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甸一戰的勝利對於紫羅蘭帝國來說無疑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事。
首都太陽城的喜慶自然不必說,戰勝了黑暗勢力,教皇梅奧德宣佈三天內免費為窮人提供聖光祝福。宰相羅爾森也罕見的大方了一回,宣佈以個人名義提供給8名一級戰鬥英雄每人1000金幣的獎勵。
當然,任何一個國家,最激進的總歸是年輕人。祖國取得了戰役的勝利,聖彼得學院的學生們自然也是要慶祝一番的。梅因有一搭沒一搭的配合著烏魯迪唾沫橫飛的議論,而林奇相對有素質一些,他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認真而謙虛的學習烏魯迪並不正確的「軍事理論」。
事實上叛軍並沒有完全被消滅。左翼阿里被杜林擊退以後,進入了青山一帶的山林中,繼續同帝國軍周旋。而右翼被特裡爾驅逐到了新鄉一帶。這時群龍無首的真理教主要領導人發生了內訌,新鄉一戰特裡爾基本沒有受到太強烈的抵抗,由於其傑出的功績,還沒等凱旋,教皇就迫不及待的給他加封了一個「聖子」的稱號。
正當此時,飛龍堡又傳來喜訊,特雷澤同獅子王萊恩簽訂了新的互不侵犯條約,近日將啟程返回帝都。大約是各種好消息讓太陽城的市民都像吃了興奮劑,那些可憐的黑社會成員也激動異常。這幾天火並現象愈演愈烈,所以,出門在外總會有些風險。
事實上,梅因是準備把林奇推薦給庫德做幕僚的。庫德那小子論謀略還真不差,唯一讓人擔憂的地方就是他的性格莽撞。林奇恰恰是個細心之人。另外,出於梅因的私心,他也想在庫德身邊安個把和自己相熟的人。以庫德的個性,至少是他表現出來的缺心眼的個性,自然是非常樂意,因此,在結束了同學聚會以後梅因和林奇決定去找庫德,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一個熟人。
白鬍子老頭抱著他的土狗,坐在一家小酒吧的門口,雙眼神色渙散。那兩汪深藍此時沒有任何威脅可言。然而,梅因認識他,因此他的一切偽裝都白費。北區蛇頭赫魯曼,一個曾經的職業殺手,一個手握整個太陽城北區地下生意的大哥大,如今正像個乞丐一樣的坐在梅因前方不遠的地方,腳跟前擺一個鐵罐。
「我們有麻煩了。」梅因淡淡笑道,「或許,我應該帶點零錢。」
「真的嗎?」
林奇的回答那麼的有風度,唯一的缺陷是長得不如梅因帥。
「頭兒?」
哈吉爾智商比較低,自然不知道兩位高人在談論什麼。但是他很自覺的捏緊了斧頭。自然,這個警戒的動作給某些人提供了一個信號。梅因和林奇的止步讓赫魯曼稍稍有些驚訝,而哈吉爾的警戒讓他抱著土狗的手在那一瞬間有些僵硬。但只是瞬間而已。他深邃的目光在下一刻對上了梅因的眼睛。
街邊的小販在高聲的叫賣,熱氣騰騰的糕點剛剛從蒸籠裡開出來。那些賣小飾品的小生意人敲著小鼓,而穿梭來往高聲談笑的人群讓這狹窄的小巷顯得格外的繁華。這一切都似乎成了靜態的佈景,世間唯一的活物似乎只有梅因和赫魯曼兩人。赫魯曼笑了,邪惡淫蕩,梅因也笑了,有恃無恐。
亮光閃過,賣糕點的小販操起案板上的片刀直奔梅因而來。街道上的一切隨著這個小販的動作突然活動起來,那些販夫掀了攤子,抽出刀劍或者法杖;那些行人不再相互談笑,抖下外套裡面竟然是制式裝備。哈吉爾大斧一揮撥散了小販們掀來的雜物,保護著梅因迅速後退,然後就看到兩道疾如閃電的白光從屋頂射下來,那名當先跳出來的糕點販子就像豆腐渣一樣被炸得稀爛,落到地上,濺了一地的花花綠綠。
屋頂上出現上百名手持強弓的魔弓手,向小巷中傾瀉一道道奪命的銀芒。
梅因嫌惡的捂了鼻子,拉著林奇退到街邊。數十名全身甲冑的御林軍將他們安全的保護在中央。小巷幾分鐘內變成了修羅場,到處是鮮血和殘肢斷臂,而老頭赫魯曼也不能倖免。為不讓來自屋頂的附魔箭射死,他拼著把一隻胳膊炸得血肉模糊的代價,倉皇殺出一條血路逃走。
士兵們清理戰場的時候,梅因走到赫魯曼剛剛坐的地方。鐵罐裡還有幾枚染了血的硬幣,而那只土狗趴在不遠的地方,已經涼透了。他蹲下來,順手撿起一枚最新發行的銅板,上面清晰的鑄著特雷澤的頭像。
「我的隊伍怎麼樣?」
庫德的語氣有些得意,梅因回頭,看到那廝正坐剛從馬背上下來,身後還帶著個小妞,居然是瑪莎,那個倒霉的暗精靈。梅因開始有些佩服庫德了,這種光明與黑暗、人類與精靈之間的鴻溝都能征服,這小子也太厲害了一些吧?
