔祈禱,淚流滿面……
黑太子喘著氣跑到露西身邊,她回過神來,溺愛的撫弄坐騎的鬃毛。聖光消失了,人群依然伏在地上不起來,只有馬車裡鑽出一對貴族來,看起來非常的眼熟。
「露西!天哪,居然是你!」
「凱瑞?哦,或許應該叫諾麗公爵才對!」
「天哪!剛才是你幹的,真漂亮!難以想像,從南甸回來你居然變得這麼強!」
「嗯。」露西被諾麗的無心戳到了痛處,「我只是很幸運的通過了神的考驗。你怎麼在這裡?」
「說來話長了。」諾麗喜不自勝的拉起露西的手,「來來來,我們先趕路,我慢慢跟你說。」
諾麗和露西一起鑽進了馬車。
身後,托姆疑惑的捏了捏自己的左手,反覆的凝聚鬥氣,卻頹然的發現,任憑他如何努力,那種強悍無匹的黑暗力量,再也召喚不出來了。當然,諾麗身上的黑暗氣息,他也感覺不到了……
(提前祝大家春節愉快,近期無更新。狐狸要回家過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