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能用驚詫來形容梅因現在的心情了。不過他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即便是此時,他也裝成不在乎的模樣,隨手將銅管扔給哈吉爾。想想看,讓一個完全沒有魔法的人能夠看到魔法師才能看到的距離,而這支銅管的價格還不夠畫一副最簡單的視力增幅法陣。說穿了,這個女人掌握著一種能夠不通過魔法,而產生魔法般效果的知識。
「好吧。」梅因極力抑制,卻還是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950金,這兩樣我都要了。」
「好勒!您稍等,我這就給您包起來。您還要點什麼嗎?那邊的畫和花瓶,擺在家裡很漂亮的。還有旁邊的架子上有些化妝品,您不選點回去送給夫人嗎?」
梅因心頭一動,不自覺的看向化妝品的櫃檯。他點了點一個白色的小瓶子。
「那個賣120金,如果您要的話,我就打包價,三件一起1000金給您。」
大少爺點了點頭,老闆娘迫不及待的將三件東西包了,遞到哈吉爾手裡。
送走梅因,老闆娘愉快的哼起了小調,那曲調是大陸上從來不曾聽到過的——
「嘿,老婆,圖紙!」
「等等!等等!」女人不耐煩的對掀開簾子走出來的男人揮手,「讓你的那些小骷髏崽子把剛賣掉的東西再做點出來。就那三樣最暢銷了。」
「哦。」男人聽話的轉身。
「還有!」女人突然發現了剛剛被她忽略的問題,「沒有外人,不要叫我『老婆』,很肉麻的,知道不?」
「嘿嘿,我是怕隔牆有耳,隔牆有耳!」
得,他還學會成語了……
艾琳家的「逃兵」醒來以後,就習慣性的坐在院子裡發呆。
起初老頭還怕他引來追捕的官兵,可拉他也拉不動。到了後來,全村都知道老頭家多了個傻子。艾琳和那群結了婚的女人一起在塘裡洗衣服的時候總被笑話,她們說她爺爺給她撿了個傻子回來當男人。每到這個時候艾琳就會羞紅臉,一邊辯解說他不是傻子,一邊掉進了那些女人的圈套,於是大家一起哄笑,艾琳就照著水面捋自己的秀髮,那是健康的栗色長髮。
艾琳有點喜歡這個大塊頭的傻子。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傻,只是在想一些她不明白的山村外面的事情。
他會在每天早上大家都每起床的時候幫爺孫倆把柴劈好,他的手段利落高明,就連爺爺都誇讚。他來以後艾琳每天早上做野菜粥的時候水缸裡總是滿的,要磨的粟米總是磨好了放在斗子裡。艾琳喜歡在半睡半醒的時候看著他結實的身影,那樣很有安全感。他不說話,只是默默的做事,這很符合艾琳的哲學。
但今天晚上,他似乎有話要說。因為他一直坐在艾琳的身邊,看她入睡,最終弄得她失眠。
「出去走走吧。」他建議。
「好。」艾琳披上外套。初春的夜風還有點涼。
來到院子裡,夜空中有兩個月亮,塔娜和珊。
「月神吾母,生潤萬物。賦我鼎力,除惡破難。神月高懸,美色融融。銀光灑遍,大地山川……」(*註解)
傻子唱的艾琳聽不懂。這很正常,那個年代的農村孩子都沒文化,但很淳樸。她能夠感受到傻子悲愴的感情,於是她拉了拉傻子的袖子。
「我叫雷頓,馬爾諾的雷頓。」
「你的名字真威風。馬爾諾在哪裡啊?遠嗎?」
農家女找不出更多的詞彙來,她以為雷頓是被抓來當兵的外國奴隸。紫羅蘭帝國軍有時候這麼幹。不過,能問出「馬爾諾在哪裡」這種問題,也就是從小在村裡長大的農家女能辦到。
「馬爾諾在……」雷頓突然覺得同一個沒有出過山村的農家女講民族大義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他頹然的歎口氣,「離這裡不算遠。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想聽嗎?」
「想!」艾琳揚起臉,抽了抽鼻子,像個小孩。