「嗯,是很威風。不過,如果你能不用那些該死的附魔箭,或許我們就能留兩個活口了。」
「哈哈哈……」庫德大大咧咧的摟著梅因的肩膀,「你說的沒錯。不過,兄弟你恐怕不瞭解太陽城的黑道規矩。這些人既然敢刺殺貴戚,自然都是赫魯曼的親信。他們的最後一刀絕對是留給自己的。」
「就像你的這些人?」
面對這個問題,庫德的眼神閃了一下,梅因分明發覺那是一絲殺氣。於是他笑了笑,撥開庫德的手。
「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林奇。」
「哈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
庫德還是笑得那麼燦爛、粗俗。當然,梅因現在還可以在後面加個定語,虛偽。
當然了,搞政治的不虛偽一點那也是不行的。事實上那天梅因從風情酒吧回來以後,就分析華萊爾很可能要對庫德和自己下手。前些日子庫德秘密處決了一批暗哨,據說就是給外面通風報信的。梅因猜測赫魯曼最可能在大家都沉浸在喜慶和放鬆的時刻下手,所以,這兩天他故意減少隨從,而讓庫德的心腹人馬在周圍埋伏。
梅因解除了威脅,庫德則是得意洋洋,加上林奇和瑪莎,四個年輕人又到附近找地方喝了點小酒。梅因今天是第4次吃飯了,因此有些反胃。不過,有飯吃總是好事,能活著就是幸福,相對有些可憐的人而言,梅因應該慶幸才對。
當然,我們指的不僅僅是那些死掉的刺客們,還包括一個正義和勇敢的化身,一位美麗而傑出的小姐,也就是南甸城下的聖騎士的楷模,露西小姐。
她伏在黑太子的背上,血水順著變成青黑色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沿路滴下。她的定海槍不知所蹤,頭盔掉了,一頭烏黑的頭髮雜亂的散著。鮮血粘連著她的秀髮,讓馬背上那團黑絲看起來更像一堆雜草。事實上,如果撥開那堆雜草,你便可以看到她原本娟秀的面容如今已經成了灰黑色,嘴角有些開裂的跡象,那是十多天的腐敗的結果。
沒錯,她死了,當天晚上就死透了。但是,黑太子沒有放棄她,這匹忠誠的駿馬任著傷痛,將她從戰場上背了下來,一路向東。它淌過灘涂,穿過樹林,越過山丘,在寒冷的冬日背著背上已經散發出惡臭的屍身,在一大群腐食生物的尾隨下回到了藍湖,一頭扎進了白櫟林。
前面是那片古老而寧靜的白霧。黑太子徘徊躊躇了片刻,天上禿鷲的長鳴讓它最終下定決心。黑色的身影漸漸的沒入無邊的霧海,天上的掠食者不甘心的轉了幾圈,終於放棄了追蹤。
黑太子一步一步的慢慢行走。林中地形複雜,它害怕一著急把主人從背上抖落下來。天空中已經沒有參照可以判斷方向,現在唯一能夠憑借的就是它的感覺。它記得曾經和主人來過這裡,曾經遇到一隻雪白的優雅的麋鹿。它現在就是要找到那個生物。因為它知道,現在只有那傢伙能夠治好主人的「傷」。
霧越來越大,視線越來越不清晰。黑太子不停的發出悲哀的嘶鳴。但它沒有放棄,它不停的走著。林中的小動物站在樹枝上奇怪的看著這匹可憐的馬兒,一隻小松鼠看得過於專注而掉了下來,松鼠媽媽趕緊抓住了它。甚至那些大型動物也有些納悶,風豹抬起頭,橙黃的眼睛打量了黑太子片刻,最終沒有撲上去,或許,它只是吃飽了,不想再額外的勞動罷了。
總之,當太陽就要下山的時候,夕陽的光輝下,黑太子跪下前蹄,輕柔的將露西滑到了阿爾及爾的魔幻池裡。陽光照著女騎士潰爛的臉龐,她的週身升起一片五彩的霧氣。
緩慢的,緩慢的,潰爛處流出的黑紅的血水慢慢變成鮮紅,然後消失不見;露出白骨的傷口開始長出新的血肉,青黑的皮膚變得白皙紅潤,頭髮上粘連的血液落到水中慢慢消散,再也沒有痕跡……
黑太子累壞了,它喝了足了水,在阿爾及爾老兄的後花園裡美美的享受了一頓晚餐,然後臥在露西身邊細細的咀嚼嫩嫩的青草。說實在的,能在冬天吃到這麼嫩的草,也只有在這別有洞天的聖地了。
塔娜和珊將銀光撒滿大地,黑太子睡熟了。遠遠的,湖面上阿爾及爾依然是那麼從容淡定,他的蹄子在靜謐的湖面上踏出道道漣漪。他看到露西那張年輕而安詳的臉,再看看黑太子一臉的期待,以及被它吃掉的那片「園林植物」,輕輕搖了搖頭。
阿爾及爾在水面上優雅的轉身,那片被啃光的青草瞬間瘋狂的生長,直到原來的高度。但是,露西身邊的泉水依舊如故,靜得像一塊水晶一樣,反射著塔娜和珊的溫柔。
黑太子醒的時候,並不知道阿爾及爾來過,只知道昨天吃掉的草今天莫名其妙的全長出來了。它有些遲疑,但是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事,於是它放棄了思考「園林植物」的難題,來到露西身邊,用鼻子拱了拱她的頭。但從她臉上傳來的溫度告訴它,主人的「傷」似乎還沒有好。
它刨蹄子,嘶叫,不停的繞著露西走來走去,直到中午。它累了,或許也知道這麼做無濟於事,於是安靜的趴在露西身邊,細細的品嚐湖邊的美味。魔幻池邊有大量的鮮花,此時竟然招來一隊隊的蝴蝶。那些可愛的精靈偶爾會在露西身上停留,黑太子就那麼瞪大了眼睛看著,守護著……
晚上,阿爾及爾雪白通透的身影在水面上漫步,他的週身滿是五彩的星星點點。湖水被他的光芒照亮了一片區域,或許,加上那些飛舞的螢火蟲,這片魔幻池竟然就像星空那樣耀眼。阿爾及爾來到露西身邊,歎一口氣,又對那片被黑太子啃掉的草搖搖頭,繼而華麗的轉身,青草在那瞬間瘋狂的生長,直到原來的高度。
貓頭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阿爾及爾是它的老熟人了。事實上從它出生開始,阿爾及爾就是它們的守護神。林中的動物都能和阿爾及爾溝通,也都喜歡他。如果有什麼傷痛,到這裡來泡泡澡就好了。阿爾及爾向來不吝嗇自己的「澡盆」。但是今天晚上,貓頭鷹有些說不出來的緊張感覺,而不久之後,它明白了這種緊張來自什麼地方。
阿爾及爾身上五彩光芒逐漸擴大,他站在魔幻池的中心,通體雪白的毛髮此時完全淹沒在強烈的光芒之中。迷霧之海的濃霧此時突然震動了一下。是的,沒錯,是霧震動了一下,這沒什麼好驚訝的。下一秒,那些撥不撒的濃霧向阿爾及爾這裡聚集過來,以一種雷霆萬鈞之勢聚集了過來。林中的小動物們紛紛豎起了腦袋。它們的壽命太短,無法得知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或許有些聰明的魔獸能從祖上的傳說中得到一點點的提示。
無論怎麼樣,幾分鐘後,一跟直通天際的雲柱在阿爾及爾面前凝聚起來,塔娜和珊此時放射出比以往強烈數倍的光芒,讓這根雲柱看起來格外的華麗。附近城市的人類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噢,那種表述是不正確的,不是他們停止了,而是,時間停止了。
風停了,樹葉在飄在半空。黑太子的鬃毛還是一根根直立的散著。那雲柱卻不受時間的限制,繼續收縮,聚攏,最終,在阿爾及爾面前形成了一團強烈的光芒,只能依稀看出,是個人影。
「將軍。」阿爾及爾優雅的低頭,幾乎要觸到水面。
「若她復活,將永生不滅。」
「是的,將軍。但以她的忠誠,或許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
「或許,我應該考慮你的建議。」
這是對話,沒錯,但不是平常的對話。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的概念,只在那一瞬間,交流就已經完成。時間被偷取了一塊,然後又馬上被填補了。依然是月下恐怖的雲柱,慢慢的,慢慢的消退了。阿爾及爾身上五彩的光芒不再,變成了暗淡的灰暗的光芒。他有些疲憊,耷拉著腦袋回他的窩裡睡覺去了。
迷霧重新添滿了森林,月光恢復了溫柔,樹葉終於被捲飛了起來,黑太子的鬃毛在風中搖搖擺擺。
時間恢復了,一切正常了,貓頭鷹甩了甩頭,似乎剛剛有些走神了,但是,究竟想了些什麼?忘了,哦,那就算了吧。它從樹上飛起來,向更遠一些的獵場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