「三十多年前,在蒼山藍湖之地的子爵家庭,誕生了一個男孩……」
顯然,雷頓是在講他自己的故事,在講他35年來的奮鬥歷程。並不像帝國大多數人從官方瞭解的那樣,他不是個殺人如麻的人,儘管他的活動造成了大量的平民死亡。他從出生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藍湖城貴族學院學習禮儀和文法。他的父親是九階劍師,母親是七階水系法師,因此,從小他在魔法和武技方面就比同齡人高出一籌。長期的優越感造成了他一意孤行的性格。24歲的時候,雷頓不滿於社會現狀,寫了一本文字激昂的《我的夢想》,被紫羅蘭官方列為禁書。從此,雷頓轉為地下活動,在藍湖地區建立了「馬爾諾自由同盟」,從事馬爾諾的民族獨立運動。
五年前,雷頓領導的同盟被腓力大公爵圍剿,而雷頓本人也成了通緝犯。五年的痛定思痛讓雷頓認識到,要想建立馬爾諾人的國家,就必須擁有強大的武力。他整合了藍湖所有的山寨,組建了正規軍團,但,現在他再次一無所有。
「之後呢?那個人死了嗎?還是去了別的地方?」艾琳一定很少聽故事,或者說,她對雷頓的故事很關心。
「不,他沒有死。他受了很重的傷。他從戰場一路向東走,想找個有人煙的地方把傷口處理一下。可是他眼前的只有荒原,只有廢棄的村落。過去熱鬧的鄉村現在成了死地,過去繁華的城鎮現在十室九空。只有盤踞在山林裡的土匪在等著他……」
「天哪!太可怕了……為什麼會這樣呢?」
雷頓苦笑。這個比自己小了17歲的女孩在他看來像自己的晚輩。於是他下意識的就把手放在了艾琳的頭上。
「那都是因為他自己種下的惡果。他懂得如何摧毀一個舊世界,卻始終不懂得如何建立一個新世界!他始終在真理的門外徘徊,連累了那些可憐的百姓……」
艾琳把雷頓的手從腦袋上挪開,紅了臉,低下頭。雷頓說的啥她不太懂,但覺得很深奧。
他是個了不起的人。艾琳想。
於是兩個人沒話可聊,相伴望著天上的月亮。
艾琳不知不覺就蜷到了雷頓的懷裡,很香甜的睡著了……
約克蘇同夏爾這兩天掐得火熱。他們在新鄉城外的拉鋸戰打了有七、八天了。夏爾想進南甸搶功勞就必須度過長川,而經過幾十萬難民和約克蘇的蓄意破壞以後,長川上能夠行軍的渡口就只剩下新鄉的渡口了。
所以,任憑夏爾是急掉了頭髮,也不得不停下來尋找對策。
羅爾森承諾過了,取下約克蘇的人頭,就坐實夏爾藍湖公爵的封銜。於是,夏爾麾下的謀士們倒了霉,一天睡覺不超過3小時,眼睛盯地圖盯到水腫,掐鉛筆的手指頭黑得像木炭,用熱水都洗不掉。
這邊夏爾乾著急,那邊魯伯特帶著他「威武雄壯」的新北軍從灰堡出發了。戰略意圖明顯,他是想抄了約克蘇的後路。說起來新北軍的大旗頗有些滑稽,一把劍,一頂頭盔,交叉在一串葡萄上。沒錯,是一串葡萄,源於新北的「白蘭」葡萄酒。
所以,貴族們拿魯伯特開涮時,流行的綽號就是「葡萄球軍長」。
杜林按兵不動,對魯伯特的私自行動也不干涉,只是讓人將最近的情況寫成報告送到陸軍部。皇上不急太監急,這邊杜林輕鬆寫意的每日到「斷崖」下面釣魚——鬼曉得裡面一條魚都沒有,那邊魏德納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理由拚命遊說。無奈杜林的脾氣實在太好,即便是耳邊烏鴉聒噪不停,他也能瞇著眼睛氣定神閒的坐在水邊等著魚竿跳動。通常情況下,總是能從早等到晚。
達萊爾就從不去騷擾杜林。這是句正確的廢話。如果他去騷擾杜林,最可能的結果是被直接炒魷魚。杜林的脾氣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他不對魏德納發脾氣只是因為在他眼裡某些人還不值得他說一句話發一個火。從這個角度講杜林很冷漠,如同冰原惡劣的天氣那樣。但親近杜林的人能從他骨子裡找到一些溫存的地方,好比他會在收成減少的時候把領內所有貴族召集起來,「耐心」的勸說他們減稅;又或者他會嚴禁捕獵希瓦洛族為奴,那是個生活在冰原以北的未開化的民族。
杜林伯爵領軍至今,未嘗一敗,且部隊戰損比例帝國最低。這也是他的一大特色。
托姆和大牛每人得了枚三等「鐵十字勳章」。紫羅蘭帝國軍方很少給平民發放勳章,能夠得到一枚三等鐵十字已經是平民的最高榮譽。通常,伴隨勳章而來的還有爵位。紫羅蘭帝國的爵位封賜是有嚴格規定的,為了保持貴族領地的完整,保證貴族發展領土的動力,自開國以來,帝國新設貴族和賜封土地,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必須皇帝親自批准;必須貴族編製委員會審議通過;新賜封地不得分割城市。
從今以後,托姆和大牛將作為騎士而參加帝國的軍事生活。大牛獲得了他的正式命名,皇家編製委員會考慮到他出身低微,沒有文化,特意將「安德烈」作為他的官方名字。所以,當那些人恭喜他成為「安德烈騎士」的時候,大牛還頗有些不適應。
其他的士兵有的獲得了自由的田產,成為自由民;有的獲得了一筆獎金,足夠養活自己一輩子。對於窮人而言這結果也算是厚道,至少可以讓他們的小家庭從此過上富裕生活。
成為貴族以後安德烈騎士第一個願望是回青山城一趟。他的封地也正好是在青山城。這並非上級的照顧,原因是青山城正好有許多貧瘠的「公共土地」。確切的位置是上三里村,也就是青山以北三里外的無名村落。通常一個騎士能夠擁有一個村子,8名侍從,每年要向帝國軍方效命6個月。
托姆和安德烈告別以後,並不急著到自己位於蒼山城的封地去。一方面他對成為紫羅蘭帝國的貴族沒有什麼興趣,另一方面,他現在急迫的問題是給自己裝個假肢。失去一隻手對於軍人而言非常的不方便,至少會阻礙他在馬上戰鬥。他找到新北的鐵匠給他裝義肢,可惜效果不令人滿意。於是他決定去太陽城碰碰運氣,也許能夠找到傳說中的傀儡師。此時他並沒有考慮到裝魔法假肢的昂貴費用。
話說赫拉在新北重新開了「寶月」,愛麗絲積極著手擴大傭兵團。最近新北城裡聖騎士雲集,據說是準備組建「聖十字軍」,於是露西也跑去報名。凱瑞和查爾斯依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而西瑪似乎受了刺激,最近寡言少語。卡爾和米莉依然是一對有些不合群的情侶,但從遵守傭兵紀律上講無可挑剔。少了蒂娜的傭兵團少了很多歡笑。伊蘇很久沒有來了,聽從太陽城來的聖騎士說,丁香大街的黑幫最近火並的厲害。
正當此時新北大公魯伯特在南甸被伏擊的消息從前線傳來,據說大公爵身中數箭,已是命懸一線。這個消息無疑給南方本來就動盪的局勢更增添了一絲不安。
事實上,當魯伯特準備截了約克蘇的後路時,約克蘇麾下的放牛娃阿里就向叛軍的高層進言要在南甸設伏。一個放牛娃的建議,通常是不會有人聽的,但是,約克蘇這個瘋子聽了,而且,他給了放牛娃阿里3千人。
一個絕妙的火燒南甸的計劃就在魯伯特信心滿懷的時候展開了。
阿里先是故意在南甸以北的山谷設伏,讓魯伯特的偵察兵識破,消除了魯伯特的戒心。繼而又在南甸城下率1千死士奮力抵抗,做出與城共存亡的姿態。最後,詐降的阿里將毫不懷疑的魯伯特引到了城裡,早已經準備好的火油和乾草在一個火系魔法的引發下頃刻就將城市變成了火海。
魯伯特知道中計已經太晚,此時進到城裡的部隊發瘋一樣的往外擠,而城外,阿里早已經等在那裡,數千弓箭齊發,將還有力氣衝出城的士兵稀疏葬於城門口。魯伯特是在家族衛隊的拚死保護下才衝出城來,等他被接應的杜林接到灰堡,已經只剩下交代遺囑的力氣了。
魯伯特的鎩羽,讓新北的聖騎士們群情激憤。後來,從太陽城來了個武藝高強的聖騎士,遵從教皇的命令領導聖十字軍。這個年輕人就是特裡爾。
露西討厭特裡爾,但她還是跟隨隊伍出發了。儘管愛麗絲和凱瑞再三挽留。作為聖騎士她認為自己在對抗黑暗的戰爭中責無旁貸。
紫羅蘭帝國歷安平二年春,也就是聖歷3016年2月9日,教皇梅奧德召集的7千「聖十字軍」在特裡爾的帶領下,由新北城浩浩蕩蕩的向南甸進發。
*註解:電視劇《賀蘭雪》片尾曲歌詞。少年時代的記憶。